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 靈神

慧子父親氣得手腳發抖，喘氣粗急。

若是半年前，慧子父親肯定沖入女兒房間劈頭蓋臉扇她幾巴掌，讓秦島慧子明白誰才是一家之主。

可現在……

慧子父親哪怕氣得腦袋發暈，也不敢與秦島慧子動手。

不過，與被秦島慧子欺辱的小林凜、中年男子、攤位老闆、看電影的夫妻等人不同，慧子父親并不害怕他與女兒的身體素質差距和社會地位差距。慧子父親真正害怕的，是秦島慧子精神上和性格上的巨大轉變——半年前的秦島慧子，比慧子母親更懦弱，在家裏不敢反抗慧子父親半句話。

而現在，慧子父親與秦島慧子對峙時，總是情不自禁泛起女兒一言不合就要揍他的恐懼。

慧子父親怒氣沖沖盯着女兒房間半晌，終究隻敢在心裏咆哮：“混賬，我可是你父親啊。”

眼角瞥見慧子母親，慧子父親的怒火傾瀉而出：“瞧你生的好女兒！”

慧子母親怯懦低頭，任由慧子父親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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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閉卧室木門，秦島慧子直接撲倒床上，什麽也不想聽，什麽也不想想。

大約休息了二十分鍾左右，秦島慧子爬起來洗漱。

秦島慧子的家庭條件尚好，卧室自帶了一間衛生間和一間小書房，不必經過客廳直面父母的吵鬧。

小小卧室裏，秦島慧子仿佛一具人形機械或者說行屍走肉，沒有多餘情緒波動地退掉所有衣服，沒有多餘情緒波動地沖洗身體，沒有多餘情緒波動地處理被賀路千拳風間接打傷的青紫淤傷和脊骨摔傷，沒有多餘情緒波動地穿上睡衣、躺回床上。

躺在床上，仰臉直視天花闆，斜上方貼了一幅露出牙齒大笑的陽光少年卡通形象貼紙。

露齒大笑的陽光少年，名叫富萊。

曆史傳說中，富萊是四百年前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時至今日，富萊是英雄，英雄是富萊，兩個詞彙許多時候都可以互相替換。

呆呆地盯着富萊的卡通形象半晌，秦島慧子突然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柄匕首，精準擲向富萊的兩隻明亮大眼睛之間：“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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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公裏外。

間接窺探到秦島慧子的人前人後不同表現，賀路千若有所思。

隻看秦島慧子的橫行霸道行爲，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嚣張古惑仔；仔細分析秦島慧子獨自一人時的孤寂，引用語錄譏諷父母時的怨憤，她顯然并沒有發自内心地認同自己的惡劣行爲。再分析秦島慧子與大英雄富萊卡通形象的交互，她甚至有可能正在渴望英雄降世。

秦島慧子肆意欺辱小林凜等人，估計是因爲她渴望遇到英雄，卻沒有辦法直接尋找英雄。于是，秦島慧子幼稚地走上曲線救國道路，先尋找一位不怕她、不怕她後台、敢爲小林凜等人打抱不平的英雄，而後再借用這位英雄的力量，獲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秦島慧子讨厭自己的靠山。

秦島慧子沒有能力或者沒有信心反抗自己的靠山。

秦島慧子渴望英雄降世，打倒自己的靠山。

這位讓秦島慧子又恨又怕的靠山，是誰呢？

回顧秦島慧子與父母的激烈對抗，回顧秦島慧子引用宗教語錄時的外恭内鄙，賀路千不得懷疑他們嘴中的“神”。

此方世界的信仰傳統，虔誠信徒之家，特别是曾經獲得直接賜福的虔誠信徒之家，都習慣性把神像或信仰标志擺到家中，早中晚三次虔誠禮拜。除非四十三尊正神集體排斥的邪魔外道，否則信徒沒有必要把信仰标志藏起來。

賀路千操控兩厘米長的青龍象，小心翼翼地在秦島慧子家移動，尋找他們一家四口（秦島慧子還有一位妹妹）的信仰标志。兩分鍾之後，青龍象在玄關與廚房之間的内嵌木櫃裏，發現了一尊約二十厘米高的白玉神像。

但非常尴尬，賀路千不認識這具白玉神像屬于哪位神靈。

賀路千提前回到地藏菩薩廟寺三排連屋，以傻笨的圖片搜索方式尋找這具白玉神像的大概資料。出乎意料，或許搜索引擎特别重視信仰标志，或許另有其它未知原因，賀路千驚訝發現搜索引擎回饋的第一頁的非廣告第一條超鏈接，就是白玉神像的公開資料。

更巧合的，白玉神像竟然是極道組織快樂真理會的總後台。

以快樂真理會爲代表的信徒，尊稱白玉神像背後的神靈爲靈神、靈界之主。暫時不知真假的公開資料顯示，靈神掌控一方号曰靈界的世界，是真正意義上的靈界之主。具體到威能細節，除了其它神靈都有的法術賜予，靈神還準許他的的祭酒從靈界裏召喚出已然逝去的英靈。

明白了秦島慧子一家四口與快樂真理會之間的關系，賀路千啞然失笑：“難怪秦島慧子不怕甚麽都市邪魔傳說，原來不僅她全家是快樂真理會的一份子，本人更是已經得到靈神賜福的祭酒學徒。”

秦島慧子與快樂真理會一體兩面，甚至秦島慧子就是都市邪魔傳說的一部分，她怎會害怕？

賀路千旋即翻閱各種公開資料，仔細研究靈神到底是一位什麽神。

公開資料顯示，神靈是一個大概念。

伴随黑船天降的異域神明，總計有四十三尊正神。正神的意思，指世界政府及各地加盟國必須每年進行官方祭祀四十三尊正神，必須無條件尊重四十三尊正神的信徒組織。而在四十三尊正神之外，還存在一堆名目複雜的次等神靈或被正神敵視的邪惡勢力：準神、半神、僞神、邪神、魔神、異神、孽神、惡魔、魔鬼等。

這些次等神靈或邪惡勢力，盡管沒有權力享受正統的官方祭祀，盡管被四十三尊正神的神仆群體敵視和鄙棄，他們卻也能像正神那樣施展類似的威能：接受信徒的信仰、接受信徒的獻祭、回饋虔誠信徒一定神術、等等。

靈神是準神、半神，還是邪神、魔神呢？

這些關鍵問題，靈神信徒總是避而不談，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靈神和靈界的真正跟腳。

唯一可以明确的資料，靈神不是四十三尊正神之一，也不是隸屬于四十三尊正神的次等神。

不過，既然四十三尊正神沒有發布針對靈神信徒的神谕，甚至他們默許靈神在世界第一大城市川京郊區野蠻霸占數條街區，是否間接表明這位靈神也有着不凡的實力呢？靈神即使無法比肩四十三尊正神直轄的次等神，恐怕也應該是僅次于那些次等神的第二檔次次等神靈。

明白了靈神的威能，也就明白了秦島慧子的煩惱和幼稚。

身爲侍奉靈神的祭酒學徒，秦島慧子乃是靈神在此方世界的代言人之一，誰敢輕易招惹她？莫說秦島慧子的嚣張隻是小打小鬧，便是她在川京惡意殺人，估計也很難惹來真正意義上的懲罰。靈神與四十三尊正神之間的關系，秦島慧子想簡單了。

秦島慧子睡前念叨“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大概率是因爲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賀路千爲小林凜打抱不平，卻又令人遺憾地一直藏在暗處。不過，無論賀路千是否露面，他都不是秦島慧子渴盼的大英雄。

首先，賀路千不認同秦島慧子的曲線救國式自救。

其次，賀路千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是英雄。

賀路千推崇的善良，僅僅是所能及範圍内行善。簡單來說，賀路千覺得秦島慧子沒有威脅，所以才會順手打斷秦島慧子霸淩小林凜；當靈神有可能危及賀路千的性命時，賀路千絕不會爲了拯救秦島慧子或附近的居民，貿然賭上自己的性命。

但話說回來，身處有神的世界，賀路千必須盡可能了解這群神靈。

莽撞挑釁未知，消極躲避未知，都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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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島慧子事件畫上句号，賀路千命令第一條青龍象甲繼續窺視她同時，又果斷打出第二條青龍象乙。

或許輪回殿蓄意而爲，地藏菩薩廟寺距離平和公園非常近。

導航地圖顯示，沿着正常道路左繞右繞，地藏菩薩廟寺東門口到平和公園約2100米路；而若青龍象淩空飛越荒廢工地、地面上的地鐵線路，隻須約1000米路程。爲了避免引來沒有必要的意外發生，賀路千理智放棄了淩空飛行便利，低調操控青龍象沿着或寬或窄的冷清道路，像正常市民那樣直驅平和公園。

平和公園的部分基礎設施正常運轉，跑道幹淨整潔，兩側的路燈也正常長亮，乍看起來好似與其它正常公園的正常夜景沒有區别。唯一令人有些心悸的，僅僅在于平和公園前前後後沒有人類活動氣息，少數跑道和主幹道的之外湖水、花圃、樹林，都因爲缺乏修葺而雜草叢生。

平和公園的設計以圓和圓弧爲主，正門是一段圓心向北的圓弧；直走三十米石闆路，迎面又是約一百五十米的圓形走道，圓形走道與内部小圓形走道之間，層次有序地鑲嵌了綠意蔥蔥樹木。賀路千先操控青龍象沿着走道轉了一圈，而後鑽入雜草叢生的小樹林，進行仔細排查。

深入小樹林四十米左右，青龍象突然偵測到死屍腐爛的氣味。

待青龍象将腐爛目标拖到路燈下觀察，事實殘酷驗證了賀路千最初的猜想：都市邪魔傳說果然不是誤會或污蔑，這裏所有的腐爛屍骨都是人類器官。

青龍象繼續深入，賀路千駭然發現，平和公園已經成了抛屍野墳場——到處都是零零碎碎的人類器官。甚麽保佑世人，甚麽快樂真理，靈神信徒們高聲呼喊的崇高口号匹配眼前血淋淋的現實，簡直是一種辛辣的反諷。

但非常奇怪，除了一群不知憂愁的野生動物，整個平和公園空蕩蕩的。賀路千原準備遇到異常就撤退，結果尴尬發現平和公園沒有一位活人，也沒有靈神活動或法術波動的迹象。直至走到平和公園西部疑似祭壇的地下建築，青龍象才找到若幹明顯的人類活動痕迹和一些新鮮的飲料瓶。

賀路千推測，快樂真理會或許并沒有負責人常住此地，他們僅僅在這裏不定期舉辦碰頭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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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調結束沒有結果的探查，東方已經露出亮光。

都市邪魔傳說宣傳中，邪魔隻會在夜間活動，快樂真理會也隻會在夜間抓人——這是來自靈神的不可質疑信條。每當紅日扒開了黑夜幕布，當地居民都會不約而同散去睡夢裏都不敢松懈的緊張情緒，大家夥兒該上早班的上早班，該享受生活的享受生活。

新的一日，賀路千繼續利用青龍象偷窺秦島慧子的行蹤。

七點整，秦島慧子惺忪睜開眼睛；七點半，秦島慧子戴上她的嚣張古惑仔面具，走出卧室，走出家門，走出小區；一輛高檔汽車提前停在小區門口等候，即時把秦島慧子送到清川女子高校。

秦島慧子無視學校門口的教導主任和教師，大搖大擺霸占了保安的休息室。每一位從保安休息室路過的女生，首先或緊張或畏懼地向秦島慧子九十度鞠躬，而後才去敷衍應付教導主任的服裝檢查、化妝檢查等。

耐心等到昨晚的不良女生乙和不良女丙，秦島慧子才遲遲走出保安休息室，在教導主任和教師無可奈何目光中大搖大擺走向教室。秦島慧子到了教室，也意料之中不是賀路千想象中的努力學習畫面。不良女生乙和不良女生丙熟練抱來一疊被褥，就地鋪了一張簡易床墊，任由秦島慧子靠着牆壁和桌椅補覺。

或許受秦島慧子影響，或許學校學風本就如此，教室内其她學生的作風也慘不忍睹。除了少數女生貌似認真地閱讀小說或畫畫、玩手機，以不良女生乙、不良女生丙爲代表的秦島慧子小跟班，全都不顧形象地把明晃晃的雪白大腿大刺刺伸在課桌上，歡快地小聲讨論小說電視劇話題、娛樂明星話題。

站在講桌前的教師也對混亂的課堂秩序視而不見，仿佛人形機械般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不帶感情地按部就班念讀課本上的枯燥内容。

種種亂象看得賀路千搖頭不已：“來這兒上學，還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