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君逢伸手捂住薛柔的眼睛,他的掌心幹燥而溫暖,讓薛柔心裏一動。他不滿地看向葉文修,“做什麽?就因爲不讓你去,你就露出這樣的表情?你若是願意,便自己去罷。這裏沒人攔你!”
袁君逢心裏的不滿也是憋了很久了,原本因爲這個家夥一直惦記着自家白菜,本身就對他的印象不好,更何況,性格還是這樣,更加不讨喜了。
葉文修的臉色青青白白,本來就覺得這環境不對勁,隻是礙于袁君逢的戰鬥力,才暫時打消了去探尋真相的心思。現在聽對方這麽一擠兌,他怒氣橫生,最後也懶得解釋,直接把手裏的地圖遞了過去,“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镳吧。省得本公子在這裏,也覺得你們礙眼。”
說完,他把地圖往地上一扔,氣量很足地就轉身鑽進了樹林裏。樹林裏霧氣彌漫,很快就把他的身影掩蓋住了。
“葉公子!”方長明看着他氣勢洶洶的背影,又轉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後所剩不多的仆人。這次來,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二。原本是用于保護自己的仆人,可他們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可是一想到來之前父親對自己的交代,再想到已經折損進去的人,何況他還主動放棄了競争。
方長明咬咬牙,對着家仆揮一揮手,“走,跟我去尋葉公子。”
薛柔也對葉文修的氣量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認識,怎麽會有這麽小氣的男人。雖然說沒有壞心,但說走就走,未免也太幼稚了一些。這鬼地方看起來就陰森,“你真要去?這森林霧瘴如此之多,若是你也魇在其中,該當如何?”
方長明苦笑一聲,“那也隻能認命了。别過了,薛姑娘,袁公子。”
他頭也不回地帶着仆人随着葉文修的腳步鑽了進去。
剩一個韓東池,左思右想看起來十分爲難,兩人本就是多年的好友,雖然不久之前才鬧過不愉快,但就像葉文修表現生氣,心裏擔心他一樣。韓東池也是這樣,他心緒不甯地走了兩步,也依舊拱拱手離開了。
薛柔無奈地歎氣,“袁大哥,現在怎麽辦?一個葉文修,就把所有人都領進了霧瘴裏,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了。”
越是天黑,霧氣升騰得越快,薛柔發現,衆人不過離開短短幾分鍾,那片森林的霧氣就更加濃重了。好像是一個緻命的怪物,在吞噬到新鮮血肉之後,凝固得更加堅實了。
袁君逢的臉色也越發的凝重,他握緊了薛柔的手,心裏也對能不能走出迷霧樹林沒有底,“柔兒,拉住我的手。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放手。你記住,隻有手上的觸感才是真實的,其他的都不用管。”
薛柔點點頭,“我知道的,袁大哥,我不會被幻象支配的。你也是。”
她堅定的目光迎向袁君逢溫柔的視線,彼此都是相視一笑,看見了對方深刻的情誼。
哪怕死在這裏,隻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也就足夠值得了。
可她薛柔偏不信,世上還真有絕人之路。付出了這麽多,那本冷家的孤本她勢在必得,腳步絕對不能被絆在這裏。她要走出去,還要和袁大哥相守一生呢。
袁君逢握着薛柔的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兩邊伸長的藤蔓和枝丫。他順手折了一根拇指粗的樹枝,在所經過的地方刻上一個符号,記載着來路。
在又一次繞回原點後,薛柔聽見葉文修抱怨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怎麽又是這個鬼地方?難道本公子今天就走不出這破林子麽?我偏不信。”
薛柔無聲地勾了勾唇角,真巧,我也不信。
她擡起頭,故作輕松地看向袁君逢,“袁大哥,我們過去找他們吧。人多一點,或許會有主意。”
袁君逢寵溺地看着她,無奈地搖搖頭,“你啊……”
薛柔心善,剛剛之所以沒跟上去,也不過是因爲他們那邊人也夠多了,何況他們兩個人,也沒有辦法完全護住那群人。自己的命都還吊着呢。但袁君逢知道,薛柔心裏始終沒有放下他們的安危。
兩路人相遇,最先尴尬的是葉文修。他輕聲咳了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轉身進樹林之後就開始後悔,自己一個人在其中穿梭,是很不明智的行爲。但他要面子,更不可能轉身去貼袁君逢的冷臉。再說了,也沒有挽留他啊。跟薛柔對視一眼後,葉文修又心虛地移開了視線,“說好分道揚镳的呢?”
薛柔皺着眉頭看向他,“你在嘀咕什麽呢?好歹是個知府公子,說話聲音大一點。這麽沒自信嗎?”
葉文修被她一句噎的說不上話來,“你這女人,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袁君逢将薛柔拉在身後,神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簡單點,有發現出口了嗎?”
方長明搖搖頭,“找了很久,未尋到出口,像是一個圈。”
袁君逢點點頭,“我跟柔兒也是。我每隔五棵樹就刻一個符号,然而兜兜轉轉最後又回到了最初刻符的地方。”
沒有提及的是,兩隊人馬明明是往不同的方向走的,最後卻仍然在分别的地點相遇。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每個人的心都往下沉了一沉。若是被困一日兩日還好,若是一直被困,又該如何?
樹林裏綠蔭如蓋,那綠卻是泛着陰沉和死氣的綠色,遮蔽了天日。就好像現在,若不是記得出來時候的時辰,再耽擱幾天,恐怕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
方長明身邊的家仆突然驚呼了一聲,也不顧主仆尊卑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公子,你快看天上!”
衆人擡頭,被樹蔭覆蓋得嚴嚴實實的上空,閃爍着一點墨綠色的光輝,那顔色是黑夜裏最閃亮的光,但看見這光的人隻覺得自己渾身頭皮發麻,汗毛都快要豎起來了。
葉文修又驚又懼,“這東西……這東西竟是一直跟着我們的嗎?”
盤旋在天空的,正是之前碰見的那隻黑色大鳥。未進樹林前看起來不過是一隻兇猛的禽獸,現在在黑色的印襯下,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卻顯得陰森又邪惡。
那家仆大叫起來,“公子!我們該怎麽辦!在我們老家,這樣的黑鳥象征着死亡。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裏了?死在死人坑裏?跟那些不知道多少年的骨頭埋在一起?!”
葉文修神色不善地看向他,“閉嘴。把你的烏鴉嘴縫上比什麽都強。”
這個時候,越是危險,就越不能亂說話,不是因爲有什麽預言效果,而是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戳破人的那根敏感到極限的神經。
方長明歎了口氣,“阿長,去後面吧。别怕,有什麽事,本公子在前面擋着呢。”
跑跑停停,不知道走了多久,葉文修煩躁地拍着腿,喘着粗氣,“還要跑多久啊,這鬼東西一直跟着我們做什麽?”
袁君逢冷笑了一聲,“你若是不想跑,想去送死也沒人攔你。”
薛柔不贊同地沖他搖搖頭,“袁大哥,别這麽說。”
這鬼地方太邪門了,人多力量大,走出去的機會恐怕會更多。靠他們兩個人單打獨鬥,心有餘而力不足。葉文修雖然性格讨嫌了一點,卻沒什麽壞心,若是再把人像剛剛那樣在樹林裏氣走了,發生點什麽,薛柔心裏也會不舒服的。
她擡眼看了一眼盤旋在天上的黑鳥,像隻巨鷹,歪着頭看着他們,并未靠近。看起來單純無比,但對上那幽綠的眼神,反差頓時讓人毛骨悚然。
薛柔心下思索一瞬,斬釘截鐵地說,“回原點。”
“回原點?”袁君逢握着她的手看向她,那卻不是懷疑的眼神,而是溫暖而擔憂的。
薛柔彎着眼睛笑了笑,“真的,袁大哥,回原點吧。”
一直默默站在葉文修身邊沒說話的韓東池開了口,“薛姑娘,爲什麽要回原點?況且是,我們在這樹林裏兜兜轉轉了好久,也沒有找到出去的路,現在若想回原點,恐怕也有些難了。”
薛柔拉着袁君逢轉身,“第一個問題,我沒辦法跟你解釋。我還需要證實一下我的猜想和驗證。第二個問題,我自有辦法回到那個死人坑附近,諸位願意的,便跟上我。不願意的,便自己去尋出路吧。”
葉文修首當其沖,跟上了他。韓東池雖然心裏猶疑,卻也隻是追随葉文修的步伐。更何況方長明了。
最後依舊是一行人朝着袁君逢刻着符号的地方回去,那隻大鳥之前一直在他們頭頂打轉,原本想跟着鳥兒找出路的計劃被否決後。薛柔就決定了要回原點,果不其然,朝着原本畫過的符号走,那隻黑色大鳥就好像突然有了方向,也飛的快了起來。
薛柔握緊袁君逢的手,“快!袁大哥!我們跟着那隻鳥跑!肯定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