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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依舊難消狂怒,“那也是你能妄議的?你可知道你是犯下了逆天大罪?若東浙王沒有謀反的野心,你是诽謗誣陷親王,論罪當誅,你不要命,難道你陳家上下也不要命了嗎?”
皇太後一直沒說話,甚至臉上神色都不曾變過,隻是定定地看着瑾甯。
一句論罪當誅,且有牽連家人的意思,瑾甯确實有些心怯了。
前生,皇上是早察覺東浙王的野心,一直按兵不動,是因爲東浙王是他的堂弟,慕容家不兄弟阋牆,這個是先祖遺訓。
瑾甯心頭百轉千回,知道皇上狂怒之下真的會要了自己的腦袋,可她大仇未報,她重生回來,就是要找江甯侯夫人和李良晟報仇的。
皇帝見她似有退縮之意,遂冷冷地道“朕可以看在你外祖父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是,削去你縣主封号,以後不得踏入皇宮半步,這是你魯莽無狀的代價!”
代價!
代價!
報仇,來生再報,若死谏能讓皇上醒悟,讓皇上出兵,她死也值得。
報仇很重要,但是,身爲武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靖廷前生被封爲靖侯的時候,曾在一次練軍時跟将士們說過,一旦投軍,此身此生,便不由自己,需要的時候,這血肉之軀便擋于敵人的身前,護着大周江山護着大周子民百姓,直到最後一滴血流盡爲止。
那時候她心頭沒有什麽大義,隻爲護夫出征,但是聽了靖廷這話,年少時候在莊子裏立下要做一個俠客爲民請命的傻瓜心願竟然浮上了心頭。
當時她聽了靖廷這番話,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如今,也是如此。
這條命,豁出去吧!
瑾甯頓時擡起頭來,眼底有悲壯淩厲的光芒,“皇上,任何的代價,臣女以項上人頭承擔,但是,一旦東浙王起事,皇上和東浙百姓爲此付出的代價,卻要慘烈許多,且是無法挽回的悲劇。”
“你……”皇帝沒想她還如此固執,急怒之下又覺得與她計較有些失分,且念及甄大将軍的情分,遂擺擺手愠怒地道“罷了,朕不與你一般見識,走吧。”
說罷,皇上也站了起來。
瑾甯見皇上絲毫不曾動搖,心中失望到了極點,她霍然站起來,雙目圓瞪,“惠帝十八年春,東浙王起事,從東浙殺到蕲州,沿路所殺百姓三萬人,入蕲州,蕲州援軍未到,蕲州知府帶人奮抗,百姓與逆賊厮殺,東浙王慕容前狂怒之下,屠了半個城,焚燒房屋三千餘間,三日之間,蕲州成爲人間煉獄,大火足足焚燒三日不曾停歇,男丁死傷過半,被屠的婦孺屍體橫陳堆積,援軍抵達已經是十天後的事情,領兵之帥孔長安帶三萬人與東浙叛軍在蕲州開戰,因早被設下埋伏,孔長安重傷,損兵一萬餘,未能阻擋東浙叛軍揮軍而上的步伐……”
“你閉嘴!”皇帝聽得此等詛咒之言,大爲狂怒,當下便呼人進來,“來人,把她給朕拉下去。”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片刻,便有禁軍進來,拉住了瑾甯。
瑾甯說得眼睛發紅,一手扣住那禁軍的脖子,腳踹了另外一人,力竭聲嘶地繼續說“惠帝十八年冬,叛軍抵達紅水湖州,拿下了紅水湖州,殺百姓五千人,但凡不服着,人頭懸挂城門示衆,一時間,紅水湖州城外,密密麻麻挂滿了忠君愛國之士的人頭,惠帝點蕭侯爲帥,領五萬人迎戰,在紅水湖州外與敵人展開厮殺,蕭侯威武,打得東浙王叛軍逃竄四散,但是,四散之軍很快彙合,且這一路的招兵買馬,東浙軍已經超過七萬人,這場國之内戰,足足打了兩年餘,朝廷對外宣稱,死傷百姓與軍士兩萬,可這零頭都不算,但凡參與過那場戰事的軍士,都清晰記得,大周的百姓,是如何被東浙王屠殺的。”
瑾甯吼得嗓子生啞,滾滾淚水落下,放開那被她挾持的禁軍,奪了他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悲憤不已地看着皇帝“靖廷忠心護國,我是他的未婚妻,當與他一起守護這大周江山,若我的死能讓皇上醒悟,不再顧念可笑愚蠢的兄弟之情,趁着東浙王如今折損翅膀,迎頭痛擊東浙王,阻止那一場悲劇,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說完,毅然橫刀一掃,這一刀下去,她自知命絕,前生大仇未報,今生恩情未還,她不甘心,可隻盼着換回來值得兩字。
有什麽東西劃破空氣而來,擊中了她的手腕,她隻覺得手腕一陣無力,刀哐當落地,彈跳了一下落在她的鞋面上,割破了緞面。
這是一把削鐵如泥鋒利無比的刀。
皇帝給鎮住了,定定地看着瑾甯,狂怒之色褪去,取而代之是一抹困惑,尤其,見她不過弱女子一個,卻能迅速出招制服他兩名訓練有素的禁軍。
自然,最震駭的是她說的那些話,絕非能臨時編造。
因爲,起用孔長安,隻是他曾一閃而過的念頭,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甚至,連母後面前都不曾提過。
而方才若母後不出手,這陳瑾甯怕是早死在了橫刀之下。
若不是情況緊急,她怎會冒着生命的危險來進谏?
皇帝揚手,讓禁軍退出去,且命把門關上。
瑾甯重新跪在了地上,身子虛軟,忍不住地顫抖,這是高度緊張過後的略略放松,她怕死,真的怕死。
她怕沒有任何價值的死亡。
“母後!”
在良久沉寂之後,皇帝側身看着神色一直處于泰然的龍太後,“她說的話,您覺得可能嗎?”
皇太後伸手掃了一下膝蓋上的灰塵,殷紅的蔻丹在絲滑的綢緞上掠過,其實哪裏是有什麽灰塵?她隻是不想讓人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
“若信她,那她說的事情都不會發生,若不信……”皇太後慢慢地擡起頭,看着皇帝,“那麽她說的就會一一應驗。”
皇帝駭然,“母後……您早知道?”
“他是你的弟弟,哀家能說的不多,一切還看皇上的決斷。”
龍太後慢慢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