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薛柔一部分是受傷,一部分是累的。所以才在床上躺着休息,一點力氣都沒有,但精神氣卻是清明的。
冷天意在昏睡兩天之後也醒了過來,知道薛柔跟袁君逢回來了,心裏也放心了許多。
他醒來的時候是王管家守着他,看見王管家短短幾天看起來更加蒼老了,忍不住鼻頭一酸。
冷府死去的下人屍體大多被家人來認領走,王管家從賬房裏給他們支了銀子。沒人來認領的,便被他們一起辦了喪事,全部擡去埋在了一起。
經此一事,冷天意兩鬓越來越斑白,别說王管家,就連他,也蒼老了許多。冷天意歎息道,“誰能想到呢?我們竟然也會有這一天?”
王管家給他端了藥,寬慰道,“沒事的老爺,總會東山再起的。再說,咱們家雖然被搶走了銀兩,但您的醫術還在。冷家的牌子就永遠不會倒了。”
冷天意隻是歎息,“什麽東山再起啊。我都這個年紀了,對那些東西已經不抱有幻想了。最重要的是,死了的人,根本沒辦法再回來了。是我對不起他們哪!”
王管家說,“老爺别這麽說。他們是自願來冷家做活的,總不可能拿錢的時候拿,主人家遭了難就不認了吧。況且,老爺您當時也差點死了。”
王管家歎氣,“誰能想得到呢,土匪殺人,根本不分貴賤的。不管是下人還是老爺,隻要不順他們的意思,就要動手。”
冷天意把碗放下,“是啊是啊。隻是沒想到的是,柔兒他們竟然跟京城的人都有往來,是我小瞧他們了。這次多虧十二皇子前來救人,否則我們三個都要折在裏面。”
王管家說,“不管怎麽樣,能劫後重生就是好的,意味着好的未來。老爺就不要再想從前的事情了。”
冷天意點點頭,“對了,柔兒怎麽樣了?”
王管家搖搖頭,“姑娘情況不太好,雖說受了内傷,也在喝藥調理,但總是不見好。隻是這兩天也能下地了,但容易疲倦,總是要休息。看起來也一直不好,恐怕還要養着。”
冷天意這兩天也在修養,身體卻是一天天好起來。按理來說,薛柔年輕,身體比他健康,不應該啊。
冷天意說,“等一會兒,你扶我過去,我去看看柔兒。”
王管家點頭。
袁君逢本來想把吳小竹從鄉下找回來,但被冷天意拒絕了。冷家現在破敗了,吳小竹好不容易逃過一次災難,就不要再讓他回來了。冷天意親自去了信,帶着一點銀子,讓吳小竹在鄉下好好孝敬母親。
至于這醫館,冷天意是不打算再開了。突然間好像就看開了,覺得沒有意思。這麽大的年紀,安心養着罷了。
以後治病都随緣,找上他冷天意的,也要看眼緣再治病。袁君逢也無可奈何,隻好放下了找吳小竹回來的念頭。隻一心顧着調理薛柔的身體,每天給她熬藥。不知不覺,自己的醫術也覺得進步了一大截,讓冷天意十分欣慰。
他感歎道,“君逢,你的醫術越來越好了,應該也不要多久就能夠出師了。”
袁君逢對自己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爽朗一笑,“怎麽會?柔兒都還沒有出師,我怎麽就能出師呢?”
冷天意不贊同地搖搖頭,“柔兒早就可以出師了。即便不拜我爲師,柔兒也會是個出色的大夫。是嗎柔兒?”
薛柔的身體好了一些,已經可以站起來走走。這會兒正在院子裏面曬太陽,聽了這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父…你就别打趣我了。”
冷天意一笑,“師父說錯了嗎?你之前難道不是做大夫的嗎?難道是半路出家?我看你的手法可是熟練得很啊。”
薛柔隻好承認了,自己之前也是個大夫。剛好遊曆到了這裏,聽說冷天意收徒才來的。她笑着說,“還好來了。不然還遇不見這麽好的師父呢。說起來,我以前雖然也幫人家看病,但遠遠沒有師父這麽厲害。自從遇到師父以後,很多事情也變得簡單了,醫術也變得精湛了。”
這一對師徒互相吹捧了一會兒,終于到了吃飯的時候。冷天意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吃下去不少。隻是薛柔的身體始終不見好,不過她性格樂觀,覺得再多養兩天就好了。
元宵快到的時候,京城裏來了信。是小皇帝寫的,袁君逢接到的時候還有些驚訝,這家夥居然也會寫信了。難不成還黏着他薛柔姐姐?當皇帝了可不能再做個跟屁蟲。
薛柔打開信,瞪了他一眼,“你也就是在這裏說說,到了京城可不能這麽說了。皇上畢竟是皇上,不論從前如何,現在君臣有别知道嗎?”
她自己想過了,那個位置就算是自己在上面也會有不少的身不由己。出來遊曆這麽久,小皇帝又自己在皇位上待了這麽久,恐怕已經有了皇帝的威嚴。
她心裏雖然仍是親近,但畢竟和從前不一樣了。以後不過想歸隐山林罷了,就不沾染這些事情了。總有一天,她會跟袁君逢遠離這些是是非非的。
袁君逢也笑,“怎麽會?我都有娘子提攜了,自然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薛柔翻了個白眼,“我看你現在養的也學會嬉皮笑臉了,竟然還打趣起了我。”
薛柔展開信一看,原來是元宵快到了,小皇帝也覺得思念他們了。本來一直在外面遊曆,他應當不知道在哪裏。恰好這次十二皇子把人押了回去,回京述職,就順便抖落了兩個人的事情。
小皇帝便來了一封書信,邀請兩個人回京城團聚,過元宵節。
薛柔看了信紙上的字,果然擺脫了從前的清秀,變得更加遒勁了。她忍不住笑了笑,思考是不是奏折批的多了,也越來越有陛下的樣子了。
薛柔把這件事情跟袁君逢一說,他點點頭,“也好。出來了這麽久,也應該回去看看了,總不至于一直待在這裏。但你的身體還不太好,師父也沒有完全好起來,就這麽走了,我擔心路上颠簸。”
薛柔說,“路途遙遠倒是小事,身體也可以去京城慢慢調養。太醫院裏面的藥材更是珍貴,說不一定去了京城,身體好轉的還要快一些。不過我想問問師父,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回去,剛好去京城師父也可以調養調養。”
“這地方雖然收拾過了,畢竟是個傷心的地方。我怕師父睹物思人,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心裏恐怕不太好受。出去散散心,看看京城美景也是好的。你說呢?”
袁君逢點頭,“說的倒也是。”
于是在晚上吃飯的時候,薛柔便提出來了。家裏現在就四個人了,外加一個打掃衛生的小厮,還有一個做飯的廚娘,清淨得很。
王管家原本不願意,被冷天意強行拉下來吃飯,“就這麽兩個人,你還跟我擺什麽主仆的譜子。”
王管家無奈,這擺譜也輪不到他啊。直到冷天意把十多年的情分都拉出來說話,他才坐下來。後來就是一家子人一起吃飯了,再不分什麽主仆,看起來也算是熱鬧。
薛柔看着冷天意的面色越來越紅潤,知道他身體大好,也放心了許多,“師父,京城裏邀請我們回去過元宵節。我跟袁大哥商量過後,想邀請您和我們一起去看看京城美景,您看如何?”
冷天意沉吟一會兒,“這…恐怕不太合适吧。”
薛柔一笑,“怎麽會不合适?您是我們的師父,最是合适了。況且在這裏總是會睹物思人,我怕師父天天看着這些東西心裏難過。”
冷天意心裏一暖,“你有心了。”他回頭看向王管家,“老王,如何?你和我們同去嗎?我記得你也沒有去過京城。”
王管家卻是搖了搖頭,“我就算了,老爺。我家裏還有兒子兒媳,況且還有個小孫子,我放心不下我孫子。我就在這裏守着家吧,等您随時回來。”
薛柔也想勸慰,但堅決被王管家拒絕了。薛柔也無可奈何,隻好作罷。
因此在他們去京城那天,王管家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冷府被一把大鎖鎖上了,薛柔回頭看,心裏感慨萬千。她出來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後面會經曆這麽多事情。
物是人非,再回頭看,隻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遇到的人和事,都逐漸成爲過往。
王管家把大門鎖上,看着三個人坐上馬車,便自己背着包袱回了家。而王家村被屠之後,原本幸運存活的幾戶人家,也搬了地方。縣衙跟土匪勾結,縣太爺也被下了大牢。
回頭看去,這一片盡是荒涼,再不複往常的熱鬧。
馬蹄聲哒哒,薛柔坐在袁君逢身邊,又要回到最初的地方了。她看着冷天意笑了笑,不一樣的是,出來一趟,還收獲了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