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 越來越渾濁

我相信‘我’。

不僅相信‘我’對我沒有惡意，也相信‘我’會堅定地朝着我的夢想前進。

所以，遇到了人生岔路口，如果另一條人生岔路已經有了另一個我，我會選擇相信她，扭頭朝向另一條沒有‘我’的陌生道路奮力前進。當然，蹒跚向前期間，如果能夠與其他的我及時互相交流、互相幫助，那就更好不過了。

以上，便是蕭紅雨的理念。

她是這樣想的，也的确這樣做了，複生蕭紅雨甲和複生蕭紅雨乙都坦然接受了彼此的存在。

賀路千卻保守謹慎，他從心底深處無法贊同蕭紅雨們的和諧共存。

但誠如玩家蕭紅雨所說，賀路千絕不會敵視這種奇思妙想，乃至無緣無故地執意毀滅她。

經過慎重思考，賀路千最終與複生蕭紅雨甲和複生蕭紅雨乙達成了有限合作協議：兩位蕭紅雨從此把地獄小宇宙裏當作新家，繼續探索并完善她們的複制體共處之道；賀路千則盡可能地爲兩位蕭紅雨提供一切便利，協助她們在微重力環境艱難生存下去。

無間地獄小宇宙，就此迎來了兩位永久居民。

蕭紅雨複制體事件結束，賀路千的目光轉而投向地獄小宇宙之外對此一無所知的蕭紅雨——頭頂[劉小菁]昵稱，繼續懵懵懂懂玩遊戲的這位蕭紅雨。

土著世界裏。

循規蹈矩完成每日一簽、每日試煉等日常任務，蕭紅雨等十位輪回者開始嘗試接觸風清揚。

爲什麽要接觸風清揚呢？

因爲玩家世界不存在金庸系列小說，數百内測玩家及數百萬雲玩家都不覺得“風清揚”昵稱有什麽特殊。

而蕭紅雨等地球輪回者，在論壇閱覽到相關帖子時，腦海裏驟然浮現《笑傲江湖》小說、電視劇，以及那位悔創阿裏的外星人。風清揚這樣的昵稱，是偶然巧合呢，還是風清揚有着不爲人所知的秘密呢？

輪回者們在玩家世界調查，很快發現風清揚的昵稱絕非偶然：風清揚把他的商業集團董事局命名爲華山堂，集團内部又每年進行一次号曰華山論劍的大評選，優勝者冠以“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榮譽；風清揚又設立了思過崖、黑木崖等崖級部門，他的公司到處都是令金庸小說愛好者熟悉的名字。

輪回者們越調查越懷疑風清揚是一位地球籍貫的穿越者，否則他怎會如此熟悉武俠文化。

輪回者們旋即嘗試在玩家世界接觸風清揚。

但近些年，風清揚超乎尋常地重視安全，不僅從不接見陌生人，他每次出門還必定牢牢記得攜帶近百名精英保镖。風清揚的住宅，不僅以最高級别人防工程标準建設，還很難知道風清揚具體住在哪裏。

極端點兒說，即使輪回者們不惜一切代價入侵核大國的核武器體系，發射核導彈襲擊風清揚，也難百之百将其殺死。而若直接入侵風清揚的住宅，除了各種國家允許的輕重武器，還有層出不窮的高科技手段等待着輪回者。輪回者們不願冒險硬闖，又不願意自曝身份，隻好郁悶終止玩家世界裏的接觸嘗試。

但遊戲内的接觸嘗試，又是另一回事兒。

玩家世界的網絡信息基礎設施差于地球二十一世紀，據有關部門的調查，其國内的寬帶普遍隻有區區2M，即下載速度最高每秒256K。而《十國春秋》這樣級别的虛拟現實遊戲，根據專家模拟測試預測，它的最低寬帶需求，下載速度必須達到每秒2G。

《十國春秋》目前僅能依賴天外隕石提供的黑箱網絡連接機制運行，它的網絡基礎與玩家世界已有的網絡基礎截然不同。

《十國春秋》無須光纖寬帶，甚至無須網線，玩家就能通過客戶端跨越數萬公裏山川河流，直接鏈接它的三座服務器群。因爲玩家的登錄行爲屬于黑箱機制，隻要玩家拒絕在遊戲内部暴露他的真實身份，春秋網絡乃至國家部門都沒辦法即時精準調查到哪位玩家究竟指向哪位活人。

所以，輪回者不怕在遊戲世界暴露身份。

反正，其他輪回者也無法根據玩家模型和玩家昵稱，在玩家世界裏找到真正的輪回者。

再考慮遊戲裏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蕭紅雨等輪回者越發大膽，選擇遊戲名字時索性直接取材《笑傲江湖》。

輪回者玩家[左熱禅]，來源于嵩山派掌門左冷禅；輪回者玩家[令狐不沖]，來源于主角令狐沖；輪回者玩家[任我走]，來源于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輪回者玩家[鄭小萼]，來源于龍套配角鄭萼；蕭紅雨的[劉小菁]，同樣來源于龍套配角劉菁。

三個比較容易識别的名字，用以直截了當與風清揚溝通，表明輪回者也非常熟悉笑傲江湖；兩個知名度較低的名字，則間接考察風清揚對笑傲江湖的熟悉度。

左熱禅直接闖到風清揚面前，故意巧妙遮藏頭頂的名字，而後口誤自我介紹說：“我是嵩山派掌門左熱禅，你應該認識我吧？”

左熱禅說到熱字時，故意舌頭含糊不清，誤導對方把左熱禅聽成左冷禅。如果風清揚像玩家世界億萬百姓那樣不曉得笑傲江湖和左冷禅，他大概率下意識疑惑反問：“左什麽禅？”

但事實證明，風清揚的确非常熟悉笑傲江湖，他不假思索地反駁：“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什麽嵩山派掌門左冷禅。”

左熱禅當時就笑了。

左熱禅錯開身子，露出頭頂的名字：“風總，我說的可是左熱禅。”

風清揚明明漏了底，卻繼續堅持：“我不認識什麽左冷禅，也不認識什麽左熱禅。”

左熱禅驚訝風清揚的不配合：“風總，你這就沒意思了啊。”

左熱禅擺手招來令狐不沖、任我走、鄭小萼、蕭紅雨等四位輪回者玩家，更加直白地與風清揚交流：“令狐沖、任我行、劉菁、鄭萼，這些名字，你敢說你真不認識？”

風清揚沉默十餘秒，不再欲蓋彌彰。

風清揚環顧四周之後，指向遠離複活點的荒涼草地：“這裏人多口雜，我們去那裏談談吧。”

抵達偏僻角落，風清揚盤腿而坐：“你們肯定非常好奇，在這個沒有金庸武俠小說的世界，爲何我偏偏熟知《笑傲江湖》等武俠小說。”

賀路千在無間地獄小宇宙裏，也曾誘導風清揚的複生體回答這些問題，但那時候，複生風清揚出乎意料地頑固，甯願即時死去，他也不肯配合解釋他爲何取名風清揚以及他的白手起家之謎。

賀路千原以爲，馮青雲台在五位輪回者玩家面前也會死硬到底。

可賀路千錯了，風清揚竟然看人下菜碟兒，侃侃談起了他的過往。

風清揚知道地球。

風清揚雖然不知道輪回殿的存在，卻也知道某些奇特的人類（輪回者）曾經降臨過玩家世界。

十年前，風清揚還是一位小學教師，支援一所位居大山邊緣的窮困小學。

某日傍晚，風清揚正在學校後邊的菜園裏摘菜，突然發現梅豆角藤間昏倒一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靓麗女子。那時候，風清揚沒有手機，學校裏也沒有電話，隻能把受傷女子背到附近的村子，再借用當地農民家的拖拉機，把受傷女子艱難送到鄉鎮醫院或者縣醫院急救。

背負受傷女子往村子裏趕路時，受傷女子卻突然勉強睜開眼睛，說她身份特殊，絕不能被送到醫院，也絕不能被人發現。風清揚一度懷疑受傷女子是危險逃犯，但斟酌許久，最終選擇相信受傷女子，把他偷偷藏在學校裏。

女子斷斷續續昏睡将近七日，慢慢恢複元氣，勉強可以正常說話。女子告訴風清揚，她原籍地球，5G手機遍及千家萬戶的那個地球。但她非常不幸，被一位比克蘇魯古神還要可怕無數倍的未知神靈選爲神靈戰士，從此不得不絕望地參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試煉。

而看似和平的玩家世界，就是被未知神靈指定的死亡曆練戰場。

如果女子當日被送到醫院，她99.99%概率被敵對陣營的神靈戰士發現，繼而悄無聲息地死于救治無效。

女子感謝風清揚，并勸告風清揚說，繼續做小學教師是沒有前途的，因爲本世界是神靈指定的曆練戰場，風清揚等土著的未來比她們這些戰士還要絕望。女子不希望風清揚無意義地死于死亡試煉波及，泛泛講解戰士們的種種神奇，告知風清揚如何才能規避那些善惡難測的神靈戰士。

期間，女子特意轉述給風清揚無數來自地球的小說、影視劇、漫畫，提醒風清揚注意這些警示。一旦本世界突然出現了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就意味着一群神靈戰士又要在這個苦難世界展開新的死亡試煉了。

爲了解決錢的問題，女子又送給風清揚兩部沒有出版社标記的圖書，其中一本介紹地球的各種互聯網商業模式，另一本則介紹地球的各種移動互聯網商業模式。女子希望風清揚參考地球互聯網行業大勢，抓住玩家世界的互聯網前夜的變革機遇，而後把賺來的錢轉化成人防工程等安全防禦體系。

等等。

不久之後，女子便悄無聲息地永久離去了。

風清揚懷念女子的一颦一笑，卻不太相信女子描述的黑暗未來，繼續留在貧困山村做支教老師。

當然，有錢不賺是傻瓜，風清揚而後斷斷續續參考地球互聯網發展史購買玩家世界的互聯網股票。低價買，高價買，風清揚不知不覺間賺了好幾個千萬。這時候，風清揚仍舊追求知足，他每賺100萬元，就會慷慨捐出去70萬元翻修學校、建設新學校，自己留下來的積蓄并不算多。

風清揚原以爲他會這樣無憂無慮過一輩子。

但六年前的那場隕石雨，讓風清揚突然感受到了危機，不得不重新審視女子的警告。

風清揚思索一段時間後，決然舍棄了他的知足生活。而後，就是大家已經熟悉的故事，風清揚積極啓動做慈善期間被動結識的人脈，傾盡家産及前些年股票盈利，一往無前的踏上了創業之路，并在短短數年時間裏迎來了無法想象的成功。

風清揚有着書生式清高，不願做遊戲賺錢，這些年一直鄙棄遊戲行業：“這世界遍地都是錢，我們爲何要昧良心賺遊戲錢？”

直至私下傳來《十國春秋》即将研發成功消息，風清揚才冷吸一口氣，遲遲意識到隕石雨表現出來的遊戲特征并非隻是幌子，新的危機很可能由《十國春秋》這款虛拟現實遊戲揭幕。風清揚連忙補救這些年的失誤，不惜一切代價嘗試收購春秋星海網絡，渴望拿到監控《十國春秋》運行的特權。

我風清揚不是喜歡玩遊戲，而是希望維護世界和平。

可風清揚對遊戲産業的鄙棄，惹來春秋星海網絡多數股東的不信任。春秋星海網絡的中層、高層，激烈反諷說：“把春秋星海網絡交給一位讨厭遊戲的商人，我們遊戲行業還能有什麽未來？這世界遍地都是錢，我們爲何要昧良心拿他的臭錢？”

風清揚無可奈何，隻能改爲努力拿到首輪内測資格，以玩家身份近距離觀察《十國春秋》。

風清揚自我介紹完畢，以誠懇目光望向五位輪回者玩家：“雖然她提醒我，一定要避開善惡難猜的神靈戰士。但是我想，隻靠我自己的力量，恐怕很難抵抗一次又一次的試煉波及。既然她是如此善良，其他神靈戰士肯定也有惡有善。隻有團結部分善良的神靈戰士，我們這群懵懵懂懂的原住民，才更有希望避過世界危機。”

“你們熟知地球小說，又刻意試探我，肯定也是像她那樣的神靈戰士吧。”

“我知道你們背負着戰争命運降臨，但我想替現實世界數十億人類問一句，你們願意最小代價取勝嗎？如果你們願意懷着憐憫之心珍惜這個世界，我及我的同伴，都願意傾己所有支持你們擊敗對方。”<!--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