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 天魔舊威

關複炐繼續說：“第三次域外天魔降臨時，六萬頭域外天魔分成嶽山派、皇室、魔教三個陣營相互厮殺。”

“但域外天魔此前很少與尋常百姓交流，帶給這個世界的直接影響非常有限。以我爲例，我童年、少年、青年時期，都不曉得域外天魔竟然已經在我們世界大規模降臨四次。直至我晉階二品，開始接觸四部長生經衍生的武學，才遲遲曉得域外天魔的恐怖。”

“又以嶽山派爲例，當時據說總計隻有嶽山派掌門、大師兄、小師妹等五人，可以和域外天魔正常交流。因此，域外天魔的秘密，幾乎被名門大派和少數武學世家壟斷，尋常修行者對域外天魔的了解，最多止于四部長生經；而普通百姓，甚至對域外天魔降臨一無所知。”

“山村出身的我，以及地方修行者世家出身的傅永炐、範世炐，我們此前不僅不清楚域外天魔的秉性如何，甚至連百餘年橫行一時的魔教、魔教教主，都沒有聽說過他們的輝煌。”

“直至蝶東島域外天魔降臨事件發生，直至洝國、原國也都斷斷續續湧現域外天魔，前四次域外天魔降臨、安州孟定海與龍王搏殺海浪間、群雄圍殺魔教教主和無道昏君等舊事，才被某些人重新翻了出來。”

背景解釋完畢，關複炐回到他最初的話題：“我們爲何不願意與域外天魔交互呢？不僅僅因爲域外天魔無信無義、好戰好殺，還因爲域外天魔仿佛行走的災星，他們走到哪裏，哪裏就不得安甯。”

“第三次域外天魔降臨的嶽山派、皇室、魔教等三家陣營，第四次域外天魔降臨的安州孟定海、龍王等兩家陣營，他們無論對域外天魔好，還是對域外天魔壞，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特别是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以魔爲名，似乎與域外天魔有些共通之處，他當年前所未有赢得幾乎所有域外天魔的鼎力支持。嶽山派大師兄叛投懸空寺後，嶽山派、皇室陣營的四萬頭域外天魔，頃刻間最少有三萬五千頭域外天魔，改而向魔教教主效忠。武林群雄當時吓得絕望哀歎，以爲魔教教主将會在五萬五千頭域外天魔輔助下，勢如破竹橫掃寰宇。”

“結果呢？”

“當魔教教主已經困住無道昏君、嶽山派掌門等數名超品高手，即将取代炐朝建立他的新王朝的關鍵時刻，五萬五千頭域外天魔突然毫無征兆地背叛了魔教教主。合計六萬頭域外天魔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複活，駭然把将即将席卷九州的魔教殺得不剩一人。”

“天下無敵的魔教教主，卻無法擊敗不死不滅的域外天魔。”

“魔教教主的死亡，令超品修行者愈加敬畏域外天魔的不死不滅特性，不敢與它們爲敵；域外天魔對魔教教主的背叛，則令超品修行者對域外天魔敬而遠之，不敢依賴他們，更不敢相信他們。”

關複炐說到這裏，拱手向賀路千緻歉：“你别怪我們自私，實在是域外天魔太難交流了。對它們壞不行，對它們好也不行，稍有差池，未來就是一片晦暗。”

賀路千理解關複炐等土著的煩惱。

賀路千同樣不相信玩家的忠誠。

嗯，與其說不相信玩家，不如說不相信玩家背後的遊戲系統，不相信藏在玩家身後的幕後黑手。

在一款遊戲的世界觀裏，最強的永遠是遊戲内容背後的策劃、玩家背後的遊戲公司。一個版本更新，一個獎勵豐厚的任務，玩家就會輕易而舉地改變立場，向曾經的NPC舊友舉起武器。

賀路千猜測，第三次降臨的玩家之所以突然群體性背叛魔教教主，估計就是遊戲系統突然刷出了新的任務。

明白了土著世界對玩家的恐懼和忌諱，賀路千也明白了傅永炐、關複炐爲何先後向他示好。

玩家不死不滅且潛力無窮，任何有野心的勢力，都不敢也不能忽視他們的存在。樂東島需要玩家守禦、經營、開發，安樂三傑也需要玩家爲他們沖鋒陷陣，逆戰洝國的超品高手。

可與此同時，土著們又覺得和玩家同行等同與災星同行。

簡單來說，遊戲系統針對性發布的特殊任務，有可能把那些與玩家保持友好關系的土著往死路上逼，進而衍生出種種主線任務或支線任務。

安樂三傑需要玩家爲他們奮戰，卻又不敢親自與玩家接觸。因此，在傅永炐、關複炐等安樂三傑眼裏，賀路千主動肩負起與玩家溝通的職責，仿佛替他們抗雷頂包。當然，因爲賀路千與玩家走的太近，賀路千也被安樂三傑視作半個災星，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傅永炐兩月前的退讓，除了他不願意與關複炐、範世炐決裂，亦是害怕襲擊賀路千之後，深深得罪炐國陣營的玩家群體。魔教教主的教訓如此慘烈，哪怕玩家今日看起來再弱，傅永炐也不敢小觑他們的戰略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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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路千固然也有這些擔心，卻絕不會像傅永炐、關複炐等土著那樣畏頭畏尾。

玩家畢竟隻是玩家。

放棄渴望玩家永遠忠誠的美夢野心，剔除感情隻合作互惠互利，玩家永遠别想翻天。

再者，賀路千現在割玩家韭菜，每天都有無數殺戮經驗進賬。待玩家第五次降臨結束，甚至時間更早，賀路千肯定能夠刷到超品修行者段位。如果擔心玩家不死不滅糾纏，賀路千完全可以耐心等待他們離去，而後再依仗超強武力收集類似太白長生經石碑、斬日刀等長生石碎片。

賀路千清楚明白玩家的優勢和劣勢。

賀路千不必害怕玩家。

賀路千也不必煩惱玩家。

賀路千不置可否地平靜接受關複炐的道歉，并故意慷慨表示：“域外天魔有這樣可怕嗎？可能是因爲接觸時間短吧，我總覺得，他們還是很好交流的。”

關複炐面露詫異：“你真這樣想？”

賀路千點頭：“如果大都督忌諱這群域外天魔，我可以代勞一二。”

關複炐：“你不怪我們？”

賀路千呵呵。

被你們偷偷利用，我心裏怎可能沒有隔膜。

隻是，與眼前的利益相比，這點兒隔膜可以忽略不計罷了。

關複炐又小心提醒賀路千：“你别麻痹大意。前四次域外天魔降臨，死在域外天魔手中的超品高手，可不是一個兩個。”

賀路千表示沒關系：“我先試試吧。如果未來不幸喪命于它們之手，也是我的宿命劫數。”

唠叨大約二十分鍾，關複炐遲遲确定賀路千真心不怕域外天魔的各種不确定。

關複炐、範世炐等土著修行者一直煩惱如何與玩家溝通，而今有了賀路千，他索性把與玩家交涉的重擔全部移交給賀路千：“每位二品修行者，都是能夠督管一州之地的國之棟梁。可如今咱們豐人失了天下，絕望退守樂東小島，沒有條件再讓你們發揮棟梁才能。”

“無論如何，讓你這樣的精英繼續留在遊空招讨司，肯定是屈才。但遊空招讨司以域外天魔爲主，新豐郡那邊兒的三品、四品修行者，沒有才能協調域外天魔與豐人移民和平共處的種種問題。你再辛苦你一段時間吧，以遊空招讨司爲駐地，總管樂東島一切域外天魔事務。”

炐朝修行者官僚體系裏，沒有“總管一切域外天魔事務”的官職。

賀路千即時追問：“總管一切域外天魔事務？我具體怎樣管？”

關複炐泛泛解釋說：“樂東島隻有新豐郡稍稍繁華，價值最高。我最初做計劃，準備禁止域外天魔進入新豐郡，确保它們無法仗着不死不滅特性欺負豐人百姓。但世炐告訴我，域外天魔早晚會成長到尋常修行者無法遏制；洝國、原國也有同等規模的域外天魔，如果新豐郡百姓缺乏與域外天魔相處的常識，未來如何迎接域外天魔橫行九州的大災難？”

“所以，也别管新豐郡内，還是新豐郡外了。”

“整個樂東島，你看着安排，你覺得域外天魔應該安置在哪裏，就安置在哪裏。但我們畢竟是豐人的官兒，如果域外天魔與豐人百姓發生了沖突，咱們須得商量着辦，盡量在不得罪域外天魔同時保證我們豐人百姓的人身安全。”

關複炐的約束很簡單，不讓玩家肆意欺負豐人移民即可。

關複炐的放權，則慷慨到不可思議。

關複炐讓賀路千總管一切域外天魔事務，既有權總管810萬玩家的内部瑣碎，也有權管理810萬玩家與土著們的交互。而環顧整個樂東島，豐人移民總數僅僅隻有二十餘萬規模，把810萬玩家都讓給賀路千管理，豈非把整個樂東島都間接送給了賀路千？

實在太慷慨了。

賀路千委婉追問：“傅永炐會同意嗎？”

賀路千口裏詢問傅永炐是否同意，其實則是追問關複炐、範世炐兄弟是否值得信任，是否願意傾力支持賀路千通過810萬玩家控制整個樂東島。

關複炐沒有讓賀路千失望，即時給予明确回答：“你放心。我與世炐會強硬到底，以傅永炐的性格，他除了同意，沒有第二條路。”

賀路千點頭。

這次與關複炐洽談，收獲超出意料。

賀路千此前爲了追趕上十國春秋正式公測的大勢，爲了保證炐國陣營不落後其它九國，已經做好準備把引導玩家的權力分割給安樂三傑等地方勢力。賀路千萬萬沒有想到，安樂三傑等土著竟然把810萬玩家當成純粹的負擔、災星。

關複炐不僅沒有趁機奪權，反而滿臉歉意地邀請賀路千繼續充任炐國陣營的玩家領袖——仿佛賀路千犧牲無數。

但賀路千心裏清楚，除了以上說辭，關複炐、範世炐兄弟對賀路千如此慷慨肯定還有其它原因。

土著修行者雖然畏懼玩家的不确定性，卻無論如何，也不至于離不開賀路千。例如孟吉利這樣的世家子弟，他曾主動激活域外天魔大陣；例如對玩家危害一無所知的普通兵将，完全可以讓他們稀裏糊塗地成爲安樂三傑手中的刀劍。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兩兄弟拼着激怒傅永炐的風險，把管理玩家的權力慷慨讓給賀路千，肯定有他們的小心思。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賀路千不怕關複炐玩弄小手段。

賀路千隻在乎玩家身上的兩件物品，第一件是沒有情感負擔的殺戮經驗——誰殺玩家，都不會泛起罪惡感；第二件激活地獄小宇宙的玩家世界自然科學成就——隻有地獄小宇宙内部環境變得可以生存，賀路千才能充分利用地獄小宇宙。

所以，隻要關複炐、範世炐兩兄弟的謀劃不影響賀路千利用玩家快速增強自己的實力，就值得賀路千與他們。至于未來會不會出現問題，則不需要糾結。出現了問題，再兵來将擋就是——時間越久，殺戮經驗越多，賀路千越強，也就越容易解決問題。

随後，關複炐又與賀路千協商敲定了許多細節性東西。

例如，樂東島缺乏豐人移民，關複炐建議賀路千把罰父部落舊地開拓爲以玩家爲主的郡縣；例如，賀路千這位總管（一切域外天魔事務），與南路招讨使、新豐郡太守、北路招讨使等地方修行者官僚應該如何共處，等等。

關複炐還須巡邏追蹤罰父部落大酋長等六位部落土著修行者的下落，他與賀路千會談了兩三個小時，便啓程離去。

臨行前，關複炐突然問了一句：“第一次域外天魔降臨到第五次域外天魔降臨，規模越來越大，域外天魔越來越多。路千，你覺得域外天魔這次降臨，是否準備徹底征服我們這個世界？”

關複炐提出的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玩家有征服土著世界的想法嗎？

答案當然是有。

如果有機會征服這個世界，部分好戰的玩家絕對會付出行動。

但玩家千奇百怪，有些玩家追求征服，有些玩家追求休閑。除非征服派主導了遊戲進程，否則一億玩家裏恐怕有九千九百萬玩家，都隻會消極地、和平地把土著世界當成自由度極高的虛拟現實遊戲，當成間接延長壽命的虛拟現實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