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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甯是有感觸的。
東浙一戰很是兇險,在靖廷未出現之前,他們力戰東浙二十位高手,疲于奔命,身後是三千将士對五千的府兵,強弱懸殊。
那一場戰役誰都沒顧自己的性命,但凡有稍稍的退縮,便是馬革裹屍的下場。
他拼盡了全力去赢得這場戰役的勝利。
“三小姐,他是真的知道錯了,”初三叔見她動容,便繼續說道“這些日子,他與我說得最多的便是你的事情,他很後悔,他那麽驕傲,卻三番四次地在我面前說他錯了,他很後悔那樣對你,很後悔當初沒有帶着你母親住到外頭,他說你和你母親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那樣自責,那樣後悔,連我都不忍心了……”
初三叔說得聲音哽咽起來。
瑾甯心頭百感交集,輕聲道“好,我聽你的,我隻進去看看他,關于負荊請罪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提。”
初三叔以爲說動了她,便點頭道“好,那我陪你進去。”
瑾甯摸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今晚沒吃飯,你能不能給我做點吃的?餓了。”
“沒吃飯?怎麽沒吃飯?你住在江甯侯府,難道還能短了你的夥食?”初三叔心疼地道。
瑾甯撇嘴,“那倒不是缺了我的夥食,隻是我自己吃不下,那查端明就住在侯府,還認了江甯侯夫人爲義母,我惡心她,便不想出去吃,本來想晚點叫錢嬷嬷給我張羅的,這不是着急過來嗎?就沒吃上了。”
初三叔笑了,“哪裏有這麽笨的?惡心人家就不吃飯?那誰受罪啊?行,你先進去,好好陪他說會兒話,我給你做面片湯再炒個豆芽菜,這會兒廚房沒人了,也隻能是你初三叔給你做了。”
瑾甯嗤地笑了,“那正好,多做點兒,或許……他也會吃點的。”
“行行行!”初三叔聞言便更高興了,立刻轉身就去。
瑾甯看着初三叔歡天喜地而去的背影,心裏頭閃過一絲愧疚。
她慢慢地上了石階,這别院雖然許久無人居住,但是打掃得很幹淨,地上隻有幾片黃葉,廊前挂了一排風燈,回廊彎彎,光影重疊,說不出的迷離美麗。
瑾甯推門進去,屋中點了兩盞油燈,光線黯淡。
她掀開簾子走近内室,内室裏隻有一盞如豆火苗的燈,她進來的時候帶了風,火苗便跳躍了幾下,她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搖曳斑駁。
陳國公以爲是初三叔進來了,便啞聲道“我無事,你早些歇着去。”
瑾甯不語,慢慢地走過去。
陳國公見來人沒說話,撐起頭顱看了一下,看到瑾甯已經走近床邊,他神色錯愕,竟一時結結巴巴起來,“你……你來了?”
他急忙地拿了個枕頭想塞在靠背上坐起來,但是抽了幾次沒抽出來,倒顯得十分狼狽。
瑾甯上前幫他,且還伸手扶了他一把讓他坐直。
陳國公有些拘謹,雙手在被子上搓了幾下,“你……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瑾甯沒坐下來,隻是仍舊站在床邊看着他。
他的臉色很蒼白,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往日威嚴俊美的眉目如今是衰老而青白。
唇上沒有血色,這許是失血過多造成的,養了那麽久,隻撿回一條命,到底是傷了根本了,便是再威武的武将,大概一年半載也難以恢複。
他顯得很不自在,偶爾飛快地看了瑾甯一眼,又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雙手,或許是看着雙手底下的被子。
瑾甯的出現,讓他意外,開心,惶恐,尴尬……
瑾甯也覺得不自在。
他們沒試過這樣相對過,要麽是淡漠,要麽是針鋒相對,要麽是破口大罵。
所以,她快速地道“我這一次來,是有事要說,你擅自離京去東浙這事,遲早有人揭發出去,與其等人揭發,還不如自己去請罪。”
陳國公嘴巴微張,“哦!”
他應了一聲,便不知道說什麽了。
自從受傷之後,他其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都做好了準備,沒在戰場上死去,那回來被問罪也不過一死,他都不在乎了。
“初三叔不贊成。”瑾甯道。
陳國公又哦了一聲,“那就先不要跟他說。”
瑾甯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同意這樣做?”
陳國公慢慢地擡頭看着她,“同意,爲什麽不同意?這是最好的方式。”
瑾甯一時不去猜想他這話還有沒有其他意思,反正他同意就成。
“初三呢?”陳國公問答。
“我哄了他去給我做吃的。”瑾甯道。
陳國公問道“我也餓了,你能不能陪我吃點再走?我們父女,似乎從沒這樣坐下來好好吃飯。”
他想跟她吃一頓飯。
明日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了。
他巴巴地看着她,眼底有祈求之色。
瑾甯覺得這頓飯不會很愉快,他們沒試過這樣的相處方式,最好是不要,她心裏也是拒絕的。
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她說出口的竟然是一個好字。
說了這個好字,她也很懊惱。
但是陳國公很高興,那張衰敗的臉忽然就注入了神采,也瞬間變得紅潤起來。
瑾甯走到一旁坐下來,也不知道說什麽。
倒是陳國公興奮起來,便多了話,“我聽說,皇上下旨爲你們賜婚,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十一月初三!”瑾甯道。
“快了,快了!”陳國公數了數日子,神色越發高興起來。
瑾甯不語。
“你是從甄家那邊出嫁吧?放心,你外公一定會爲你辦一個盛大的婚禮,他那麽疼愛你。”陳國公說,聲音裏卻充滿了羨慕。
瑾甯沉默了一下,“我從國公府出門。”
陳國公幾乎以爲自己聽錯,脖子伸長了一些看着她,聲音微微顫抖,“你說……你從國公府出門?”
她還願意從國公府出門?她不是最厭惡這個家嗎?
“是的!”瑾甯沒有解釋太多,隻是這個決定必須要告訴他。
“好,好……”陳國公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底升起了難言之情,“真好,真好啊!”
隻是,他卻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