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廷的擔憂,不無道理。
如今京兆府,刑部連同南監去調查此事,必定是要抓人的,這就有可能引發矛盾的升級。
而且,必須馬上阻止這些所謂神藥在市面上流通,吃的人越多,入教的人就越多,到時候要遏制就更難了。
臘月二十五,三司聯手圍捕平安街,抓捕了十六号裏面所有的人,連同“看病”的百姓在内,一律帶回去審問。
在現場搜出了十餘瓶藥,但是加起來也不過百餘顆。
現在抓獲的七十名病人,其中有過半數是已經服用過紅蓮丹的,他們被抓捕之後,情緒表現得十分激動。
還有半數,是被介紹過來治病的,官府那邊教育了一下,便叫他們回去了。
剩下的人,連夜審訊。
其中有一人是在神醫的屋子裏頭抓捕的,此人是朝廷的四品大員,工部的吳侍郞。
他已經服用丹藥十幾天,是他的夫人介紹的,而他的夫人又是陳牧的母親介紹的。
吳侍郞聽得說神藥并不能治病,且會使人沉迷入瘾,當下就大驚了,反問陳牧,“如此說來,這神藥倒是毒藥了?
那爲什麽陳尚書你的母親要介紹下官的夫人去?
你們是不是和紅蓮教的人勾結?
你們到底有什麽企圖?”
陳牧道:“本官并未說神醫是紅蓮教的,吳大人,你怎麽知道他們是紅蓮教的人?”
吳侍郞神色一滞,“這個……這個看他們屋中供奉紅蓮上神,自然就猜到了。”
陳牧冷道:“你是早知道,身爲朝廷命官,你服藥十餘天,你是知道這藥能叫人沉迷入瘾的,你私下找大夫問過,但問完之後,你并未禀報朝廷,依舊繼續與紅蓮教的人來往,這又作何解釋?”
吳侍郞也冷冷一笑,“陳尚書,你不必回避下官的問題,你母親爲何會介紹下官的夫人去?
到底是不是你們與紅蓮教勾結?”
陳牧冷道:“家母已經在強行戒藥,她隻是無知婦人一名,隻以爲真是神藥,便介紹人去圖那免費的藥丸,她和其他許多無知百姓一樣,都不知道内裏有鬼,但是吳侍郞卻是明知道的。”
“她不知道,陳尚書也不知道嗎?
下官不信她沒有告訴過你。”
吳侍郞反而質問起陳牧來。
陳牧道:“你如果對本官有質疑,那很簡單,本官把你送南監去,叫蘇大人來問吧。”
吳侍郞聞言,神色一慌,慢慢地垂下了頭顱。
吳侍郞交代了,其實開始介紹他去的人并非是夫人,而是孫榮貴。
孫榮貴聽說他有咳喘的病,便介紹他去了找神醫。
吃藥之後,他确實覺得有所改善,但是,慢慢地卻發現離不開這藥,一天不吃,心裏頭就空落落的,渾身不得勁。
他便知道這個藥有問題,私下拿了藥去找大夫,大夫告訴他,這藥并非是什麽神藥,而是礦石煉制的丹藥,會使人産生幻覺,沉迷。
他試過不吃,但是他受不住那難受勁,而且,隻要不吃這藥,就覺得渾身都痛,咳喘也特别嚴重。
沒辦法,他隻能繼續去找神醫。
但之前拿藥,都是很便宜的價格,甚至開始幾天還吧收銀子。
等他戒藥之後再去,卻發現神藥的價格已經上漲到一百兩銀子。
他一年的俸祿加起來才七八百兩,一顆藥就要一百兩銀子,他哪裏吃得起?
最後,他沒辦法了,去找孫榮貴,孫榮貴給他買了幾顆藥,之後就說幫不是忙了,讓他想辦法去拉人來,尤其是拉到朝廷命官的話,能一次都三粒。
爲了能免費吃藥,他隻能使勁拉人去,但是他到底是朝廷命官,不敢明目張膽,隻能偷偷聯絡。
他交出了一份名單,這份名單,是都去過神醫那邊吃藥的人,不過這些人并非全部是他推薦的,有好些是其他人介紹過去的,隻是他在那邊得知了而已。
陳牧看這份名單,竟然超過上百名官員。
他不禁震駭。
如果不是瑾甯發現了此事,這紅蓮教就把整個朝野都滲透了,而他們還懵然不知。
至于那名神醫,審問的時候,态度十分強硬,隻說這個藥确實是用來治病的,絕沒有什麽幻覺入瘾的成分。
陳牧當下命他吃下,他還真吃了。
吃完之後,還說被抓捕時候傷的地方,如今都不痛了,這藥就是有奇效。
他還當着陳牧的面,跟衙役說了這藥的用處,若家裏有病人,可以拿回去給他們服用。
‘他的話,陳詞懇切,倒真是十分煽動人心,把衙役們都說得将信将疑。
陳牧見他如此牙尖嘴利,便直接把他移送到南監去審理。
瑾甯則盯緊孫榮貴,對于京中大肆調查紅蓮教的事情,孫榮貴也顯得有些緊張,他這天稱病不回衙門,瑾甯派去監視的人回來禀報,說他當天去了晉公主府。
這個晉公主,到底是吃藥入迷還是和紅蓮教勾結?
這點,瑾甯摸不透。
隻能先看看這件事情最後會發酵到什麽地步。
靖廷漸漸好轉。
馬上過年了,等他傷勢全部好轉,大概也是年後。
阿忠他們倒是回了山下的窯廠,準備一些前期的工作。
莫易因爲傷勢還沒好,所以暫時留在府中。
她現在對瑾甯和靖廷的态度變了,但是偶爾依舊尖酸刻薄,瑾甯也習慣了,不跟她計較。
瑾甯每天依舊很忙,除了忙衙門的事情之外,粥棚她每天都會去。
作爲一名孕婦,她确實是耗盡了心力。
所幸的是老夫人的身體漸漸好轉,甄大将軍抵達京城的時候,她竟然能披衣起來,到門口去迎接。
甄大将軍本來得了信兒,說她病情不好,這才加緊趕回來的,這一路上,憂心如焚,如今見她扶着門,站在門檻之外,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不禁心頭一熱,揚袍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瞧着這張相對了幾十年的臉,他的心仿佛才有了歸宿。
“這麽冷的天,你出來做什麽?”
甄大将軍執着她的手,與她一同走回去。
“等你,想早一點見着你。”
老夫人眉目含笑道。
他的手執得更緊一些。
身後,兒子,兒媳,孫兒都跟随着,這嚴寒的天氣,竟叫人覺得溫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