他将她擁抱在懷中,歎口氣,說了一句乖。
薛柔後來都在想,他是什麽意思呢,他歎氣,他像哄孩子一樣。難道是厭煩她了?
她越想越覺得心煩,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分開,也沒有再和好。薛柔好像感受到了失戀的感覺,心口的酸澀難以言喻。
方幾是家裏唯一一個活潑的,看見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此緊張,也不敢多說什麽話,隻好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後就跑去躲着。
冷天意倒是能體會到兩個人之間的尴尬和冷淡,他想跟袁君逢談談,對方卻總是躲避。而他想安慰薛柔,薛柔卻也是淡淡地說自己沒事。
像是互相較勁,又沒有什麽理由。
終于,理由來了。
薛柔冷心冷情了好幾天,心裏想着,大概就是這樣了吧。雖然之前認準了這是今生唯一的人,現在卻也想到了分開。或許感情出問題的時候,總會這樣亂七八糟的想。薛柔心裏很痛,還沒來得及發洩出來,袁君逢卻又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那是女土匪月生從天牢裏被放出來的那一天,袁君逢親自去牢裏接她。薛柔就這麽悄悄跟在他身後,看見他一手護着月生,一邊開路。他保護她保護的多好啊,就像是當年保護薛柔一樣。
她冷着眼跟在他們身後,袁君逢帶着月生,朝着大路,沒有什麽值得躲避的,直接回了他的将軍府。
薛柔站在門口,突然覺得腳有些軟,一步都走不動了。
怎麽會這樣?
她都沒有計較他把月生放出來了,也沒有和他吵架。袁君逢卻變本加厲,一步一個腳印往她的心口上踩,直接把人接到了府裏來。
薛柔使勁搓了搓臉,突然心裏來了火氣,蹭蹭蹭沖到了府裏,袁君逢正在跟方幾介紹,“這是月生,以後就住在咱們府上,你也好好照顧。”
薛柔冷笑一聲,走上前去,“爲什麽不跟我商量?”
袁君逢看了她一眼,“柔兒,别鬧了。”
月生站在他的旁邊,牢獄之災讓她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卻仍舊不改妖豔之美。哪怕是來到了袁君逢的将軍府,也沒有任何露怯的地方,十分的自然,像是住在了自己家裏。
她微微一笑,“薛姑娘,又見面了。”
薛柔感到自己的雙腿像是被釘在了地面上,一動不能動。她隻是看着袁君逢,都覺得自己的聲音沙啞,“爲什麽…都不跟我商量?”
月生笑吟吟地說,“哎呀,袁郎,你怎麽不跟薛姑娘說呢?我平白無故住進來,她心裏會不高興吧。”
袁郎…袁郎…
薛柔心裏輕笑了一聲,笑自己的傻。她隻是看着袁君逢,眼裏有不服輸的執拗,直到聽見袁君逢說,“這是我的府上,沒事,你安心住着。缺什麽就讓方幾去買。”
薛柔狠狠閉了閉眼睛,“是啊,是你的府上,與我何幹呢?原來是我一直借住在這裏,還真是不好意思了。”
月生說,“怎麽會?薛姑娘,你可不要多想啊。”
薛柔臉上再沒了僞裝出來的笑意,“我這就走,既然不是我住的地方,那我也不能賴在這裏。”
她堅決地收拾行李要走,無論方幾和冷天意怎麽攔着,都沒有放棄要走的決心。
這算什麽?這是袁君逢的将軍府,與她薛柔何幹?
她心裏冷笑,不過是分手罷了,他愛讓誰住便讓誰住!
袁君逢坐在書房裏,一動不動。天色有些黑,看不清他的面容。月生推門進來,“怎麽?不出去送送嗎?”
袁君逢沉默了一瞬,“算了。随她。”
薛柔就這麽離開了,她背着包袱出來,才覺得天色已晚,竟然無處可歸。幹脆直接進了皇宮,去投奔小皇帝好了。
她出了府門,回頭隻看見門上挂着的兩個大燈籠,還帶着亮光,冷天意還在勸她,“柔兒,回去吧。君逢肯定是在跟你鬧脾氣,他亂說的。”
方幾也說,“是啊薛姑娘,咱們家将軍對你情深義重,難不成還能因爲那個女土匪就變了?”
說是這麽說,但這兩個勸人的人,自己也覺得想不通。袁君逢的态度怎麽會如此惡劣,甚至人都要走了,也沒回頭來勸一勸。
薛柔也抱着期待,和他們在門口撕扯了一會兒,而那間屋子始終緊閉,沒有看見一個人從裏面出來。燈是亮着的,他知道她走了。他都不願意出來了。
薛柔在這一刻真正體會到心如死灰,她推開面前兩個人的手,“我走了師父。方幾,照顧好我師父。”
沒人攔得住她,薛柔背着包袱,腳步輕盈看起來像個俠客一樣潇灑,隻有兩行清淚在背對着人的地方悄然墜落。那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順着落下來,而薛柔不管不顧。到了小皇帝那兒的時候,她已經哭的差不多了,隻是臉色蒼白,眼睛也因爲流了太多的淚水而有些睜不開。
小皇帝看着她坐下,也有些無奈,“這是怎麽了?又吵架了?”
上次他們兩個吵架就讓他有些膽戰心驚,感慨這些大人之間的情感果然是複雜,讓自己看不懂。
這次更好,薛柔直接離家出走了。雖然不說話,但小皇帝看着她的模樣,也知道是哭過的。
薛柔面如死灰,“陛下,我想在皇宮住一段時間。”
小皇帝自然是答應的,立馬就讓宮人給她收拾出一間宮室出來。他本來還想再問些什麽,但薛柔說自己累得慌,想休息了。小皇帝也無可奈何。
身邊的宮人看着小皇帝蹙眉,忍不住安慰道,“陛下,您也去歇會兒吧。這奏折是看不完的,可别傷了眼睛。”
小皇帝歎氣,“朕不能睡,本來想着薛姐姐回來能幫我看看。結果你看看,他倆鬧成這樣,朕哪好意思再去找她。繼續吧。”
宮裏的燭焰始終燃的明亮,小皇帝坐的挺直,一邊打哈欠一邊看奏折,不知不覺就靠在桌子上睡着了,被宮人們抱上了床,嘴裏還念叨着走着的事情。
就與他一宮之隔的薛柔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她側躺着,把手墊在頭下面,心裏也平靜多了,隻是還是難受。
她想不通,袁君逢爲什麽要那麽對她。
出門的時候,恨不得就此浪迹天涯,再也不回來。看看他究竟是什麽想法,怎麽能這麽傷害她。可不說别的,就薛柔自己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袁君逢,心裏就揪得疼。說來說去,依舊是她自己放不下。
看看别人,哪裏有那樣的心情。連她出門,都沒有來攔一下的人,恐怕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薛柔心裏煩躁,翻來覆去的,恨不得把床闆錘出一個洞來。她倒是想跟袁君逢吵一架,可明顯對方已經在冷處理了,根本不給吵架的機會。
她的思緒飄得很遠,順着風,順着燭光飄到了将軍府。
門口的兩盞燈籠仍舊明亮,那是他們倆一起挂的。方幾已經把門給關上了。袁君逢的書房卻仍然亮着燈,方幾推門進去,“将軍,你怎麽還不睡?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袁君逢在看兵書,頭也沒擡,“你先休息吧。”
整個将軍府靜悄悄的,除了蟬鳴聲,沒有别的了。月生從天牢裏出來,看起來也是累得慌,沒說幾句話就去睡着了。隻有袁君逢,始終坐在書房裏。
地上是他扔的紙張,寫了又扔,扔了又寫,始終沒有自己滿意的。
袁君逢披上一件外衫,翻上了房頂。順手從院落裏的樹上摘下來一片葉子,坐在房頂。
遙遙能看見皇宮的明亮,也能想象裏面的人現在在做什麽。
袁君逢把玩着手中的葉子,突然覺得冷風吹過有些落寞。自己笑了一聲,明明是自己把人氣走的,現在又念想個什麽勁兒呢。算了吧。
那片葉子從左手到了右手,最後到了唇邊,吹出一首曲子,正是當年在樹上袁君逢給薛柔吹過的。在王家村的樹上,在顧文家的樹上,他吹過好幾遍。
轉眼間,春夏秋冬過去,這首曲子薛柔還沒有學會,隻有袁君逢一個人在吹。
他遙遙望着皇宮吹響,薛柔躺在床上想,誰都沒有睡着。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
薛柔跟袁君逢分開了好幾天,都沒有再見面。薛柔住進了皇宮,小皇帝三不五時地去看望她,看見她恹恹的樣子,也覺得很不好受,讓禦膳房做了些好吃的,去陪着薛柔吃。
“來,薛姐姐,嘗嘗這個,是我最喜歡的。”
皇帝至尊,親自給薛柔夾菜,恐怕也是頭一回了。
“謝陛下。”薛柔把菜喂進了嘴裏,臉上卻不見得有笑意,“影響陛下用膳的心情了。”
小皇帝歎氣,“你怎麽這樣說呢,我不會介意的。難過也不可能笑出來。隻是薛姐姐,想開些吧。或許他是真的同情那女子,才會這樣待她好。接近府裏也許隻是爲了她不那麽難過,畢竟已經家破人亡了,沒什麽親人。”
薛柔隻是輕輕笑,沒說什麽。
小皇帝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心裏想着什麽時候還是要把袁君逢召進宮裏來,讓他們兩人把事情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