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 一對八
楊喜信驚疑不定。
但楊喜信學習原東可好榜樣,不管未來是否降而複叛,眼前都果斷把讨好賀路千視作第一要務。既然拿不定賀路千的真實态度,楊喜信索性轉職爲應聲蟲,賀路千怎麽說,他就怎麽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目視賀路千收編楊喜信爲己所用,薄常武、魏雲福、魏忠安等人相繼露出笑臉。
三人都是世人眼中的豐奸、屠夫,在反洝豪傑眼裏的形象非常差。例如樂東島的藍朝宗,他甯願安車骨繼續統治豐民舊土,也要優先殺死原東可、魏雲福、薄常武等鐵杆豐奸。
薄常武等藩王則有自己的價值觀,他們鄙棄安樂三傑等反洝義士,覺得這些人傻透了:鍾家做皇帝與破六韓家做皇帝有什麽區别?大家老老實實剃發,繼續享受修行者特權不好嗎?薄常武等藩王尤其厭煩藍朝宗這樣的極端反洝義士,覺得這些人愚蠢到無法溝通:世人皆以武爲尊,我們順從赢得勝利、赢得民心的安車骨有什麽錯?
再說,炐朝從太祖鍾群生到權相嶽太白,強盛時期一直嘗試打壓修行者特權。
炐朝之前的圮朝、烙朝、漠朝,每位超品修行者都是真王,有不拜皇帝的政治地位,有自家的封土和家臣,有不向朝廷納稅的特權,等等。那時的超品,名曰藩王,其實自成一國。鍾群生建立炐朝之後,卻廢除了超品的種種“真王特權”,從此沒有了真正屬于自家的封土,沒有了不納稅和不朝拜皇帝的特權。
炐朝治下的超品修行者,享受的特權福利不比那些包稅督管一州的二品修行者強多少。到了權相嶽太白時代,嶽太白甚至想改革通行數千年的包稅制度,禁止考試未合格的修行者參與行政管理。
等等。
反觀安車骨建立的洝朝,他們推翻了鍾群生到嶽太白的改革,時隔兩百餘年又實打實地把樂、海、靈、雲四州賞賜給四位豐人超品。
超品封王,才符合大家的利益。
包稅督管郡縣,才符合大家的利益。
薄常武等藩王最近數年之所以敵視洝國,也不是因爲安車骨部族随意欺辱豐人百姓,或者他們真有改朝換代做皇帝的想法。特别是薄常武,他的終極理想僅僅是雲州未來自成一國,而後以秘法保證薄氏家族代代有超品庇護。
爲何敵視洝國呢?
因爲安車骨間接誅殺靳明安、郭靖如等炐朝陣營最後兩位超品之後,洝國朝廷逐漸泛起了削藩聲音。
卻說洝國把南方四州賜給薄常武同時,安車骨内部諸位超品也圍繞“超品建藩”話題争論不休。其中,破六韓王吉的弟弟破六韓巴爾、蘇尼奇等超品,都是主張超品封建的核心人物,蘇尼奇襲殺葉蘭常那之後,甚至已經拿出超品藩王如何建立、如何撤除的章程。
可是,破六韓巴爾死于閻羅天女之手,蘇尼奇也死于閻羅天女鎮壓。
破六韓巴爾之死尚能用意外來解釋,蘇尼奇之死誰敢繼續睜着眼睛自己騙自己?正是感受了閻羅天女整頓安車骨的堅決之心,薄常武、魏雲福等藩王才越來越不安:“安車骨内部不執行超品封藩,我們的藩土安能長久?”
薄常武等藩王雖然反洝,圖的卻是自家利益——安車骨内部主張超品封藩的超品、潛在超品,與他們有着相似的利益追求。
而安樂三傑反洝,追求的卻是驅逐安車骨,光複豐人舊土。
所以,站在薄常武等藩王的立場,安樂三傑等反洝義士都屬于養寇自重對象。有安樂三傑乃至更強的炐朝餘孽存在,薄常武等藩王才能委婉逼迫安車骨讓權,允許他們在南方四州各成一國。退一步說,如果反洝勢力突然間誕生人傑,薄常武等藩王也可利用養寇自重結下的情誼,提前臨陣起義投降,做那亂世間的不倒翁。
除了藍朝宗那樣煩人的極端反洝義士需要盡早搞死,賀路千、安樂三傑等善于妥協而又理智的反洝義士,始終都是薄常武等藩王眼中的合作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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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辭别薄常武和魏雲福、魏忠安父子,賀路千領着楊喜信返回建在海州廣越郡的平海藩藩王府。
而後,賀路千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接管海州。
平海藩值得賀路千重視的戰力,總計隻有一名超品修行者,即已經被賀路千襲殺原東可;三名一品修行者,分别是楊喜信、劉得忠、舒澤洝。
劉得忠出身卑微,原是某位炐朝将領的小校,而後尾随他的主将投降洝朝。因爲某些舊事,洝朝始終不信任劉得忠,曾刻意派遣其它修行者監視他,而後又把他孤身調到原東可帳下。劉得忠憤恨安車骨待他不公,三年前就有了造反念頭,瞞着原東可,私下裏與楊喜信結成了盟友。
得到了賀路千不追究他曾經投降洝國舊罪的承諾,劉得忠即時歸順炐朝陣營。
舒澤洝是薄常武的外甥,前些年被洝國朝廷摻沙子思維安置在海州遏制原東可。賀路千與薄常武稍作溝通,舒澤洝便領着一群親信,低調撤入了平雲藩境内。
三名一品修行者一走兩降,其餘二品及二品之下的修行者哪還敢有多餘想法。看好炐國陣營的修行者官僚就地歸順賀路千,看好洝國陣營的修行者官僚,利用修行者機動優勢連夜緊急逃亡其他州郡。
如此,海州輕描淡寫完成了陣營更換。
這是修行者掌權的便利,也是修行者掌權的弊端,賀路千隻須搞定位居食物鏈上端的兩三百名四品及四品以上修行者,數十萬低階修行者和數千萬平民百姓就得随波逐流更換陣營。因爲土著世界的槍杆子時時刻刻握在修行者手中,普通百姓無論支持還是反對,都沒有能力反抗高級修行者做出的決定。
複豐二十六年七月下旬,楊喜信正式宣布改旗易幟,由洝國陣營的平海藩王變更爲炐國陣營的安海藩王。
海州改旗易幟意料之中在海州内外掀起滔天巨浪,有些百姓歡喜而泣,詛咒安車骨胡虜無國運;有些百姓恐慌逃亡,恨罵海州又起紛争。
受滔天巨浪影響的,主要是平民百姓和不入流修行者。
譬如可以折算爲53級的20戰修行者,他們已能以約時速50公裏效率持續奔跑1000公裏。實力更高的有品階修行者,長途跋涉效率更能輕輕松松超過汽車、快速火車。所以,無論土著世界的交通基礎建設多麽寒酸,重大消息的傳播速度絕不會慢于地球二十一世紀曆史中的火車時代。
賀路千襲殺原東可、聯合楊喜信逼迫海州修行者官僚站隊的消息,理所當然早已經通過修行者渠道快速傳到洝國京師。但洝國朝廷最初期盼賀路千與薄常武等藩王狗咬狗内鬥或者海州因爲投降與否而陷入混亂,故意鎮之以靜,佯裝不曉得海州之變。
直至楊喜信公開改旗易幟,洝國朝廷沒辦法再裝聾作啞,才迅速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剿匪方案。
首先,洝國朝廷宣布赦免蘇尼奇同黨、老牌超品白狼都保,命令他戴罪立功,從征賀賊(賀路千)。
其次,洝國朝廷又公開宣布一條勁爆消息:破六韓王吉的侄孫破六韓海傑,已經于今年年初晉階超品。
而後,洝國朝廷任命石烈索安爲讨賊大将軍,白狼都保、破六韓海傑爲其副将,迅速拉起一支精銳部隊。與此同時,洝國朝廷又向平樂藩、平靈藩、平雲藩稍稍讓步,命令薄常武、甄延沙、沙六兒、魏雲福、魏忠安等超品配合石烈索安,一起鎮壓海州。
天後誅殺蘇尼奇,冒出來一位石烈索安;海州出現危機,又冒出來一位破六韓海傑,安車骨的底蘊讓所有修行者忍不住冷吸氣:“死了一位超品,補充一位超品,安車骨部族的超品天才也太多了吧。難道說,安車骨真的天命在身?”
破六韓海傑已然晉階超品的消息,也令平雲藩薄常武、平樂王魏雲福等人泛起不安情緒。
石烈索安、破六韓海傑,都是在關鍵時刻,才突然宣布他們的超品子侄,這是否意味着安車骨還有一位或數位剛晉階的超品修行者,或者一群随時有可能晉階超品的一品修行者呢?想起安車骨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人才濟濟盛況,薄常武、魏雲福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自私自利。
八月,薄常武、魏雲福、魏忠安、甄延沙、沙六兒等五位豐人超品,陸續表态支持朝廷剿匪,并移兵海州邊界。
洝國陣營明面壓向海州的超品修行者總數,驟然增加到八名。
而海州,隻有賀路千一位超品。
整個炐朝陣營,目前也隻有賀路千一位超品。
8VS1!
賀路千有希望打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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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改旗易幟消息傳到樂東島,衆人又驚又喜,驚賀路千竟然悄無聲息地就突破了超品;喜賀路千竟然襲殺了老牌豐奸原東可。
二十餘年前的海州大屠殺,兇手除了魏雲福,還有原東可。原東可的罪行更重一些,因爲當時魏雲福尚未晉階超品,屠殺軍令由原東可簽發并執行。魏雲福是執行軍令的從犯,原東可才是殺害最少百餘萬百姓的主兇。
樂東島豐人移民主要來自樂州和海州,許多人的近親或遠親,都能與海州大屠殺扯上恩怨。如果爲投降洝國的豐人修行者拉一個清單,必然是魏雲福排名第二,原東可排名第一。在這些豐人百姓心裏,原東可是最該殺的劊子手。
賀路千雖然沒有把原氏家族抄家滅門,卻畢竟是親手殺死了原東可。消息傳到樂東島,以姜輝、藍朝宗等二品修行者爲代表的修行者和平民百姓紛紛燒紙遠距離祭拜祖墳方向,一邊嚎嚎大哭勸遇難者在地下安息,一邊感謝賀路千爲大家複仇。
依賴襲殺原東可功勞,賀路千在樂東島的威望瞬間漲到極限。
稍微有點良心的修行者,都無視了賀路千的72歲高齡,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把賀路千當作樂東島的領袖。
但聞訊洝國朝廷已經調集八名超品圍攻賀路千,大家又悲觀地陷入絕望:昔年靳明安與郭靖如東西相忘,尚被洝國超品群毆緻死,何況賀路千孤單一人呢?縱然賀路千像靳明安那樣年輕,也難抵擋八位超品的圍攻啊。
恐慌情緒中,安樂三傑高效率聚集數名二品修行者,閉門讨論賀路千在海州掀起的滔天巨浪。安樂三傑首先感慨賀路千悄無聲息晉階超品:“太白長生經不愧是四大奇書,賀前輩竟然真地突破了天門,甚至直接襲殺了原東可老賊。”
但具體到海州細究,大家就有不同意見了。
傅永炐苦笑搖頭:“賀前輩有些莽撞了。閻羅氏襲殺蘇尼奇後,安車骨内部矛盾激化,四藩王離心離德,不必我們動手,他們就會狗咬狗鬥起來。如果賀前輩耐心等一年兩年,待四藩王與安車骨不死不休苦戰時再突然拔劍,形勢就對我有利了。”
關複炐冷聲表示反對:“你想的太美了。四藩王是一群斷了脊梁的軟骨頭,遇強則謙卑,遇弱則嚣張,他們腦海裏壓根沒有什麽不死不休想法。瞧瞧原東可,雙方還沒有打起來,他就想跑到京師主動投降了。若非賀前輩橫刀立馬殺死了原東可,恐怕安虜剛放出破六韓海傑晉階超品的消息,薄常武、魏雲福等老賊就繼續乖乖做他們的洝國忠臣了。”
傅永炐沒辦法反駁關複炐。
因爲關複炐說的是事實,薄常武、魏雲福前些月剛與賀路千私底下簽署合作協議,如今就厚着臉皮把精銳部隊駐紮在海州邊界之外。倘若賀路千被石烈索安、破六韓海傑、白狼都保聯手鎮壓或重傷,這群豐奸豺狼肯定毫不猶豫掉頭咬向賀路千。
修行者的實力,與道德善惡無關,也與氣度大小無關。
薄常武、魏雲福等豐奸超品,乍看起來好似聰明睿智的一方之主,其本質卻是沒有底限小人、沒有立場的牆頭草,隻能短期合作互相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