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 不是地藏菩薩

治療輕傷術生效霎那，小林凜母親臉頰上青紫淤傷癢癢的、熱熱的，忍不住想伸手去撓。小林凜眼明手快打斷母親的下意識動作，及時抓住母親的右手：“别撓，等一會兒就好了。”

小林凜母親沒有聽懂：“什麽等一會兒就好？”

小林凜從母親口袋裏熟練掏出便攜化妝鏡，鏡面對準已經淡化消失的淤傷舊地：“媽媽，你瞧。”

平滑、光潔、白皙，甚至多了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水嫩。

小林凜母親猛然愣住：“欸，傷口不見了？”

轉瞬之間，小林凜母親想到一種可能，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地起來：“這是祭酒的治療輕傷術？”

小林凜自豪點頭：“嗯。”

小林凜母親緊緊抓住女兒的手臂，聲音愈發顫抖：“你真成了祭酒？”

小林凜五分自豪五分興奮地向母親介紹現狀：“嗯，我現在是1級祭酒，兩個一環神術分别是治療輕傷術和恐懼術……”

小林凜母親猛然捂住嘴巴。

震驚、懷疑、狂喜，天降鴻運、不可思議、苦盡甘來，各種情緒争先恐後湧向小林凜母親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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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術做不得假。

頃刻間治好臉頰淤傷的神術，更不容凡人質疑。

情緒激蕩約二十分鍾，小林凜母親漸漸接受了女兒的人生逆襲喜訊。

小林凜母親緩了緩心情，在女兒引導下走向地藏菩薩廟寺，拜會女兒口中的另一位空獄神祭酒賀路千——這是賀路千掩蓋神祗真身的善意謊言。小林凜母親把賀路千視作小林凜的領路人，懷着濃郁的感謝和尊敬向賀路千行禮，習慣性詢問賀路千的基本資料：“祭酒先生，我該怎麽稱呼你？”

賀路千如實回答：“賀路千。”

小林凜母親不像小林凜那麽好應付：“咦，單字姓賀？”

賀路千：“對。”

小林凜母親繼續好奇追問：“賀先生是西國人，還是秦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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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國人和秦島人話題，涉及神靈世界的種族分布。

紅土大陸中部偏東位置，有一座超大型火山。火山之東，被世人稱爲東族人或東國族人，排名前十的大姓爲佐藤、鈴木、高橋、田中、渡邊、伊藤、山本、中村、小林、齋藤等；火山之西，被世人稱爲西族人或西國族人，排名前十的大姓爲金、李、樸、崔、鄭、姜、趙、尹、張、林等。

秦島，則是紅土大陸之外的神靈世界第二人口大島，島内排名前十的大姓爲王、李、張、劉、陳、楊、黃、趙、周等。

秦島的姓氏特征，非常類似21世紀地球中國，令賀路千忍不住遐想。但前些日通過互聯網翻閱當地的文化資料，賀路千遺憾發現秦島一點兒都不中國，或者說最多有一點兒中國風毛皮，更接近歐美日韓電影漫畫中那些混雜中國元素的各種奇幻設定。

回到西國和秦島話題。

東國固然也有林、森、原等單姓，但以川京土著爲代表的東國人，遇到陌生的單姓時候總是下意識聯想起西國、秦島。

不過，小林凜母親也不算猜錯。

或許爲了匹配文化種族背景，輪回殿替賀路千安排的背景身份，恰是一位土生土長的秦島人；輪回殿替賀路千安排的背景經曆，也是前段時間才從秦島千裏迢迢趕至川京，繼承眼前這座地藏菩薩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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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路千理解小林凜母親對女兒的關心，照本宣科念讀輪回殿安排的背景身份資料，僞裝成活在川京的秦島人。小林凜母親勉強還算有些自知之明，曉得查戶口追問這種行爲很不禮貌。感覺賀路千快厭煩了，小林凜母親果斷适可而止，厚臉皮強行轉移話題：“賀先生，你能爲我講講，空獄神到底是一位怎樣的神祗嗎？”

得知空獄兩字來源于“地獄不空，我不成佛”，小林凜母親疑惑皺眉：“咦，這是地藏菩薩宏願吧？空獄神難道是地藏菩薩的化身，或者說地藏菩薩是空獄神的化身？”

賀路千搖頭否決了小林凜的猜想：“空獄神是空獄神，祂與地藏菩薩沒有關系。”

否認與地藏菩薩之間的聯系，是因爲除了“地獄不空，我不成佛”宏願，地藏菩薩信仰一般還有“求諸所願皆滿足”“來居穢土”等特色宏願。

其中的“求諸所願皆滿足”，指信徒皈依地藏菩薩之後，無論信徒乞求什麽願望，都能圓滿達成。

以賀路千的三觀審視這條特色宏願，“求諸所願皆滿足”簡直在開玩笑：憑什麽你乞求什麽，我就得幫你圓滿達成啊？我是你的奴隸啊，還是你的丫鬟啊？

當然，如果環境改成地球21世紀、民願世界、新玩家世界等常規世界，賀路千未必不能實用主義思維宣傳“求諸所願皆滿足”。反正，也沒有信徒單純到覺得地藏菩薩能夠協助他達成赢得世界大戰級别願望；反正，賀路千即使厚臉皮喊出“求諸所願皆滿足”口号，也不必真正耗時耗力付出具體的行動——我随便說說，你随便信信，彼此難得糊塗就可以了。

可在神靈世界，賀路千不能這樣随随便便說謊。

切切實實的神火，間接證明信仰力量的确真實存在；四十三尊正神及其它次級神祗的斷斷續續顯聖，表明衆神時時刻刻關注神靈世界。如果賀路千貿然宣傳他能“求諸所願皆滿足”，和諧神乃至混沌說不定下一秒就氣焰洶洶殺來；如果賀路千貿然宣傳他能無所不能，連地位最高、實力最強的太陽神，都有可能殺過來。

遍地真神的世界，虛誇宣傳必将引來神罰。

再者，賀路千懷疑神靈世界的信仰機制有可能類似民願世界的民願機制，民願機制能夠允許一州一郡百姓祝福或詛咒某些人或鬼怪，信仰機制估計也能夠允許信徒祝福或詛咒某些神祗。賀路千貿然喊出“求諸所願皆滿足”“無所不能”等高大上口号，即使沒有惹來衆神的怒火，也将有可能因爲無法付諸于具體行動，被一群失望沮喪的信徒詛咒。

地藏菩薩等本土信仰，之所以無法像四十三尊正神那樣賜福信徒，是否就是因爲它們的口号喊得太誇張呢？

還有“來居穢土”宏願。

這條指地藏菩薩發誓超度衆生，越是污穢的世界，地藏菩薩越要在那裏傳播佛法。若以“來居穢土”解讀地藏菩薩，他好似一位狂熱的佛法傳播者，不但立志将佛法傳遍諸天萬界，還專門往沒有佛法的污穢世界跑。

這條特色宏願，同樣違背賀路千的本心。

賀路千理所當然厭惡由判定的污穢世界、罪惡世界，就像他毫不猶豫無私扶持小林凜改造清川女子高校。但賀路千不是救世主，不準備做救世主，更不準備做諸天萬界的救世主。

第一條異見，賀路千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麽了不起，更不覺得自己是全宇宙乃至諸天萬界最特殊、最正義的。那些污穢的、絕望的世界，不需要在黑暗中苦苦等待賀路千的自上而下拯救。

第二條異見，賀路千的道路尚未探索完畢，他見識的越多，經曆的越多，越覺得自己需要學習進步。面對未知，賀路千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謙卑，缺乏宇宙絕對真理式的制度自信、文化自信。賀路千不認爲他已經把真理握在手中，更不願意把甚麽拯救世界、掃除污穢世界視作最高的人生目标。

真正的美好世界，真正契合我心意的美好世界，我賀路千還沒有親眼見過呢。

此時此刻，賀路千僅僅推崇力所能及式行善。

我遇見了醜惡，我有能力懲治醜惡，才會付出行動。

與地藏菩薩的“來居穢土”宏願相比，與立志拯救億萬世界的救世主相比，賀路千态度消極保守。賀路千另有人生目标，拯救世界、掃除污穢、度化地獄，僅僅是在神靈世界“學習期間”的順手而爲式實踐。

賀路千永遠不會“求諸所願皆滿足”，也抗拒“來居穢土”式積極救世。

賀路千不是地藏菩薩。

賀路千也不願意做民間信仰中的地藏菩薩。

賀路千與地藏菩薩的聯系，僅限于他在民願世界莫名其妙得到的無間地獄。

賀路千在神靈世界傳播信仰的思路，也理所當然異于地藏菩薩等本土信仰及異域衆神信仰。首先，考慮神像面貌容易因爲顯著的種族特征引發非議，賀路千理智聽取專業人士（無間地獄小宇宙半封閉空間站的宗教學精英）建議，暫時放棄了神像傳播，改爲易記易懂的簡單幾何标志。

賀路千又從171套方案中，挑中了“空”字的轉寫設計logo。

宗教學教授某甲，彙總空字在民願世界、新玩家世界、神靈世界的各種寫法，先将它轉換成類似上人下人的結構，後又簡化爲一條斜杠搭配兩條半斜杠。爲了讓圖案标志變得更加簡單、易于信徒随時随地繪制，該設計方案又繼續簡化爲一豎加兩條半橫，即半個豐字再少一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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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路千幹脆果斷撇清地藏菩薩的舊時代信仰形象，着重強調空獄神的嶄新特色：“沒有來居穢土，沒有求諸所願皆滿足，空獄神隻願意拯救祂的信徒和潛在信徒。”

小林凜母親若有所思。

環視破敗地藏菩薩廟寺一圈，小林凜母親轉移新話題：“賀先生，附近有空獄神的神像或空獄神的标志嗎？我想禮拜空獄神，感謝祂對我們母女倆的拯救。”

賀路千颔首指向地藏菩薩廟寺的主殿：“我準備把地藏菩薩廟寺的廢棄主殿改爲空獄神神殿，下午剛剛立下空獄神的标志。”

小林凜母親吃了一驚：“改成空獄神神殿？”

賀路千敏銳聽出小林凜母親話中有話，轉首追問：“你覺得有問題？”

小林凜母親遲疑半晌，猶猶豫豫說：“我前些日，偶然從一位在知識神殿打雜的客人那裏，聽……”

賀路千勉勵小林凜母親：“你隻管說。”

小林凜母親有些驚慌地低下頭：“知識神殿客人說，知識神殿、英靈神社等衆神寺最近不約而同召集一群潛力少年培訓，是因爲天地即将大變，地藏菩薩等本土舊神即将複蘇。賀先生眼下把地藏菩薩廟寺改爲空獄神神殿，是針對地藏菩薩的宣戰嗎？”

賀路千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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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舊神即将複蘇？

如果這條消息爲真，英靈神社推出疑似主角的石川真二、英靈海皇組合，主要目标莫非并不是所謂的靈神？按照動漫番劇的節奏推測，難道靈神隻是開啓劇情的第一關小boss，後續的舊神複蘇、衆神代理戰争，才是真正的劇情主線？輪回殿把賀路千安排在地藏菩薩廟寺，真正目的也是引導賀路千選擇未來的神戰陣營？

賀路千斟酌一會兒，卻選定無視這條情報。

首先，這條消息隻是轉手三次的小道消息，真實度值得可疑。

其次，神靈世界有無數地藏菩薩廢棄廟寺。如果以地藏菩薩爲代表的本土舊神，連一座廟寺都舍不得，賀路千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地加入本土舊神陣營呢。

最末，賀路千相信自己能夠走出新的道路，不必乞食于四十三尊正神或本土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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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賀路千笑呵呵打斷了小林凜母親的恐懼猜想：“這樣的小事兒，輪不到咱們操心。”

小林凜母親的腳步猛地一滞。

小事兒？

空獄神強占地藏菩薩的廟寺，涉及四十三尊正神與本土舊神的神戰，隻是小事兒？如果這是小事兒，還有什麽是大事兒？

但無論小林凜母親多麽想吐槽，她都不敢當面質疑賀路千。因爲賀路千是“空獄神的祭酒”，能夠與空獄神直接溝通的神眷者，他們對衆神的了解必然始終碾壓普通小市民。小林凜母親理智地把賀路千的“小事兒”評價默默記在心中，悄然大幅度提高空獄神在她心中的地位：“最少，空獄神不怕地藏菩薩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