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 令人懷疑的緻命錯誤

走到遠離人群的偏僻地方，宮千鈞突然以自我批評開場：“秦真鶴應該早就和你說過，輪回世界不是真正的世界。輪回世界仿佛一盤電腦遊戲，輪回者降臨，輪回世界開始運轉；輪回者離開，輪回世界停止運轉，重置到初始狀态。”

“甯津縣的陳彥琅、李二姐、玄吾道長，京師的炐朝皇帝，新京的安車骨大單于，他們都是輪回世界的初始化設定罷了。無論咱們與他們締結了如山高如海深的情誼，還是仇恨到十世難消，都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因爲等下一撥輪回者降臨，輪回世界又将刷新出陳彥琅、李二姐、玄吾道長、炐朝皇帝、安車骨大單于。”

“除了更真實一些，輪回世界和遊戲副本沒有區别。所以，降臨本世界之後，我一直把安車骨、炐朝當成遊戲中的陣營，把嶽山派、玄嶽派、跋陀寺等武林門派當作遊戲中的種族、職業分類，以攻略遊戲副本心态布置大勢。”

“但是，我錯了。”

百名輪回者降臨到隆慶四年，宮千鈞實踐在長生界學習的經驗知識，模仿長生界輪回者先輩的各種手段，仿佛從一個遊戲轉換到另一個遊戲版心态，在本世界開荒。

宮千鈞一直追求速度，所以剛降臨沒有多久，他就馬不停蹄地奔波各州各郡，告知賀路千等輪回者所謂的輪回殿真相；宮千鈞又一直追求效率，不斷如遊戲拉好感度般攻略炐朝土著，又如玩家信任遊戲分配的雇傭兵、随從、寵物那樣，放權任用無數炐朝土著。

然而，宮千鈞錯了。

輪回世界縱然真是虛幻的遊戲，也是一款真實到極點的硬核遊戲。鄉間種田的農民，維持門閥世家的俠客、道士、佛僧、官僚，站在世俗頂點的皇帝，他們都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好感度，都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或許薩姆會固執地不把輪回世界土著視作智慧人類，或許宮千鈞畢竟隻是一位剛入輪回殿的新人，或許薩姆會對輪回殿的了解其實也非常有限，宮千鈞與炐朝土著接觸時，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想當然。

例如好感度，宮千鈞攻略炐朝土著，想方設法研究目标的需求和愛好，以其薩姆會系統化教育的豐富手段，高效率拉高目标的好感度。但宮千鈞卻又奇怪地忽視了炐朝土著的好感度需要不斷維持，忘記了一時的攻略不代表永久攻略。

好感度會掉。

這是宮千鈞的緻命錯誤。

聽到這裏，賀路千忍不住覺得非常奇怪。

即使把輪回世界當作遊戲副本，好感度需要維持這種設置，也不難理解啊。許多遊戲都有類似的設置，随從需要每日送禮物，寵物需要每日喂食，等。如果薩姆會對輪回世界有所了解，它的系統化教育，理該提醒宮千鈞務必注意這個問題。

宮千鈞卻出乎意料地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避重就輕地敷衍回答賀路千說：“是我粗心大意忽視了。”

賀路千不相信宮千鈞的答案。

這樣的錯誤，可不像一時的疏忽。

宮千鈞忘記維持炐朝土著的好感度，肯定另有原因。

甚至，它有可能涉及到薩姆會的核心宗旨。

但賀路千與宮千鈞沒有什麽情誼，即使揪住這個疑點繼續追問，估計也難問出一二三四五來。

賀路千索性把疑惑記在心裏，佯裝接受了宮千鈞的敷衍解釋。

宮千鈞則繼續把忘記好感度維持當作緻命錯誤，說他把攻略炐朝土著當成一次性任務，忽視了炐朝土著念頭紛雜，忽略了炐朝土著随時都有可能因爲其它利益而反叛。

宮千鈞對炐朝土著的背叛毫無準備，對佯裝投靠卻暗自打探一品堂秘密的炐朝土著也沒有足夠的防備。所以，當炐朝土著突然背叛時，一品堂在各州各郡建立的基地和情報網絡瞬間全面崩潰。也即是說，兩年前的那場大挫折，不僅僅是濟州情報網絡全面崩潰，薩姆會在兩京十三州的布局也都統統迎來大崩潰。

宮千鈞随後輕描淡寫地對賀路千當時沒有增援秦真鶴的小細節避而不談，宜粗不宜細地解釋兩年前的變局：“隆慶四年時，一品堂之所以與你切斷聯系，主因即是我們不敢再大大咧咧相信土著們的忠誠，不得不廢棄了舊情報體系。”

“隆慶五年以後，一品堂重新建立了基地和情報網絡。但因爲我們這次極端追求安全，建設效率很低，又常常受限于無人可用困境，至今沒有餘力把情報網絡鋪到燕來郡。所以，不是我們不想和你聯系，而是暫時沒有可靠人員能夠與你維持聯系。”

“畢竟你與其他輪回者不同，被門閥世家、武林門派乃至炐朝皇帝死死盯着，我們一品堂稍不注意就會惹火上身。”

宮千鈞詳細剖析自己的錯誤，頗有自我批評器量。

宮千鈞對炐朝土著的蔑視和忽視，最終引來了炐朝土著的背叛。

宮千鈞又詳細解釋舊日原委，不是一品堂與空獄門切斷了聯系，而是一品堂當時陷入了無人可用的絕境。

檢讨完畢，宮千鈞又自豪神态向賀路千表功：“盡管我們犯下了很多錯誤，盡管我們遇到了無數挫折，但薩姆會仍舊不惜一切代價爲輪回者們提供了最基礎的安全保障。”

“翠海縣與你第一次見面時，薩姆會支部共有21名會友、11名盟友、25名潛在合作者。時至今日，最初降臨的一百名輪回者，因爲各種已知的和未知的困難，斷斷續續減員到62人（最新數據），駭然已經淘汰了三分之一還多。可是，當時加入薩姆會支部的21名會友，沒有死亡一個，也沒有傷殘一個。”

“土著背叛之後，又有4名輪回者申請加入薩姆會。這4名新隊友，至今也沒有死亡一個、傷殘一個。”

“但凡相信我們的輪回者，我們都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

宮千鈞沒有誇贊其餘11名盟友、25名潛在合作者都安然無恙活到今日，估計實際情況非常不樂觀。但這也是薩姆會想要的結果，通過盟友、潛在合作者、薩姆會體系之外的輪回者的慘烈傷亡，強烈對比辦法說服所有幸存輪回者相信：薩姆會是輪回者們最安全、甚至是唯一安全的港灣。

害怕殺戮、害怕競争的輪回者，都會慢慢努力說服自己相信薩姆會，躲在他們的羽翼之下。

不過，話說回來，薩姆會也的确厲害。

在輪回者整體傷亡三分之一大背景下，薩姆會竟能穩妥保證25名輪回者的絕對安全。例如秦真鶴等五名輪回者，哪怕遇到魏武圖率兵叛亂危機，她們也都從容撤往安全的大後方

隻靠宮千鈞的14戰實力，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些。

瞧瞧鍾勝海，再瞧瞧袁真清、桑興清，區區14戰實力算什麽？宮千鈞如果隻有14戰實力可以依賴，他早被一群掌門級俠客刺殺了事。可現實卻是宮千鈞激怒整個門閥江湖之後依然安安穩穩活着，甚至保障薩姆會25名輪回者都安然無恙至今

顯而易見，宮千鈞等薩姆會核心成員肯定掌握有某種不爲人所知的保命手段。

如果宮千鈞沒有惡意，賀路千實在沒有必要主動與他結仇。

賀路千無意糾結舊日種種，刻意改變話題：“一品堂的基業不是立在京師嗎，你們現在怎麽突然跟着破六韓王吉出現？”

宮千鈞解釋：“炐朝皇帝無膽與門閥世家決裂，又沒有相信我們的器量，雙方合作起來磕磕絆絆。當炐朝皇帝正式向門閥世家妥協，我們也試着改換陣營，并以禦敵于國門之外名義與安車骨大單于破六韓王吉搭上了線。”

“破六韓王吉有野心也有器量，願意全力支持我們做事，合作起來非常順心。”

“去年秋季，經過我們内部會議讨論，大家已經全票決定從此紮根燕州。此時此刻，炐朝京師一品堂名存實亡，安車骨新京才是我們一品堂的基業所在。”

賀路千理解宮千鈞等人的抉擇。

對于宮千鈞等人來說，炐朝和安車骨就像遊戲中的陣營，例如部落和聯盟，又例如惡人谷和浩氣盟。甚麽中原、蠻族，甚麽文明、野蠻，甚麽正派、邪派，他們都不當回事兒。他們既不屑于門閥江湖對魔教的污蔑，也不屑于魔教對門閥江湖的仇恨。

即使遭遇了土著背叛危機，宮千鈞等薩姆會輪回者仍然把自己當作高高在上的遊戲玩家。

不過，玩家心态就玩家心态吧。

隻要宮千鈞沒有傲慢到賀路千也當作NPC，賀路千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爲安車骨主持正義。

唠叨叙舊一會兒，彼此間的話題漸漸深入，開始涉及長生願石。

宮千鈞率先表态：“長生石既是完成輪回殿主線任務的道具，也是開啓小宇宙的鑰匙。爲了保全信任我們薩姆會的二十餘名輪回者，爲了把更多輪回者從蠱蟲内鬥絕望命運中拯救出來，薩姆會必須奪得兩到三州之地，早早凝結出長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