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 你不去占領，必然被别人占領

瞧見拎着掃帚掃地的賀路千，小林凜歡快小跑，如小孩子般直線撲入賀路千懷中：“哥哥，我今天好高興。”

又哭又笑發洩一會兒，小林凜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賀路千：“哥哥，今日繼續練習刀法嗎？”

賀路千另有其它安排：“不急。”

引領小林凜落座一方石凳，賀路千促膝長談姿态與她交流：“你駁回學校辭退世界語教師的好意，是否準備原諒她？”

小林凜劇烈搖頭：“我永遠不會原諒她。”

賀路千：“所以，你拒絕辭退世界語教師，隻是因爲覺得懲罰太重？”

小林凜點頭承認：“嗯。”

想了想，小林凜補充解釋說：“就像刑事犯罪，有人需要判刑數月、有人需要判刑數年、有人需要判處無期、有人需要判處死刑，我覺得世界語教師罪不至死。”

說到這裏，小林凜的語氣又陡然一沉：“失信名單懲罰太殘酷了，我不想……”

賀路千繼續問：“你覺得，她該适配怎樣的懲罰呢？”

小林凜茫然搖頭：“我也不知道。”

小林凜能夠想到的懲罰，有些懲罰太輕，處罰了也不解恨；有些懲罰太重，處罰了心中有愧。

賀路千小幅度改變話題：“近藤美玲等不良女生，你準備怎樣懲罰她們？”

小林凜毫不猶豫說出她的想法：“我想把她們趕出學校。”

語畢，小林凜眼巴巴望向賀路千：“哥哥，可以嗎？”

長達三四年的校園霸淩怨恨，不可能因爲掄起皮球砸一下近藤美玲，就會霎那間煙消雲散。小林凜當時沒有繼續懲罰近藤美玲，是因爲她清醒明白1級祭酒源自賀路千的神賜——神靈哥哥賀路千允許她怎樣懲罰近藤美玲等不良少女，她才敢怎樣懲罰那些舊仇舊怨。

簡單來說，小林凜有着遠超正常成年人的自知之明。

祭酒的力量來源于神祗恩賜。

祭酒是神祗感化世間的代言人。

神祗是第一位的，我是第二位的，處置世界語教師和不良女生的主導權永遠屬于賀路千。如果賀路千以“冤冤相報何時了”價值觀規勸小林凜放棄，小林凜即使有些不甘心、有些不情願，她也會堅決執行賀路千的神谕，寬容放過那些不良少女和渣滓教師。

這是母親對小林凜一而貫之的教導。

也是小林凜發自内心的自我定位。

小林凜忐忑等待賀路千的最終審判：“神靈哥哥會不會認可我的任性呢？”

賀路千暫時對小林凜的請求避而不答，突然談起秦島慧子：“秦島慧子與不良學生們的沖突過往，你清楚其中細節嗎？”

小林凜點頭。

說起來，秦島慧子曾是小林凜心中的勇士、英雄。

高中一年級第二個學期之前，秦島慧子是大家眼裏的普普通通學生，學習成績不好也不壞，人際關系不好也不壞。秦島慧子的校園種姓地位雖然比小林凜高，卻也常常被不良學生欺負。直至第二個學期即将結束，秦島慧子才突然間以強硬姿态崛起，揍得一群不良女生當衆跪地求饒。

而後的第三個學期初，整個校園處于秦島慧子的野蠻統治陰影下，所有不良學生都慎言慎語，唯恐惹來秦島慧子的巴掌連擊。那段時間，是小林凜三四年來難得的短暫快樂時光，她一度驚喜誤會校園霸淩漫漫長夜從此走向終結。

旋即，小林凜又搖頭。

誰曾想，殺死惡龍不久，勇士遺憾變成新的惡龍。

部分校園惡霸的确被秦島慧子趕走了，可以近藤美玲爲代表的舊惡霸、以中川愛爲代表的新惡霸，卻通過臣服秦島慧子、巴結秦島慧子，很快氣焰嚣張地卷土歸來。甚至因爲有了秦島慧子撐腰，她們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賀路千又問：“你還記得工藤美波嗎？”

小林凜：“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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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美波曾經是小林凜的難姐難妹。

工藤美波留給小林凜最初的印象，她是一位令人羨慕的清純可愛美少女，是名傳周邊男子中學和混合中學的校花之一。

可在沒有男生的清川女子高校，工藤美波的美貌反而成爲大家默契排斥她的理由，今日被潑冷水，明日被丢課本，時不時和小林凜留在一起接受冷暴力。工藤美波沒有小林凜那樣的忍耐力，當她因爲校園霸淩而學習成績劇烈下滑，當她感覺未來沒有丁點兒希望，工藤美波很快自暴自棄放棄了學業，搖身一變成爲某位極道組織大哥的女朋友。

而後，工藤美波借助極道組織的盤外招，迅速轉型爲校園裏赫赫有名的不良女生。秦島慧子崛起之前，工藤美波與近藤美玲等并稱爲清川女子高校三大不良女生。

工藤美波思及困難時期與小林凜的互相扶持，曾盛情邀請小林凜一起混極道組織。工藤美波做大姐頭，小林凜做二姐，兩人齊心合力引入校園外部力量複仇那些曾經欺負她們的不良女生，從此翻身做主把歌唱。

小林凜猶豫數日，最終在母親勸說下拒絕了工藤美波的招攬，并善意勸說工藤美波不要自暴自棄。工藤美波卻不接受小林凜的規勸，當場扇了小林凜一巴掌，兩位少女煎熬時期積累的稍許情誼随之煙消雲散。而後，或許心中藏着一根刺，工藤美波不斷針對小林凜，反而間接成爲欺負小林凜最狠、最兇的不良女生。

也是巧合，秦島慧子半年前崛起，恰好對上了越來越習慣以極道組織自居的工藤美波。秦島慧子當時有仇必報，巴掌扇得工藤美波凄慘吐血，癱跪地上可憐巴巴地發誓：“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混極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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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凜情感複雜地追憶工藤美波的興盛與衰落：“半年前，秦島慧子暴打美波醬一頓，把她趕出了學校。”

賀路千繼續問：“你曉得工藤美波的近況嗎？”

小林凜茫然搖頭。

工藤美波被秦島慧子趕出學校後，小林凜再也沒有見過她，也沒有聽說過她的消息。

賀路千摸出手機，向小林凜展示今日下午拍攝到的畫面：“工藤美波轉學到了新學校，她一如既往地仗着極道組織背景，在校園裏嚣張霸道欺負其他學生。”

小林凜哦了一聲。

有些出乎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賀路千俯視小林凜：“沒有聽懂？”

小林凜迷迷糊糊反問：“聽懂什麽？”

賀路千耐心解釋他的意思：“把近藤美玲趕出學校，你或許覺得是一種懲罰，但對近藤美玲來說，這樣的懲罰顯然毫無意義。就像工藤美波，她轉學到新學校，照樣混的風生水起，照樣肆無忌憚欺負其他學生。”

小林凜感覺自己聽懂了：“哥哥是說，趕出學校，并不能真正懲罰她們？”

賀路千點頭。

小林凜苦惱地皺起眉毛。

也是呢。

如果隻是把禍害趕到其它校園，如果任由禍害繼續嚣張，這算什麽懲罰？

小林凜試着改變思路：“我揍她們一頓？”

未等賀路千評價，小林凜已經搖頭否決了這個念頭。

工藤美波是一則鮮明例子，秦島慧子扇巴掌扇到她臉腫吐血、扇到她跪地添秦島慧子的鞋子，可結果呢？秦島慧子或許心情舒暢地傾瀉了多年來的怨氣，可就像黑暗校園不曾因爲秦島慧子以暴易暴而稍稍改變，工藤美波還不是照舊在新校園橫行霸道？

如果近藤美玲、中川愛等不良女生，隻是換一個地方作惡，真能解恨嗎？

最少，小林凜不能解恨。

小林凜突然發現，一旦深入思考，許多簡單事兒頃刻間變得異常複雜。小林凜試着探索新思路：“我們除惡務盡，端掉工藤美波背後的極道組織？”

賀路千點開一份整理好的文檔，簡單介紹說：“工藤美波背後這家極道組織分部，剛剛成立四年；十三年前，這兒屬于某某某；十七年前，這兒屬于某某某；三十三年前，這兒屬于某某某。”

“聽明白了嗎？”

“極道組織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雜草。”

“隻要存在滋生極道組織的土壤，消滅一家極道組織，不久就會誕生新的極道組織。”

“如果萬事隻顧自己，隻要沒有人敢欺負我，我就懶得關心學校裏的校園霸淩、街道上的極道組織，當然沒有必要關心這些。就像秦島慧子，誰欺負我了，我扇巴掌報複回來；隻要我有能力快意恩仇，隻要被欺負的不是我，何必鹹吃蘿蔔淡操心呢？”

“但我知道，小林凜不是秦島慧子，對嘛？”

小林凜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

賀路千盡可能說的更明白：“你讨厭世界語教師，是因爲覺得她有責任制止校園霸淩、保證學生基本人身安全，對不對？現在，你是1級祭酒，社會地位遠遠超過世界語教師，你覺得你有沒有責任制止清川女子高校的校園霸淩呢？”

小林凜：“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賀路千搖頭：“不，這和能力沒有關系。”

“你可以把清川女子高校想象爲善與惡交鋒的陣地，如果你的善不去占領，它必然被别人的惡占領。簡單來說，如果你想掃除清川女子高校的烏煙瘴氣，必須舍棄‘快意恩仇’‘懲惡揚善’等打一槍就跑的行爲，牢牢守住這塊陣地。”

小林凜茫然不解：“守住陣地？”

賀路千：“對，如果你想讓清川女子高校變得美好起來，必須付出行動去改變它。如果你能力改變現狀，卻縱容校園霸淩繼續存在，你覺得你和世界語教師有區别嗎？如果大家都各掃門前雪，如果大家都隻顧得自己的快意恩仇，清川女子高校永遠無法照耀在陽光下。”

小林凜似乎有些聽懂了：“我明白了。我既然讨厭世界語教師，就不能像她那樣害怕麻煩。”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林凜找到了努力方向，卻沒有足夠的經驗處理瑣碎問題：“趕出學校不行，端掉極道組織也不行，我該怎樣懲罰那些不良女生呢？把她們送到少年管教所嗎？”

賀路千反問小林凜：“你相信少年管教所嗎？”

小林凜條件反射搖頭：“不信。”

小林凜對警視廳、世界政府等官方組織一直沒有好感。

父親加班加到尿血，不願再加班了，究竟有什麽錯？非要累死在崗位上，才算對嗎？世界政府卻與公司沆瀣一氣，把父親當作反抗者鎮壓，不由分說地将父親列入失信名單。什麽狗屁失信名單，它分明是大資本家和大官僚的殺雞儆猴名單。

警視廳的警員，也是助纣爲虐的幫兇。平和公園到處都是零碎屍體，警視廳非但視而不見，反而以種種罪名逮捕一名又一名非議者。平和公園附近衆人皆知的事實，卻無法傳播到川京其它區域，簡直荒誕讓人不敢相信活在互聯網時代。

少年管教所，更加不堪。

少年管教所去年剛剛洩露一件醜聞，一名剛入職的工作人員氣急打了一名極道背景學生一棍，結果他卻被極道背景學生直接摁入馬桶、欺辱到奄奄一息。家人試着上訴，爲兒子、丈夫讨一個公道，卻慘被少年管教所和極道組織聯合鎮壓。

如果你有權有勢地位高，就像現在的小林凜，岡田校長等有頭有臉人物，都會争先恐後巴結你；如果你沒權沒勢地位低，必将在學校裏遇到校園霸淩，在社會上遇到社會霸淩，整個川京仿佛一座吃人地獄。

想到世界政府、警視廳、少年管教所的種種不堪，小林凜愈加茫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該怎麽辦呢？如何才能讓那些不良學生，得到适配她們罪孽的懲罰呢？

賀路千及時給出建議：“如果你不相信少年管教所，爲什麽不親自建立一座少年管教所？”

小林凜茫然重複：“建立一座少年管教所……？”

小林凜突然間想起一種可能，驚喜地瞪大眼睛：“哥哥準備建立一座少年管教所，專門懲治她們？”

賀路千搖頭：“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把清川女子高校改造成一座少年管教所，親自改造那些不良女生，引導她們走向正路；你可以把清川女子高校改造成一座教師管教所，親自改造世界語教師等，引導她們肩負起相應的思想教育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