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 不是革命者
莫說三五年，便是三十年、五十年，也難将範世炐、藍朝宗改造成動口不動手的溫文爾雅君子。
再說，範世炐、藍朝宗等樂東島修行者目前以安樂王體制獨立存在，他們雖然尊敬賀路千的超品實力，卻不曾毫無保留地效忠賀路千。在他們心裏，賀路千獨木難支，海州改旗易幟事件大概率昙花一現；賀路千又老邁龍鍾，恐怕活不了幾年。
當然，賀路千也沒有把安樂三傑當作嫡系部屬。
賀路千理智接受安樂三傑自成體系的現實，理智接受海州修行者官僚的種種缺陷，而後務實地解決一些力所能及的問題。賀路千心裏把安樂三傑視作盟友，實踐過程中也視作反洝戰線的盟友，不會因爲鍾勝海擊敗了範世炐而敵視鍾勝海。
賀路千遂以難得糊塗思維處理盟友安樂三傑和潛在盟友新豐教的矛盾，刻意忽略最根本的誰對誰錯，引入土著世界以武爲尊傳統，努力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按照以武爲尊文化傳統，鍾勝海強勢擊敗藍朝宗、範世炐，已經赢得面子；鍾勝海沒有得理不饒人狠狠懲戒範世炐、藍朝宗，已經給了兩人一個台階下。賀路千又沒有擴大沖突想法，和事老居中協調數句，适才的矛盾糾紛很快演化成“不打不相識”的美事兒。
藍朝宗與瘦高中年祁是非互相敬一杯酒，範世炐與鍾勝海互相敬一杯酒，種種矛盾便一笑了之。
歡聲笑語中，鍾勝海順勢談起了結盟事宜。
回顧鍾勝海與嶽山派和解、說和郭靳等舊事，他或許稱不得英雄豪傑，卻不曾惡意背叛任何一家盟友。哪怕鍾勝海與嶽山派有殺父殺母之仇，當單義信集結數州豪傑與安車骨精銳決戰時，鍾勝海也毫不猶豫千裏迢迢趕過去助戰。
忽略僞君子等沒有證據的陰暗心思懷疑，鍾勝海這位盟友值得所有反洝勢力信賴。
迎戰洝國圍剿的當下，朋友顯然越多越好，賀路千當即表示願意與鍾勝海率領的新豐教締結共同防禦同盟。
躲入密室，鍾勝海提出了更具體的合作計劃。
鍾勝海斷定平雲王薄常武、平樂王魏雲福、平靈王甄延沙等人都是牆頭草，隻要海州能夠擊退石烈索安、破六韓海傑、白狼都保爲首的安車骨精銳，他們自然而然就會見風使舵與安車骨決裂。
鍾勝海詳細闡述他的作戰方案：“安車骨入主中原将近三十年，無論我們如何敵視它憎恨它，也絕不能再把他們視作尋常蠻族。石烈索安等超品的部下，特别是二品修行者群體裏，豐奸修行者如今已經成爲安車骨的絕對主力。如果任由石烈索安等人從容調兵遣将，一群又一群豐奸将會爲虎作伥地勢如瀑布壓向海州。”
賀路千點頭表示認可。
安車骨統治北方州郡将近三十年，修行者官僚與安車骨勳貴沆瀣一氣結成利益同盟，平民百姓也因爲苟且偷生心思漸漸變成滿足坐穩奴隸時代的奴隸。甚至，許多海州百姓都不歡迎賀路千的光複：“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隻想好好過日子，眼下海州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你們鬧什麽鬧？”
鍾勝海繼續說：“我們必須赢得一場決定性勝利，最好擒賊先勤王，率先殺死一名安車骨超品。”
“閻羅天女、石烈索安、破六韓海傑、白狼都保，我都有信心戰勝他們。但衆所周知，每位修行者都有保命絕招，擊敗他們容易，殺死他們則千難萬難。哪怕我有自信一己之力牽制住石烈索安等三人，也沒辦法真正殺死其中之一。”
賀路千聽懂了鍾勝海的意思：“你引誘他們踏入陷阱，我負責突然襲殺？”
鍾勝海連連點頭：“你覺得怎樣？”
普通超品修行者況且不易追殺，賀路千理所當然更難追殺。縱然局勢惡劣到極點，閻羅天女、薄常武、鍾勝海等人聯合起來圍殺賀路千，賀路千也能及時遁入無間地獄地獄小宇宙避難。
賀路千足以保證自身安全。
既然如此，不如相信鍾勝海一次？
賀路千默默思考一陣，同意了鍾勝海的合作計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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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豐教頂層組織結構，名曰三護法五堂主。
三護法分别爲中書護法、門下護法、尚書護法；五堂主分别爲掌管官員任免的青龍堂堂主、掌管民戶及财政的赤龍堂堂主、掌管禮儀及兵事的黑龍堂堂主、掌管司法刑法的白龍堂堂主、掌管屯田營造工程的黃龍堂堂主。
簡單了解三護法五堂主的職責，就能清晰感受到鍾勝海的野心：三護法可以解讀爲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等三省，五色龍堂可以解讀爲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等六部。
新豐教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妥妥是一家小朝廷。
海州與新豐教結盟，性質也仿佛兩國結盟。
賀路千治理海州的想法，與鍾勝海新豐教的執政理念區别甚多，一些理念分歧甚至無法調和。如果貿然談起政治看法，雙方的矛盾隻會越積越多，拌嘴到争吵，争吵到辱罵，最終憤怒到大打出手。
結盟完畢，鍾勝海命令門下護法、尚書護法、黑龍堂堂主、白龍堂堂主、黃龍堂堂主等人即時回返老巢，布置出鍾勝海不在海州的假象；鍾勝海則喬裝打扮，着嬌妻、中書護法祁是非、青龍堂堂主、赤龍堂堂主等四名幹将，尾随賀路千趕赴海州。
途中賀路千索性絕口不提與政治，時而談一會兒安車骨的屠殺罪行，穩固雙方結盟的基礎；時而談一會兒茶酒美食，緩和家國仇恨渲染起來的嚴肅氣氛。其中三分之二的談話，沒有丁點兒營養，純屬于互相消磨時間。
閑聊到枯燥時候，賀路千偷偷點開玩家論壇，通過玩家視角感受整個土著世界的風雲變幻：
遙遠的西方，戰斧國攻入泥毒番腹地，屢戰屢勝背景下強硬拒絕了泥毒番投降派的投降。投降派遇挫之後，泥毒番主戰派徹底掌握國家權力，而後不惜摧毀自家首都，留給戰斧國一地廢墟。另外，就在泥毒番西王領地全面淪陷之際，前前任泥毒番西王的兒子魯克亞羅突然橫空出世，險而又險擊退了戰斧國進擊。
前些日子，魯克亞羅在戰場上就任新一代泥毒番西王。
與此同時，銀石國與泥毒番的海戰、東國與戰斧國的陸戰、羅國向東向西的擴張等戰争，也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各國陣營的玩家紛紛以普通士兵、精英士兵等卑微身份參加各種各樣的戰鬥，精彩程度不弱于炐國陣營與洝國陣營的對抗。
十國陣營各種各樣的精彩帖子非常消磨時間，不知不覺間，賀路千領着鍾勝海、祁是非等人踏上海州陸地。
然而，正當賀路千準備趕赴海州與昌州邊界研究如何擒賊先勤王，玩家論壇炐國陣營的海州闆塊突然跳出一條熱帖：玩家和NPC（土著）在海州佛禅郡打群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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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路千降臨土著世界約八年時間，一則受限于樂東島荒僻無人、安樂三傑獨攬大權、泥毒番封鎖樂東島等因素，二則修行者實力取決于天賦，真心實意向賀路千效忠的修行者微乎其微。遊空招讨司這些年來的高速發展，除了賀路千自高而下的庇護，9百分之九十九的功績都是由玩家創造。
賀路千的根基，是炐國陣營數百萬玩家。
襲殺奪取海州之後，賀路千沒有足夠的修行者部下可用，被迫祭出一國三制政治理念，努力安撫向賀路千投降的平海藩舊部和安樂王舊部。
賀路千将海州23郡分爲三大闆塊。
戰略意義較低、工業價值較低的郡縣，爲第一大闆塊，賀路千留給平海藩舊部統轄，原則上允許他們在境内繼續逍遙自在；
戰略意義中等、工業價值中等的郡縣，爲第二大闆塊，賀路千留任平海藩舊部同時，又引入安樂王舊部予以制衡，原則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戰略意義較高、工業價值較高的郡縣，爲第三大闆塊，賀路千調走所有平海藩舊部，漸次清除當地修行者勢力影響，把這些郡縣當作未來統治海州乃至鞭撻天下的核心基業。
由此可以看出，賀路千并非大衆眼裏的革命家。
事實上，從地球二十一世紀到民願世界，再到土著世界，賀路千的自我定位從來不是一位革命家。
且以民願世界爲例，門閥江湖治下的炐朝，無數百姓積年累月在屈辱死亡邊緣徘徊。蕭紅雨、劉忠民等具備一定革命思維的輪回者，毫不猶豫選擇造反或者說革命，早期努力拯救延原等州的流民，後期與門閥江湖和安車骨勳貴死鬥，希望爲民願世界帶來一絲光明。
王建龍、呂群星等更像投機者的輪回者，他們也看到了民願世界底層百姓的苦難，但王建龍選擇了率領饑民造反，呂群星選擇投靠朝廷做大。無論前期的造反、投機，還是後期的爾虞我詐軍閥生涯，他們都不曾真正地關心底層百姓苦難。各郡各縣的普通百姓，敢沖敢打的士兵，不過是他們追求勝利的資本。
革命者與投機者的區别，劉忠民、王建龍各自表現得淋漓盡緻。
賀路千是什麽呢？
賀路千不是投機者。
賀路千在民願世界建立空獄門、建立涳國，最初目的和最終結局都不是投機者在追求勝利資本。從始至終，賀路千不曾像王建龍、呂群星那樣把底層百姓的生死、士兵門徒的生死，視作奪取勝利的祭品。
賀路千在土著世界建設遊空招讨司，也不曾把當地土著當作追求勝利的祭品。即使彼此沖突嚴峻的罰父部落，隻要對方願意真心實意投降，賀路千也願意和平相待。
當然，玩家不算。
玩家餓不死、打不死、殺不死，皮糙肉厚到了極點。賀路千始終覺得，他對玩家的壓榨剝削，與修行者壓榨非修行者是兩回事兒。
賀路千也不是革命者。
民願世界裏，賀路千親眼見證底層百姓的無數不幸，許多人都感慨：該鬧革命了吧。
可是，賀路千沒有。
賀路千雖然發自内心地同情底層百姓的苦難，卻沒有劉忠民、蕭紅雨那樣的胸懷和理想，乃至願意犧牲自己拯救萬民。
賀路千更像一位沒有特色的中間派，恰好介于劉忠民與王建龍之間。
從民願世界到土著世界，賀路千追求的，從來都是契合自家利益、自家理念的穩定秩序。
回到樂東島和海州，賀路千理所當然不喜歡極端的以武爲尊，也不喜歡修行者官僚在各自轄區裏肆意妄爲。但是，隻要這些修行者沒有侵犯賀路千的利益，隻有這些修行者沒有擋住賀路千的前路，賀路千就沒有動力爲那些苦難百姓主持公道。
這就是賀路千與蕭紅雨、劉忠民的最大不同。
賀路千僅僅着眼于當前，僅僅願意在力所能及範圍内行善，而不會熱血沸騰地立誓拯救所有國民乃至所有人類。
隻要安樂三傑不阻止賀路千引導玩家複現玩家世界科學成就，賀路千就願意與他們和平共處，乃至主動縮在遊空招讨司默默發展。同理，隻要平海藩舊部不阻止賀路千複現玩家世界科學成就、取代洝國、收集長生石碎片等既定計劃，賀路千也願意與他們和平共處。
賀路千計劃裏，佛禅郡、雲郁郡等戰略意義較高或潛在工業價值較高的郡縣，是必須攥在手心中的核心财産。
降服楊喜信等平海藩高層之後，賀路千即時終止佛禅郡、雲郁郡、廣秀郡等地修行者官僚的包稅特權，把他們打發到因爲逃亡而出現空缺的第一大闆塊郡縣。
繼之，賀路千鼓勵炐國陣營玩家對效忠洝國的玩家進行陣營戰，将洝國陣營玩家全部逐出海州或引導他們投降加入炐國陣營。待轟轟烈烈的玩家陣營戰暫告一段落，賀路千又鼓勵樂東島玩家組織把把基業遷徙到資源豐富、前景更加光明的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