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 封建革命者(一)
查清安的語氣由輕轉重,開始批判薩姆會:“你沒有猜錯,薩姆會就是不懷好意。”
“輪回殿始終重視輪回者的安全保障,它刻意把我們一百名輪回者平均分散在炐朝兩京十三州。但爲何宮千鈞等薩姆會成員,當初能夠越過輪回殿的安全機制,仿佛衛星定位般準确找到你及其他輪回者的即時位置呢?”
“沒錯,你與秦真鶴的初見,絕不是什麽偶遇。”
“玄吾道長趕赴甯津陳氏降鬼,也隻是秦真鶴與你‘偶遇’的藉口。”
“宮千鈞等薩姆會成員,持有一種能夠無視輪回殿的初始安全機制即時定位輪回者位置的特殊道具。”
“可問題又來了,薩姆會繪制的《百人錄》,最多時也隻有六十餘位素描半身像。《百人錄》多則多矣,卻不夠十全十美,間接表明薩姆會沒有能力掌握所有輪回者的基礎資料。宮千鈞爲何能夠精确找到你們六十餘位輪回者,卻又不能找到其餘三十餘位輪回者,補全《百人錄》的一百名輪回者名單呢?”
“原因不能簡單推給死亡。有些輪回者的确不幸地在降臨之日就死了,但截止今日,仍有82名輪回者幸存。薩姆會如果有能力找到其餘輪回者的下落,他沒有理由僅僅保留55位輪回者的素描半身像——除非薩姆會另有陰謀。”
“如果你有幸與《百人錄》素描半身像之外的輪回者偶遇,更能發現一項可怕的事實:凡是薩姆會能夠準确定位的,幾乎全都都是來自地球的輪回者;非地球出身的輪回者,或者來自地球平行時空輪回者,薩姆會則始終沒辦法衛星定位般找到他們的準确位置。”
賀路千無法确定這條情報是真是假。
無間地獄禁止賀路千殺戮無辜,範圍包括無害的輪回者;賀路千又擔心大逃殺規則深入人心,不相信其他輪回者之餘,又不願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次次解釋中。甯津縣到應京,應京到翠海縣,賀路千從未主動聯系過其他輪回者,因之對輪回者們的原籍沒有概念。
但是,查清安的說法,一百名輪回者其實成分複雜,有來自地球的輪回者,有來自長生界的輪回者,還有來自地球平行時空的輪回者。
其中,地球輪回者又與薩姆會存在莫大聯系,疑似是薩姆會早就選定的團結對象。
查清安詭異笑着給出他的答案:“真相很簡單,你們這些來自地球的輪回者,是被薩姆會偷渡帶入輪回殿的。”
偷渡?
薩姆會偷渡?
查清安的答案,令賀路千無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賀路千忍不住追問一句:“輪回殿也可以偷渡?”
查清安:“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制度,也沒有十全十美的産品。輪回殿運行了不知多少年,出現漏洞或被人找到漏洞,很奇怪嗎;薩姆會造反了數萬年,他們找到能夠篡改輪回殿招生範圍的漏洞,很奇怪麽?”
賀路千:“原因呢?”
查清安沒有料到賀路千如此冷靜,下意識反問一句:“什麽原因?”
賀路千:“你說薩姆會費盡心思把我們偷渡到輪回殿,他們總得有一定目的吧?”
查清安哦一聲,回答說:“原因很簡單,我卻不好向你解釋清楚。我且試着說說吧,希望你能夠聽懂我的比喻。嗯,宮千鈞曾向其他輪回者咒罵長生界冷酷無情,指責長生界禁止百姓們自由戀愛、禁止自由結婚、禁止自由生育等。他有沒有和你這樣說過?”
賀路千點頭:“有過。”
查清安笑了笑:“你應該非常反感這樣的政策,并認爲長生界非常反人性、人社會,十惡不赦到恨不得立刻推翻它?”
賀路千實話實說:“沒有這麽極端,但長生界的政策也委實太機械化了。”
查清安攤手:“這就是問題所在,也是薩姆會把你們偷渡到輪回殿的核心目的。”
賀路千沒有聽懂查清安的意思。
查清安卻料到了賀路千的懵懂反應,詳細解釋說:“每項政策背後,其實都有支撐該政策的曆史背景。你覺得殘酷的政策,真相或許并不殘酷。”
“且以禁止自由生育這條指責爲例吧。
“長生界其實從未禁止生育,有的隻是生育管控和父母資格培訓,這些政策也一點兒都不違反人性。”
“我繼續試着舉例,簡單闡述我們長生界百姓的想法吧。你們地球輪回者所在的時間段,地球已經發展核能階段,絕大多數國家都已建立了教育體系,三歲進幼兒園,六歲讀小學,十二歲讀中學,十八歲讀大學等。孩童需要教育已經是全社會的共識,想來你也不會反對,對吧?”
賀路千:“我當然不會反對。”
查清安又說:“地球二十一世紀對教育體系的普遍認知,覺得學生是國家的未來、是民族的未來,再怎麽重視教育都不過分。稍有秩序的國家,稍有良知的國民,都會盯着當地的學校。如果學校向學生提供劣質食物,如果學校鼓勵學生吸煙、醉酒、賭博、偷盜,肯定會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而作爲直接與學生對話的教師群體,他們不僅需要一定的學曆認證和教師資格證,平時還得維持較好的道德形象。不管教師内心是好是壞,他最少需要在學生面前、家長面前、公衆面前維持基本的道德形象,不可能與學生們在教室裏搓麻将、互相逼酒:老師說,某某學生你不把這杯酒喝完,不許打開課本;學生說,某某老師你不把這杯酒喝完,不許開始講課。”
“這些畫面,肯定不會出現。”
“即使偶爾出現了,也會引來全社會的批判。”
“對教師嚴格要求,對學校嚴格要求,已經不知不覺中成爲不需要讨論的絕對真理。”
“可憑心而論,你覺得父母對孩子的潛移默化,和最長三四年時間的教師對孩子的課堂表率,哪個對孩子的影響更加深遠?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對孩子來說,父母比教師重要十倍、百倍。教師需要學曆、需要考教師證,比教師職責更重的父母,憑什麽門檻設置的這樣低?”
“教師在課堂上吸煙、喝酒、賭博是錯的,家長在家裏吸煙、喝酒、賭博就對了,就對孩子沒有影響了?教師在課堂鼓勵孩子偷竊、賄賂是錯的,家長在家裏向孩子親身示範偷竊、賄賂就對了,就對孩子沒有影響了?”
“你覺得可能嗎?”
賀路千大概聽明白了查清安的意思。
查清安畢竟沒有地球生活經驗,他舉的例子有些不太恰當,不能完全反映地球二十一世紀的家庭教育問題。
當然,賀路千也很難三言兩語間剖析種種家庭教育難題,畢竟他尚未結婚,尚未有撫養孩子的經驗。但以孩子視角而言,參考以小學到大學的同學們所遇到的問題,如果較真把父母當作職業,許多父母都是不合格的。
有些父母,缺乏教育孩子的必需技能;有些父母,缺乏教育孩子的基本态度;有些渣滓父母,甚至不把孩子當成生命,例如陳舊的重男輕女心結,狠心把女兒送出去二十餘年後,又以親生父母身份要求女兒付出,等等。
這些都是極端的,且不去說它。
然而,即便日常生活中,熊孩子和熊父母也讓人忍不住暢想,如果每對父母生孩子之前都學學如何教孩子,該有多好。既然世界上存在不合格的父母,設置父母學校提高爲父爲母的成本、提高準父準母的教育素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地球二十一世紀時,類似政策缺乏可執行性,大家最多嘴上抱怨兩句罷了。
但若生産力發展到位,父母資格考試有了推廣社會基礎,長生界嚴格要求父母們先考證再生育,似乎也可以理解。
賀路千向來讨厭熊父母和渣滓父母,内心也傾向支持父母需要學習,僅能質疑教育時間長短:“我能理解強制父母考證的初衷,但六年學習時間,也太長了。”
查清安笑着搖頭:“宮千鈞指責父母需要學習六年時,肯定把具體的課程細節含糊過去了。”
“父母學校是專業技能教育學校,而非小學、中學、大學等那樣的通識教育,它并不會把準父準母們強行約束在學校裏六年時間。包括前置的戀愛、婚姻等資格證,都是專業技能學習,按照相關政策規定,大約每十日時間内,準父準父們網絡在線學習六小時,現實世界實踐學習四小時,就足夠了。”
“如果某人連每十日十個小時都不願意爲孩子付出,你能相信他或她有資格成爲一對合格父母嗎?”
“六年學期限制,亦是爲了刻意提高時間成本,排除某些準父準母們的突然間生育沖動。六年前想生育,六年後依舊想生育,擁有真實生育欲望的父母,才是值得生育部門值得信任的合格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