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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爲自己發出了呼救聲,但是并沒有,或許是有,可刀劍厮殺之聲喧鬧無邊,她的聲音被掩埋。
隻感覺自己一直被拽着,好艱難穩住睜眼一看,卻見一把鋼刀朝她劈過來,鋼刀背後,是一張猙獰的連,她吓得尖叫一聲,急忙閉上眼睛。
刀沒落在她的身上,卻從她頭頂呼嘯而過,砍斷了發髻,亂發散落,有一縷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再睜開眼睛,發瘋般拍着那抓着她手的人,“放開我!”
那人卻回頭沖她冷厲一笑,“夫人莫慌,我們會保護你。”
“誰要你保護……啊……”她腳下一空,卻是被人拽了起身,有劍掃過她的腳下,落了一雙鞋子,再赤腳落在地上,站立不穩,滾了下去。
一路下滾,亂草枯枝勾了外裳,頭臉,手,腳都被尖石刮傷,鮮血汩汩而出。
滾到山谷,她幾乎昏死過去,勉強站立,卻不辯方向,隻聽得蕭殺之聲從頭頂上傳來,她顫抖雙腿,依偎在大樹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慌亂中伸手擦臉,皆是殷紅的血。
堂堂江甯侯夫人,何嘗試過這般的狼狽?
她才明白,内宅鬥争,她多聰明也好,到了厮殺場上,她就是一隻柔弱無力的老鼠,任人宰割。
她身子慢慢地歪了下去,聽得車把式和侍衛喊她,她想應一聲,可敵不住眩暈。
她想着,她受傷不要緊,隻要陳靖廷今日死在此處,一切都算值得了。
車把式和侍衛趕到,扶起了她,要回到馬車上去,還得往回走。
“夫人,您受傷了,得到馬車上拿藥療傷止血。”侍衛着急道。
一路攙扶回去,耳邊盡然是蕭殺聲慘叫聲,她看不清楚哪個是陳靖廷,哪個是刺客殺手,隻能仔細分辨慘叫聲有沒有陳靖廷。
“夫人放心,大将軍已經控制局面,殺手已死過半,剩下的眼看抵抗不住,我們不必着急走,已經有侍衛下山去找官府了。”侍衛大聲說,讓她安心。
可江甯侯夫人聽了這話,隻差點沒昏死過去。
當侍衛爲她包紮好,她木然地坐在大石頭前,看着面前殺手屍體橫陳,而方才抓住她的那兩人,如今一人抓着一個殺手,爲了防止殺手自盡,點了穴位。
再看陳靖廷,一襲青衣飄逸出塵,他身上有血,但是,隐藏在青色裏幾乎看不見,隻看見暗沉的一塊。
他發鬓略淩亂,正大步朝她走來。
她還沒來得及收起木然的神情,他便抵達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對視一會,她終究敗下陣來,她輸了。
今日輸得一敗塗地。
他依舊清朗俊逸,而她發髻被削,斷發飄飛,錦鞋脫落,外裳不見了,到處都是傷痕,狼狽得像一條喪家犬。
“義母還好?”靖廷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
她累極,倦怠地道“死不了。”
“請義母上馬車,至于高山寺,大概是去不成了。。”他的聲音沒有譏諷,就仿佛從不知她的用心。
她被侍衛攙扶着上了馬車,心裏仿佛曆經了一場大劫,被碾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呼吸都有點抽不上來。
她嫁了一個很聰明的夫婿。
而這個夫婿,今日會看出她的用心來。
她要謀殺他的義子,他甚至還會知道她與崔氏勾結,做鮮卑的走狗。
她堂堂侯府夫人,淪落至此,他高興了。
他終于可以大聲地說,你确實不如甄依。
她笑了起來,開始隻是微笑,後來是拟制不住的大笑,笑得歇斯底裏。
“停車!”她忽然掀開簾子,冷冷地道。
靖廷的馬走在前頭,聽得她的聲音,他慢慢地轉頭。
方才她在裏頭狂笑的時候,他聽見了。
但是,心底沒有任何感覺。
今日,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值得爲她耗。
江甯侯夫人從馬車上跳下來,這輩子,她沒試過這樣失态。
一手奪了侍衛的劍,拔劍丢棄劍鞘,橫在了脖子上,她的臉還挂着血淚,亂發黏在臉上,眼底是不顧一切的瘋狂。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嗎?”她逼問靖廷。
她不能回去出糗,她不想聽到那一句誅心的話,她不要再看到他失望甚至厭惡的眸光,甯可就這樣死在高山寺的路上。
靖廷不肯定也不否認,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眼底,冷漠得很。
江甯侯夫人從這一個眼神,什麽都明白了,她把劍一扔,哈哈大笑,“好,我終究是輸給你們,可也休想我回去認罪。”
她轉身,朝懸崖邊上跑去,車把式和侍衛驚叫出聲,“夫人不可!”
但是,那急沖的身影,已經即将抵達懸崖,就在縱身一跳之前,靖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李良晟的命,不要了嗎?”
腳邊亂石滾下懸崖,許久才聽到回響。
江甯侯夫人定了許久,雙肩慢慢地塌下,跌坐在地上,山風凜冽,吹得她像一塊殘葉,有種要被吹下去的錯覺。
侍衛慢慢地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臂,瞧着底下幽深的懸崖底,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夫人,回去吧。”
江甯侯夫人整個失去了精神氣,像一具屍體,被人架着回去,送到馬車上。
她沒看靖廷,靖廷也沒看她。
他坐在馬背上,山風揚起了他的青袍。
在那一瞬間,他希望她跳下去。
但是,她用血也洗不清曾對瑾甯造成的傷害。
她應該活着,她應該有更慘淡的收場。
茶館裏,南監與細作也是一番慘烈的厮殺。
南監在這一次厮殺中,折損了三人性命,傷八人,其中,重傷兩人。
細作死五人,全傷,全俘。
崔氏也染了傷,她一直深藏不露,武功卻出奇的高,而且,在指揮突圍的時候,露了她是京中細作指揮的身份,蘇意便盯着她不放。
和蘇意相抗衡,她終究是略輸一籌。
當蘇意的劍架在她的脖子上時,她冷狠一笑,想咬舌自盡,蘇意隔空封穴,絕了她的後路。
靖廷與蘇意彙合,一同入宮。
當在飛鳳殿看到殿外頂缸跪着的瑾甯,蘇意與靖廷相視了一眼,皆低頭無語。
瑾甯已經搖搖欲墜,看到江甯侯夫人與崔氏,她頑強地挺直了腰和脖子,人可以倒,缸不能倒。
崔氏被五花大綁,她看了老爺子一眼,老爺子憤怒至極,揚起了手,卻最終沒有打下去。
他不屑打女人,這輩子就不曾打過。
崔氏看着他,冷硬狠毒的眼裏,終于是有了一絲軟和,她低着頭,道“對不起,我利用了你。”
她是細作,本來就不會有感情。
但是,她知道這個人曾愛惜過她,那對她來說,是很罕見的感情。
她不配有,但是不代表着她不知道珍貴。
江甯侯夫人一直低着頭,沒有看那道銳利的眸光。
她不想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所有的醜惡都暴露在他的面前。
太後親自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殿外的人,竟揚起了笑容,“人這麽齊啊?都進來說說話。”
她指的自然不是細作,而是江甯侯府的這一群人。
尤其,她的眼光,落在了江甯侯夫人的臉上。
皇帝下令,着蘇意把細作全部押入天牢,聽候發落,先單獨審理崔氏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