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 敗給不死
賀路千腳步如高速旋轉的車輪，帶着呼嘯風聲沖向老鴨部落。
距離再近些，又能看見賀路千右臂挾着麻包般拖着一位玩家。
受限于玩家總體數量，賀路千割韭菜到現在，才勉強由212戰提升到213戰。但一則無間地獄的動力系統特性，二則土著世界架構支持，賀路千的耐力持久性遠遠高于瞬時爆發力，即使右臂挾着一位玩家，他仍能跑出每秒46米高速。
十公裏路程，12級玩家得跑将近兩個小時；而換做賀路千，區區四分鍾，就從遊空城沖到了老鴨部落。
抵達老鴨部落，賀路千急刹車般驟然降低速度，并把名爲[吾姐是萱萱]的玩家甩向玩家群體。吾姐是萱萱疑似“暈車”了，他先順着慣性向前奔跑數步，而後不倒翁般晃圈子，良久沒有半點兒回聲。
賀路千略過眩暈狀态的吾姐是萱萱，目光環視在場的玩家。
或許因爲讨伐老鴨部落酋長是炐國陣營玩家第一次大型任務，此地集中了許多賀路千重點觀察的老熟人。
例如突襲閃電、八意符等玩家，賀路千曉得他們在玩家世界是頗有名氣的競技選手。賀路千一直關注這些職業選手，瞧瞧他們能否在十國春秋混開，甚至能否帶給賀路千一定的啓發。
例如吾躲入帷幕等玩家，賀路千曉得他們在玩家世界是擊劍運動員、散打運動員或其它類别的運動員。賀路千一直關注這些現實流選手，嘗試從他們接受土著世界武功的細節，判斷玩家世界與土著世界是否存在某種聯系。
例如雨夜小溪、陸離、西廂裏缃鸢、秦雲仙等玩家，賀路千曉得他們有主觀意願與部落土著及土著軍民深入交流。賀路千同樣一直關注這些劇情流、休閑流玩家與土著世界的積極互動，瞧瞧他們能否爲玩家與土著的和平共處闖出一條新路。
例如蕭紅雨、左熱禅、任我走等輪回者玩家，他們的重要性更不言而喻，賀路千絕不會忽視他們。
等等。
賀路千暗自驚訝：“除了風清揚、夢未醒等玩家，我關注的玩家流派，竟然基本上都來了。”
但仔細想想，今日的盛況卻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此前的疴獺部落，玩家與他們斷斷續續厮殺了好些時間，賀路千也不曾發布甚麽讨伐任務。
原因其實很簡單，玩家整體實力太低了。玩家們利用不死不滅和燧石火铳的高攻低防等特性，很容易堆死35級以下的部落土著。但部落土著如果超過35級，乃至提到50級以上，不死不滅特性也沒辦法抹平玩家與部落土著之間的絕對差距。再不死不滅，也隻能讓玩家沒有意義地來來回回跑屍。
玩家尚沒有能力鬥赢有剝皮部落支援的疴獺部落。
老鴨部落則不同，其部落規模小，部落酋長的等級也低，四面八方更沒有什麽強大外援。賀路千不願意見到土著士兵死于瘟疫或山林間的蚊蟲叮咬，遂試着把相關任務發布給陸離等玩家：如果玩家有能力殺敗老鴨部落酋長，遊空招讨司便能以最小代價解決麻煩。
讨伐老鴨部落酋長，是賀路千第一次面向玩家群體發布大型任務。
以玩家對主線任務、大型副本任務的熱衷心理，這群精英玩家齊聚老鴨部落是很正常的行爲。賀路千沒有表現出來他對這群精英玩家的關心，僅僅默默地把玩家相應的表現記在心裏。
賀路千繼續沉穩地以NPC形象與玩家交互，直接把目光投向真正接受讨伐任務的陸離：“你們活捉了三名間諜？”
陸離指向被玩家重重包圍的村落廣場中心：“間諜就在那裏。”
賀路千穿過玩家人群，如期看到了三位滿臉驚恐表情的間諜。
守在間諜身邊的部落土著牙舊安（音譯），連忙以其晦澀難懂的樂州地方豐語，磕頭叩拜賀路千。
如果賀路千是普通豐人，估計聽不懂牙舊安到底在說些什麽。但遊戲系統無條件爲炐國陣營玩家提供一切豐語翻譯，輪回者面闆同樣無條件提供一切語言的基礎翻譯，這些便利使賀路千輕松邁過他與部落土著的語言壁壘，迅速聽懂了牙舊安的投降原委。
牙舊安以部落土著視角，簡單還原了老鴨部落酋長的潰敗。
老鴨部落酋長畢竟有48級實力，隻要他沖到玩家面前，一拳就能錘死任何一位玩家。如果老鴨部落酋長及其嫡系戰鬥欲望強烈，他們隻要别傻傻地正面迎接的玩家們的火铳射擊，大概率輕松全殲近百名玩家。
燧石火铳，并不能完美碾壓35級以上的土著。
但部落土著畢竟不是鎖定士氣的野怪，他們的戰鬥意志取決于對手的強弱。
老鴨部落與玩家們交互已久，包括牙舊安在内的多位土著獵人，都曾親眼看見玩家死去之後一次又一次輕易複活。每位玩家都是不死不滅的域外天魔，當死亡不能真正解除玩家威脅時，即使今日成功殺死近百名玩家又有什麽意義呢？
玩家是不死的，且越戰越強。
而部落土著死亡一次，就是徹底死亡。
老鴨部落哪怕打出1:100的大捷，也是巨虧。
老鴨部落土著羨慕玩家們的不死不滅特性，更畏懼玩家們的一次又一次複活。便如牙舊安，當他意識到老鴨部落酋長與玩家之間矛盾無法彌合時，當他見識到許多部落土著精英毫無意義地慘死于精英玩家的火铳射擊時，牙舊安果斷背叛了老鴨部落酋長，臨陣投降到玩家陣營。
手持燧石火铳的玩家，全都高攻低防，他們根本不敢讓部落土著近身，本來沒有希望活捉三位間諜。正是因爲有了牙舊安的及時投降，有了牙舊安說服更多部落土著獵人主動投降，協助玩家們圍攻、鎮壓泥毒番間諜，三位間諜才有幸活到親眼看見賀路千。
老鴨部落酋長及三名泥毒番間諜，不是敗給了玩家，而是敗給了玩家的不死不滅威懾。
牙舊安覺得殺死玩家毫無意義，才會第一時間主動投降。
玩家把不死不滅視作享受遊戲的最大樂趣，土著則把玩家的不死不滅當成比軍陣殺伐還要可怕十倍的恐懼。
回到眼前的老鴨部落，賀路千該怎樣處置牙舊安呢？
玩家的确誠心誠意爲賀路千效忠，他們不惜掉落武器，不惜來來回回長跑十公裏，任勞任怨地完成了賀路千的囑托。
但玩家有一點不好，他們始終把賀路千視作NPC，對賀路千的尊敬也始終停留在簡單的陣營關系。不死不滅特性，讓玩家面對賀路千時，也不由自主産生了“萬事以我爲主”的傲慢。如果遊戲系統允許玩家改換陣營，如果玩家覺得賀路千給出的福利不如其他NPC，他們絕對毫不猶豫轉身抛棄賀路千。
玩家的忠誠，價值低于一張衛生紙。
反觀羅梁岩等土著軍民，乃至牙舊安這樣的部落土著，他們一旦選擇投降賀路千，就是真正意義的投降。不是因爲他們性格忠誠，而是因爲他們隻有一條命，沒有其它退路，背叛賀路千的成本遠遠高于玩家。
隻論忠誠、可靠，豐族土著軍民大于部落土著，部落土著大于玩家。
賀路千如果想在樂東島建立真正的勢力，最終還得依靠土著世界的土著。
牙舊安雖然貪生怕死，卻值得賀路千對他千金市馬骨，間接表明遊空城歡迎一切對賀路千懷抱善意的土著。可惜，牙舊安的實力太低了，賀路千沒辦法把他做成一張宣傳名片，也沒辦法直接把老鴨部落委任給他。
按照炐朝以及後繼者洝朝的規矩，縣級主官慣例由七品修行者擔任；鄉鎮級主官由八品修行者擔任；行政村級别主官由不入流修行者擔任，實力限制在大概45級以上；自然村級别主官，實力限制在大概35級以上。
這些等級限制，都是土著世界傳統習慣中的硬性标準。
當然，官職所對應修行者品級，隻是最基礎的權力分配，并不代表每位修行者都願意認真工作。民願世界其實就已經類似的問題，當修行者的權威來源于自身實力，而非上司的信賴或屬下的支持時，他們總是更重視自己的實力。
修行者官員如果想升官發财，最佳策略不是老老實實爲官府效力，而是像武癡那樣不斷練武。修行者爲了處理好工作和練武之間的矛盾，甚至在土著世界衍生了非常發達的師爺文化、幕僚文化。
什麽是幕僚文化呢？
且以賀路千爲例。
如果賀路千準備融入土著世界，當他接受遊空招讨司職責之後，第一件事應該是開府建立自己的幕僚體系、師爺體系。傅永炐、靳南興或其他高官從新豐郡傳來的政務，賀路千全都交給幕僚、師爺處理；遊空招讨司境内的瑣碎事務，也全都交給幕僚、師爺處理。
賀路千無須耗時耗力接觸繁瑣的政務，也無須浪費時間處理什麽官員之間的交際往來。
賀路千隻須在關鍵時刻展現出他的三品武力，例如境内來了其他危險修行者，就是土著世界眼中的合格修行者官員。
官職所對應的管理技能，是幕僚們、師爺們的職責；修行者對應的官職，不是具體的職務，更像是修行者默契地以武功高低分配蛋糕多少。
老鴨部落總計有五個小村落，如果根據人口數量多寡，可以設置成行政村級職位；老鴨部落又非常遼闊，如果根據區域面積大小，可以設置爲鄉鎮級職位。但無論鄉鎮級，還是更低的行政村級，區區39級的牙舊安，都沒有資格擔任。
賀路千可以無視土著世界的傳統，強行把牙舊安任命爲行政村級官職。但傳統慣性非常強大，牙舊安注定很難依賴自己的權威懾服老鴨部落，不得不頻頻求助于遊空招讨司。如果賀路千準備收複老鴨部落爲己所用，這當然是遊空招讨司幹涉老鴨部落内部事務的好機會。
但賀路千不想在老鴨部落傾注太多精力。
部落土著滿腦子都是原始社會價值觀，除了當作單打獨鬥的戰士培養，其它價值接近于零。賀路千更願意借助思維與他相似的數千名任勞任怨的玩家，持續不斷建設遊空城，最終挺進盆地地形的大平原。
在老鴨部落所在的荒涼山谷努力，純屬于浪費時間。
即使賀路千需求老鴨部落的人力資源，賀路千也傾向于引導他們以“農民工”身份參與遊空城的建設，而非直接開發老鴨部落。
對于賀路千來說，老鴨部落不影響遊空城的建設，就夠了。
如何穩定老鴨部落呢？
向老鴨部落直接委派士兵，也不妥當。
首先，豐人士兵與部落土著交流困難，問題不會少于直接任命牙舊安；其次，豐人士兵水土不服，讓他們常住老鴨部落的話，很容易莫名其妙染上奇奇怪怪的絕症。賀路千麾下的豐人移民數量有限，沒有必要浪費在老鴨部落。
綜合考慮再三，賀路千決定有選擇地利用土著世界傳統，先任命一位45級以上的豐人士兵名義領銜老鴨村村長，再任命牙舊安爲副村長。而在老鴨部落的實際運行中，豐人士兵無事無非不會來老鴨部落，部落内的大小瑣碎暫時全權由以半小吏半幕僚的牙舊安代管。
牙舊安以幕僚身份管理老鴨部落，理該不會惹來某些部落土著的敵視。
賀路千沒有精力實際治理老鴨部落，隻求老鴨部落不影響遊空城的建設，警告牙舊安說：“你要牢記前任酋長的教訓，不得背叛遊空招讨司，知道嗎？”
牙舊安連忙跪地，向賀路千發誓表示衷心。
如此解決老鴨部落未來前途完畢，賀路千才遲遲審問三名泥毒番間諜。
說是泥毒番間諜，其實他們的血脈民族屬性，一個是樂州籍貫的豐人，兩個是樂東島部落出身的部落土著，都不是正統的泥毒番人。三位間諜利用他們的面孔優勢，偷偷潛入遊空招讨司，協助泥毒番調查賀路千等人的底細。
驗證三位間諜身份爲真，賀路千拔出腰間的苗刀，刀尖指向距離他最近的部落土著間諜：“你們還有同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