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 神祗流派

然而，石川真二有限的自由，隻能在劇本框架裏小幅度挪移。

就像21世紀地球的曆史幻想小說，武俠分類的主角武功再強，也阻擋不了開國皇帝等曆史人物崛起——哪怕這些曆史人物被設定爲根本不懂武功；宿命論曆史穿越小說體現得更加淋淋盡緻，無論主角如何努力，曆史大勢總能浩浩蕩蕩碾壓一切。

雲塔裏忙忙碌碌的兩百餘名員工，就是石川真二的“宿命”和主線劇情的“曆史大勢”。

石川真二懵懂演繹精彩劇情時，他好似對曆史進程一無所知土著武俠主角；縱然石川真二覺察真相，試着向命運發起挑戰，結果也大概率無法違逆雲塔爲他設定的主線劇情大勢。因爲一旦石川真二有所改變，兩百餘名員工乃至英靈神，必将千方百計引入其它變量和其它幹涉，把石川真二和他的夥伴強行扭回到既定劇情。

石川真二、海皇、秦島慧子、霍迪森泰德、大冢寬太等，他們從始至終都是英靈神的玩偶。

真可悲。

真可憐。

可惜，賀路千卻沒有資格憐憫石川真二等人。因爲賀路千對小林凜的間接影響，也已經被英靈神及雲塔兩百餘名員工盡數看在眼中。

側耳傾聽吧。

四五十歲秃頂中年總監一邊巡視各小組的工作，一邊大聲激勵員工們：“石川真二項目能夠吸引一位新神關注，證明我們這次的創意非常優秀。這樣完美的開局，如果再被我們搞砸，我們一定會被集體罰入地獄。”

“兄弟姐妹們，請大家務必認真再認真、細心再細心，再接再厲搞好平和公園讨伐戰這段大劇情。”

“勝利就在眼前，天堂就在明朝。”

“搞定了石川真二項目，我們就能集體飛入神國，從此享受沒有悲傷離合、沒有工作勞累、也沒有死亡衰老的永恒樂園。”

雲塔并非隻存在石川真二項目，秃頂中年總監巡視間隙，頻繁接收到其它項目總監的恭喜祝賀：

“恭喜恭喜，某某兄你終于熬出頭了。”

“赢得新神關注，可是第一等大功。石川真二項目剛開局，就成功了一半，真是讓我們羨慕啊……”

“某某兄，小林凜的最初設定，是什麽類型角色？小林凜投誠那位新神之後，會不會影響石川真二項目最初的劇情主線？某某兄，我們組已經積累三次項目成功經驗，可以幫你梳理劇情細節，一切把石川真二項目做大做強。”

等等。

顯然，賀路千也成了石川真二項目組的目标，優先度甚至高于石川真二。

假如秃頂中年總監發現賀路千試圖逃離石川真二項目，他肯定第一時間請求其它項目總監乃至其它雲塔的項目總監援助，投入更多資源攻略賀路千。如果說石川真二是雲塔工作人員們的玩偶，賀路千就是雲塔工作人員們的獵物。

可賀路千想了又想，始終想不明白：石川真二項目與攫取信仰，到底存在什麽關系呢？

石川真二項目成功了，如何幫助英靈神？

石川真二項目失敗了，英靈神又會面臨怎樣的損失？

石川真二項目的真正目标，總不可能是“誘捕”賀路千這樣的初生神祗吧？

綠土神沒有直接解答石川真二項目的最終目标，再一次悠然談起了神靈世界的曆史：“我給你說說神祗收集信仰策略的發展史吧。”

追溯到神祖與衆生立下信仰封神契約，在那個沒有可靠證據的古典傳說時代，傳說中的神祖第一代神祗弟子、尾随神祖征伐無窮世界的神祗功臣，彼此積極競争選民們的支持。那時候的神祗，以選民們的冷暖爲冷暖，以選民們的善惡爲善惡，以選民們的需求爲需求，任勞任怨發展無數世界。

據說，在那個充溢着神性光輝的大一統神國，神靈世界到處都是令今人羨慕不已的地上天國。

可惜，神力有其極限。

數據化分析舉例，一位虔誠選民爲神祗提供1份信仰，一位狂信徒選民爲神祗提供10份信仰。也即是說，一位選民哪怕眼裏容不得其它神祗、哪怕信仰某尊神祗極端成了瘋子，他也最多隻能爲神祗提供10份信仰。

而不計神火轉化期間的比例耗損，神祗消耗12100份信仰，才能神賜培養一名1級職業者；神祗消耗67240000份信仰，才能神賜培養一名20級職業者。

賀路千的神火，耗損比例高達十六比一。即使賀路千點燃神火完畢，更一進步掌握了信仰神賜法門，也得消耗193600份信仰，才能通過神賜瞬間培養出第二位小林凜。恐怖的193600份信仰消耗，意味着賀路千最少需要193600名虔誠信徒或19360名狂信徒真心實意支持，才能低效率維持一名1級祭酒。

神賜的局限，神火的局限，衆神的局限，由此可見。

當人族朝不保夕、又窮又苦時候，神祗們随便丢點兒面包屑，選民都會感恩戴德贊美神祗；當人族繁榮昌盛、物資充沛時，選民的索求越來越多，選民的願望越來越難實現——神祗的神力積累效率，遠遠低于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哪怕神祗們真心實意爲人民服務，哪怕神祗們真心實意建設發展各座小世界，祂們的能力也跟不上選民們的欲望膨脹速度。你給他一座房子，他想要一棟樓；你給他一個小區，他想要一條街道；你給他一個城市，他想要一個國家；你給他一個星球，他想要一個世界。選民們的生活水平越高，神祗越難獲取選民們的真心支持。

部分神祗不願意無意義付出，嘗試變革尋找其它出路。

實踐探索一段時間，祂們果斷放棄了一切務實政策，不再引導信徒發展經濟、不再幫助信徒排憂解難，改而推廣沒有真假對錯統一标準的哲學思辨、文藝審美。以21世紀地球形象爲例，就是某政治派系放棄投入大、瑣事多卻又獲利小的物質建設，轉而以純粹的思想流派、藝術流派、哲學流派吸引選民們的支持。

耗時耗力提高信徒們的生活水平，信徒的感恩情緒最多保持一代人時間——含着蜜糖出生的新一代人，習慣性把神祗曾經的付出視爲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不必付出神力或隻須付出少量神力的思想、哲學、藝術等成就，往往能夠橫跨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務實流派神祗辛辛苦苦引導信徒發展經濟，吃飽穿暖的選民們，卻紛紛自帶幹糧投靠務虛流派神祗。

物質文明建設不如精神文明建設。

或許有人質疑，物質文明建設搭配精神文明建設，才是最佳道路。但神力有其極限，神祗的精力也有極限，前進道路不是你想怎樣走就能怎樣走。衆神激烈競争選民們的支持時，誰能在限定時間裏走得更遠、更好，往往就能憑借武力取得決定性勝利，而後從容奪取落後者的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成就，滾雪球似的迅速做大。

務實流派神祗和務虛流派神祗的競争，比拼的是神力消耗多寡，比拼的是信仰支持多寡。務虛流派神祗依仗殷實的神力積蓄，隻要在關鍵時刻赢得決定性戰役，就能徹底擊敗務實流派神祗或奢望兩條腿走路的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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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虛流派神祗強盛一段時間後，漸漸迎來新的危機。

部分神祗實踐發現，神祗其實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引導信徒們建設精神文明。

原因很簡單，盡管神祖及大一統神國竭盡所能強調天（族）人（族）一體，但壽命百年的人族與長生不老神祗畢竟屬于兩種生命形态，畢竟有着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神祗竭盡所能發展的精神文明，不一定能夠完美适配凡人心态。

即使神祗拿出來的精神文明成就的确更真更善更沒，也很容易産生曲高和寡尴尬。因爲凡人有凡人的喜好，凡人就是喜歡庸俗的思想，就是喜歡媚俗的藝術，就是喜歡低俗的哲學，你能奈他們如何？與其耗時耗力改造他們，不如順從人性弱點，任由他們自行發展出庸俗的、媚俗的、低俗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

隻須引導輿論，把人類的物質文明成就和精神文明成就強行歸功神祗的恩賜，絕大多數時候效果反而更好。

于是，繼物質文明之後，新一代神祗又舍棄精神文明。祂們利用神靈世界的多重小世界架構，彼此默契劃定勢力地盤，一邊把人族的自身成就虛誇爲神祗的賜福，一邊懲戒那些膽敢質疑、違逆這些宣傳的叛逆凡人。

後世神祗回顧曆史，把祂們稱作懲罰流派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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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罰流派強盛一段時間後，漸漸迎來了新的危機。

部分神祗實踐發現，冒功争搶人族的自身成就功勞，極容易因爲太庸俗、太媚俗、太低俗而被聰明智慧人類的質疑和鄙棄。聰明智慧者常常身居高位，他們的一言一行，往往能夠或直接或間接影響數百萬乃至數億人類。強硬手段懲罰這些聰明智慧的質疑者，一則容易引來更強烈的質疑，二則日漸削弱信徒群體的戰鬥力。

祂們果斷改變形象，改而以大慈悲、不居功等形象示人。私底下，神祗則根據自己的需求重組祭祀群體的價值觀，暗中引導祭祀們積極主動維護神祗的榮譽。簡單來說，就是神祗永遠對、永遠善、永遠美；即使教義出現惡果，也是一小撮祭酒故意使壞，或者祭酒隻是好心辦錯事。

與其祂神祗競争時候，不再宣傳自己多麽好，而是指責對方多麽不好、我不好的地方你更不好。

即比爛。

後世神祗回顧曆史，把祂們稱作比爛流派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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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爛流派神祗強盛一段時間後，漸漸迎來新的危機。

部分神祗實踐發現，比爛秀下限往往隻能堵住信徒們的非議，隻能讓選民迷茫不知道如何選擇，很難得到選民們的真心敬仰。衆神彼此激烈競争時，你戳穿我的謊言，我掀我的老底，直接令神祗的形象一跌再跌。信徒們罵神祗都是一丘之貉，尚是小事；信徒們泛起神祗不配爲神的想法，問題就大了。

信仰封神發展發展到這裏，神靈世界曆史悄然無息邁過了古典時代，駛入了大分裂黑暗時代。

大分裂黑暗時代是信史，留下來的證據多，留下來的資料更多。因此，比爛流派神祗的衰落和合作演戲流派的崛起，不僅真實可靠，還有無數翔實的資料輔助研究。

前面曾有介紹，大分裂黑暗時代起始于五座底蘊強悍異世界入侵。綿延不休的跨世界戰火，一座世界衰落到興盛、再到衰落的劇烈起伏，令神祗們的實踐越來越充分。其中一部分神祗刷新下限，蓄意利用無休止戰争大勢，彼此合作演戲。

操作流程，大概是這樣的：神祗甲和神祗乙在信徒面前僞裝成你死我活的仇敵，蓄意打爛一座又一座繁華世界。待人族重新回到朝不保夕、又窮又苦的悲慘末日，神祗顯聖丢一堆面包屑，輕輕松松收割數千萬乃至數億的虔誠信徒。

後世神祗回顧曆史，把祂們稱作合作演戲流派神祗。

合作演戲存在一條天然缺陷，哪一位神祗都不願意扮演反派，不願意留下被比爛流派神祗攻讦的緻命污點。

怎麽辦？

神祗另有智慧。

當神祗應邀扮演入侵者反派作惡者時，祂們通常改頭換面套上馬甲，以子虛烏有的惡魔名義或子虛烏有的新神、異界神等名義進行有目的的殺戮和破壞。追蹤調查那些殺孽無數的煉獄惡魔、異域天魔，尴尬發現祂們原來都是這善神、那真神的馬甲。

類似21世紀的佛教、道教、景教等宗教神話傳說，之所以在神靈世界突然間興起，就是因爲合作演戲流派神祗需要一套自成體系的異域神話系統。

舉例來說吧。

某神祗甲覺得某小世界甲出現了信仰危機，富足和平已久的人類不願再虔誠信仰他了。

于是，神祗甲邀請合作者某神祗乙配合他演戲；神祗乙披上了僞佛、僞道、僞景馬甲，姑且以僞地藏菩薩爲例，如期降臨到小世界甲作惡。神祗乙以地藏菩薩馬甲在小世界甲裏傳播可怕的瘟疫、掀起煩亂的戰争、培養一堆異教徒蓄意威脅神祗甲的信徒，導緻小世界甲在極短時間内滿目瘡痍。

深陷絕望恐怖的信徒們紛紛重拾信仰，以比僞地藏菩薩降臨前更加虔誠乃至狂信态度懇請神祗甲。神祗甲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在信徒們的千呼萬喚聲中高調顯聖，而後根據劇本需要，或者一招敗敵，或者苦戰敗敵，最終把僞地藏菩薩趕出小世界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