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自己枯如草木的手,整個人心情十分沉重,如果是因爲百日關的緣故,似乎總覺得自己沒得救了。
母親抓住我的手,搖了搖頭,道:“不是,百日關隻有在還是嬰兒的時候才能遇到,你現在的情況很特殊,我會和你哥想辦法查出來的,這段時間,你就好好的修養吧。”
我們說着話間,天很快亮了,清晨的風和陽光打進來,格外的舒暢。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艱難,母親和我哥開始四處調查我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兩人經常一出去就是一天,夜裏才回來。
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度日如年。
有時候是劉快口過來陪我說說話,有時候也會帶着白有爲過來,三個人打會鬥地主。
劉信被自己的師傅叫了回去,他不能留下來,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而陳協還在調查緣老死去的真正原因,同樣不能長留,吳天跟着陳協回去的時候,果果選擇留下來陪我,這倒把吳天難受了半天,他實在是舍不得果果。
我如今也懶得再說他什麽,既然他真的喜歡果果,那就讓他去喜歡吧。
我連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事,又怎麽去管别人的愛恨情仇呢?
有時候閑得無聊,我會問果果:“你覺得吳天這小子怎麽樣?”
她倒很認真的思考一番:“還行,就是有時候有點不靠譜。”
“喜歡他嗎?”我笑着問了一句。
她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感傷:“不喜歡。。。圖窮哥哥,到底什麽是喜歡上一個人呢?我總是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歡别人。”
她這問題倒把我問住了,什麽是喜歡一個人呢?
光是喜歡也有兩個含義,也許隻是好感,也許是真的喜歡。
我恍惚間想起自己當初遇到陳卿的時候,那段日子我們兩個是圖書館裏待到最晚的人,時間久了,就慢慢認識了,最後在了一起。
很俗套的故事,沒有轟轟烈烈,沒有起起伏伏,就這麽相遇了,就這麽在一起了。
但我心裏很清楚,見到她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我遇到生命裏的那個人了。
我仔細想了想告訴果果:“喜歡一個人,是内心的歡喜,身體的陪伴,你會想陪着這個人去看細水長流,看世事雲淡風輕,想要把一生的故事說給她聽,恨不得把身邊的一切都同她分享。”
我說着,見果果雖然聽得很認真,表情卻顯得很茫然,忍不住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聽不明白?”
“不太明白…”她木讷的搖搖頭。
“簡單來說,當你覺得自己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那就是喜歡他。”
“哦,明白了。”她仿佛恍然大悟一樣,點了點頭。
我看着她一臉純真的模樣,笑道:“看你的樣子,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她趕緊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紅,我心說你這小姑娘,心都放在臉上了,想藏都藏不住,擺明了就是有喜歡的人了。
“可惜吳天了。”我故意調侃似的說了一句:“她要是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了,恐怕會難受死吧。”
“切,他就是個花心大蘿蔔,難不難受我才不在乎!”果果一提起他,似乎很不屑一樣,臉撇到了一邊。
我見狀覺得有趣,反正也是閑着,就問她:“來和哥說說,你看上誰了?讓哥幫你審核審核!”“不告訴你!”她壞笑兩聲,不管我怎麽問,就是不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說來也奇怪,我病成這樣在醫院裏躺着,竟然沒有遭到任何意外。
除鬼界沒人找到我,屠夫那邊也沒再派人過來,我哥時不時回來一趟,帶着時蓁蓁。
出乎我的意料,兩人的關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似乎變得很好起來。
母親爲了調查我的病情,和我哥一起回到了老家從最初的地方開始查起,聽說他們去找了二舅,可二舅一直不見人影,像是失蹤了一樣,找了幾次都沒找到。
有關二舅的事情,在我心頭一直是塊病,原因很簡單。
當初從思苦的手機裏發現的那些照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做沒看見。(詳見210章)
從那次以後,我到現在都沒見到過二舅,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這裏面到底有什麽事情。
似乎雖然時間的推移,很多事情越來越和我們當初所看到的不是同一個模樣。
我躺在病床上,并沒有感到特别痛苦,雖然有的時候夜裏身體會突然發病,像是被扔進了焚燒爐裏一樣,活活疼的睡不着,但更多時候,但更多時候我卻很享受。
因爲身體的虛弱,導緻我經常會做夢。但我并不讨厭這一點,因爲在夢裏,我時常能看到陳卿。
她眉目依舊如當年,我們并肩走着,穿過大街小巷,煙柳畫橋間,自己仿佛從來沒有走過。
這種狀态持續了大概足足半年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像是老化的機器一樣,徹底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偶然的一個契機間,我透過一面鏡子,看到了鏡子裏蒼老的自己,頭發蒼白,臉色疲倦,身體瘦的好像老樹皮。
我差點沒認出自己,僅僅過了半年,怎麽自己就變成了一個看起來七八十歲的老頭呢?
我哥和母親還在日以夜繼的調查,他們讓我不要擔心,說一定會有辦法的,可我心裏非常清楚,想要查出真相哪有這麽容易,怕是比登天還難。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到了極限。
很多時候,我看着他們坐在床邊,都想把告别的話說出來,省的他們走了,我突然哪一天就死了,沒有機會。
可當話到了嘴邊,又怕他們聽了難過,始終說不出口。
母親告訴我,父親确實死了,已經死了很多年。
我曾夢到父親,也許那就是個告别。
半年之後,又是半年。
整整過了一年的時間,我習慣了。
他們好像也習慣了,大雪紛飛的年關,很多人來看我,似乎我成了病人的事情,也已經被大家接受了。
有孩子路過病房的時候,我聽到他稚嫩的童聲在說:“媽媽,那個老爺爺看起來好可憐。”
老爺爺嗎?明明自己才二十七八歲,到底是我自己老了,還是别人覺得我老了?
一年過後的某一天,我哥突然說,他找到救我的辦法了,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放棄了。
他匆匆忙忙收拾行李離開了。
我也不知道去了哪,他也沒說,隻留下一句話,說一定會把我救回來。
之後連着幾個月,我都沒看到他。
緊接着是母親,她也突然像是消失不見了一樣,說是要去找我哥,一周之後,也沒了人影。
我自己在病房等了很久,除了果果,還有偶爾來看她的吳天之外,大家都很忙,沒有人顧得上我。
我躺着有時候在想,自己可能真要死了,我哥和母親去了哪?爲什麽這麽久都沒回來?
電話手機,都打不通。
像是蒸發了一樣。
我擔心會不會出現了危險,因爲我哥母親似乎是分開行動的,這讓我感到十分不安。
我想了很久,回想起夢裏父親曾說過的話,他說,圖窮,你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你要比我更能堅持下去,路還很長,不要輕言放棄。
後來我終于想明白了,父親說的提,我隻要還活着,就不應該放棄。
于是我決定去找他們,去找我哥和母親,覺得自己還不能放棄,至少不是現在。
我趁沒人在的時候,下了床,拔掉胳膊上的針管,對果果說:“你哥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她哭的淚如梨花,止不住的點頭。
“我想去找家人,你不要攔我行嗎?”
她拼命點頭說:“我陪你去!”
我說:“不用,我自己去,你留下來,當我還在這裏,别告訴任何人。”
就這樣,我走了,出了醫院,看到院子裏停着房車,一年了,車身上面落滿了灰塵,看起來髒兮兮的,似乎很久都沒人開過了。
我有備用的鑰匙,直接打開車門,收拾一下背包,把高跟鞋,畫像,毛筆,拐杖都帶好,艱難的坐了上去。
肥仔蹲在沙發上,回頭對我說:“圖窮啊,你放心走,要是死路上了,爺把你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