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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爺陷入回憶之中,正兀自傷感,聽得瑾甯問,便繼續道“後來,夫人便知道了此事,到她屋中去大鬧了一頓,我夫人當時無所出,已經吃藥許久沒叫成效,見雲娘有孕,以爲是我的,便聲言可以容她生下孩兒,隻是,要子不要母。雲娘考慮了兩日,決定把孩子交給我夫婦。我不願意向夫人袒露我不是陳牧的父親,因爲,其實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陳牧的父親是誰,外人都以爲我是陳牧的父親,至少,這孩子不至于身世不明,郡主也知道,身份不明的私生子是沒有前程的,身世會是他最大的恥辱,這隻能隐瞞。雲娘生下孩子之後便交給我們夫婦,她自己也沒住在院子裏了,不知道尋了個什麽地方住,每年,她都會找人通知我帶陳牧給她見一面,一直到陳牧五歲。”
“陳牧是何時得知他的身世的?”瑾甯問道。
“前些天,幸如在禁足的時候偷走回來,以爲還能像以往那樣求哥哥爲他出頭,知道哥哥無能爲力之後,說了許多尖酸刻薄的話,也是我教育無方,才有她今日刁蠻的性子,她自私成性,無法得逞竟然把這事說了出來,陳牧如今隻知道母親不是他母親,卻不知道我不是他父親,我本來以爲他會來問我的,殊不知,知道此事之後,他卻一句都沒問過,至于什麽窯姐,這是夫人一貫對雲娘的稱呼,他大概以爲自己的母親是窯姐,所以問不出口吧。”
“生育之恩大于天,便真是窯姐,他也不該對自己的母親不管不問。”瑾甯不悅地道。
“他是讀書人……”陳老爺下意識地爲他辯解。
“讀書人更該知道孝義二字,子不嫌母醜,他倒好,讀那麽多書,都讀到膝蓋頭去了?”
她罵了一句之後,又覺得不該對陳老爺這樣說話,到底,他也幫過大娘。
隻是,她也不解,他不過曾是大娘的先生,怎麽卻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聲來幫助大娘?方才聽他說話,似乎對大娘也有幾分情意。
陳老爺似乎也看出了瑾甯的疑惑,道“我曾得齊大人提攜,且對雲娘……确實是心生喜歡之情,才會這般,隻是我對雲娘,一直恪守禮儀,絕無半點越軌之意。”
瑾甯道“我信陳老爺的話,謝謝您這樣幫助大娘。”
陳老爺見她口氣和緩,便輕聲道“你既然孝順你大娘,陳牧之事……我知道郡主在太後跟前能說得上話,能否代陳牧美言幾句?”
瑾甯道“我與他有怨,我爲他說話不妥,不過,他是個有才能的人,朝廷是用人之際,埋沒了他,也着實可惜,相信朝中會有人願意爲他說話的。”
陳老爺心頭一松,“那一切,拜托郡主了。”
辭别了陳老爺,瑾甯便老實地回府中等齊大娘。
結果,一直等到天黑,都沒見齊大娘找來。
瑾甯暗暗着急,大娘跟陳老爺說是要來找自己的,怎麽沒來?她莫非以爲自己在國公府?
想了想,又見靖廷還沒回來,便急忙回了國公府一趟,回去一問管家,管家說不曾見過有人來找。
瑾甯等了半個時辰左右,又怕大娘去侯府,便留下了可伶,自己回了侯府。
一直等到靖廷回來,都沒見大娘到。
靖廷見她心神不定,問了原因,瑾甯隻說看到莊子裏的齊大娘來京,等着她來,卻沒說大娘和陳牧之間的事情,這始終是大娘的,沒得大娘同意,她不能告知靖廷。
靖廷見瑾甯着實焦慮不安,便吩咐人去各大客棧找一找,結果,找遍了京中附近的客棧,都沒她下榻的消息,倒是問了城門那邊,說曾看到大概模樣的人出了城。
瑾甯一聽着急了,“走了?她回京也不來看我就走了?連我都不見了麽?”
靖廷安慰道“先别着急,可能她還有點事,過兩天再回來也不定的。”
“罷了,她若不見我,定有不見我的理由。”瑾甯心頭很失落,分明在茶館的時候,她聽到大娘說要來找她的,回京城兩年多,她都沒見過大娘,着實想她。
瑾甯一宿沒怎麽睡,到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還做了個夢,夢見可伶跑進來說大娘來了。
等她徹底醒過來,已經辰時過了,靖廷也出去了。
她起身梳洗,上妝的時候,錢嬷嬷就勸道“瞧你這一宿沒睡是吧?若實在想她,等事兒忙過了,就去青州找她。”
瑾甯點頭,“是的,原本就這樣打算。”
“今日還要出去嗎?”錢嬷嬷問道。
“要去,去店裏看看。”瑾甯看着銅鏡中無精打采的自己,今日約了陳牧相見。
“去吧,早去早回,回來再睡一會兒。”嬷嬷說。
“好,我走了!”瑾甯也不吃早飯了,出去喊可伶,可伶咬着個肉包子就跟她出去。
路上的時候,可伶問瑾甯,“你覺得陳侍郎會來嗎?”
“會!”
“如此笃定?”
“他如今就像一頁無法靠岸的孤舟,生活都是虛的,心也是虛的,雖不情願看到我,但是他還是會來,因爲,不管見我是好是壞,到底,他有可以說話的人。”
瑾甯所料沒錯,到了鼎豐号,胡青雲告訴她,“來了,一大早就來了,我招呼他到後院裏坐着等你呢。”
“行,可伶你自個去吃點東西再回來吧。”瑾甯道。
“好嘞,我就吃了一個包子,還不夠飽的。”說完,她就出去了。
瑾甯進去後院,陳牧身穿一身黑色的袍子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杯茶在出神,整個人顯得灰沉沉的。
陳牧很少穿這樣的灰沉色,瑾甯記得最初見他,他是鮮衣怒馬的年輕侍郎,腰纏金玉帶,挂精緻玉佩,這樣的打扮,還是頭一次。
陳牧看到瑾甯打量他,擡起頭冷冷地道“看什麽?”
瑾甯走進去,淡淡地道“你穿成這樣,我還以爲認錯人了,你這個年紀,穿成這樣,不合适。”
陳牧臉色陡變,眸子一冷,尖銳地道“那是不是我要頭戴青巾你才覺得合适?”
大周朝,但凡有家人從事秦樓行業的男子,都必須頭戴青巾或者綠巾,腰纏紅色帶子,便是走路,也得走在官道兩邊,不可居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