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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了,反正這裏又沒有什麽活兒幹。”石榴撇嘴道。
最不喜歡海棠一副掌事丫鬟的嘴臉,也是莊子裏回來的野丫頭,不知道有什麽好嘚瑟的。
瑾甯吩咐道“你去命人準備晚膳,我請陳大将軍吃飯,飯就在涼亭裏吃,點上篝火。”
石榴聽得要忙活那麽多事,便有些不願意了,“涼亭裏有蚊蟲多,小姐不如在房中吃?”
瑾甯看着她,“要不,這頓飯我來伺候您?”
石榴一怔,随即道“不敢,奴婢這就去。”
說完,灰溜溜地轉身去了。
晚膳很豐富。
水鴨湯,涼拌蕨菜,豬頸肉炒豆角,生姜雞片,醋溜草魚,酒煮小螃蟹,小螃蟹多半是吃不得的,不過煮過的酒卻十分好喝。
篝火明亮,照得山間如白晝光芒。
因着蚊蟲多,瑾甯讓人熏點了艾草,艾草的味道比較霸道,但是卻也掩蓋不了飯菜的香味,反而,添了幾分别樣的風情。
風很大,瑾甯的發髻本來就不嚴實燙帖,被大風一吹,便有些淩亂。
陳靖廷換了一身地農的衣裳,頭發沒有束冠,而是松垮垮地紮在後頭,神态輕松自若,倒是有幾分俠客的潇灑風度。
“家常便飯,大将軍請不要客氣。”瑾甯笑着說。
她一身對襟挑線長裙,領口處挂着一串紅燦奪目的珊瑚項鏈。
這項鏈,陳靖廷見過,是蘇大人帶回來的,來棗莊之前,他特意一同帶來。
“菜很好,你的項鏈,也很好。”陳靖廷笑意淡然,美麗的眼睛有彎彎的弧度,往日的冰冷鋒芒盡斂,如今就像一個無害溫柔的鄰家大哥。
瑾甯伸手撫摸了一下冰冷的珊瑚珠子,笑容甜美,“是的,很漂亮,我很喜歡。”
“蘇大人對你是真的好。”陳靖廷道。
瑾甯微笑,用勺子爲他裝酒,“試試這些螃蟹酒。”
“不夠烈!”
“烈有烈的好,甜有甜的好。”
陳靖廷喝了一口,隻感覺酒的味道幾乎已經沒有什麽了,隻留了一絲甘醇的香氣,結合了螃蟹的鮮,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錯,”陳靖廷竟有點喜歡上了,“你常常這樣喝?”
“我在瑤亭莊子的時候,大娘說,女孩子不能喝烈酒,煮酒溫補身體,可以喝,于是我幾乎每頓都喝。”瑾甯的神色有些落寞。
“大娘?”
“她是我的奶娘。”
“如今在青州?”陳靖廷問道。
瑾甯喝了一口螃蟹酒,臉色泛紅,“她死了。”
“在我回來京城沒多久,她就死了,她一直都有病,所以,在青州的時候,總盼着有人來接走我,就是怕她死了,無人照顧我,她覺得,我回家之後,就能過好日子。”
瑾甯轉動着杯子,微微地綻開一抹冰冷的笑。
陳靖廷凝望着她,光芒在她眼底名滅不定,長睫毛下的眸子裏似乎水汪汪,可仔細看,卻又發現不到一絲的淚意。
“你還有師父。”陳靖廷輕聲道“正如,我還有義父。”
“别誤會,”瑾甯放下杯子,已經換上了堅毅之色,“我一點都不難過,我這輩子,擁有的比别人多。”
陳靖廷有些訝然,本以爲她會自怨自艾,尤其,在經曆不斷被人陷害之後。
“你想過以後怎麽辦嗎?你的那位庶母和長姐,大概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陳靖廷問道。
“她們不成氣候,武安侯府是容不下陳瑾瑞了,她被休回來之後,也隻是一個棄婦,長孫氏也已經失去了國公爺的信任,她們不足爲患。”瑾甯客觀地分析道。
陳靖廷看着她,“隻是,你似乎心事重重,莫非,還有更棘手的?”
瑾甯想了一下,搖搖頭,“棘手,但是也不是不能應付。”
“我記得我問過你,是否還願意嫁給李良晟。”
“嗯,是問過。”瑾甯爲他布菜,神色淡淡。
“你不願意是因爲長孫嫣兒嗎?”陳靖廷拿起筷子問道。
瑾甯擡起頭看她,眸子裏似乎倒影了篝火光芒,“你覺得,李良晟品行如何?是否良人?”
陳靖廷喝了一口螃蟹酒,靜靜地看着瑾甯爲他布的菜,“從長相,家世,背景看,确實是一門好親事。”
“嗯!”瑾甯笑了,“你是他的義兄,自然不好說他半點壞話。”
“他被義母保護太過,若早些放到戰場上曆練一下,不會像現在這樣。”陳靖廷道。
“他會上戰場的。”瑾甯笃定地道。
其實李良晟一直都想上戰場。
前生嫁給李良晟之後,他多番說要上戰場。
但是原來他是從不知道上戰場有多危險。
第一次出征,她便不放心跟着去。
他是完全手足無措,吓得一個勁退後。
不過,在她協助之下,殺了幾個敵軍,立了小功回到京中之後受到表彰,便沾沾自喜。
陳靖廷吃着菜問道“你怎麽知道他會上戰場?”
“猜的。”瑾甯笑着說,“好了,先别說了,飯菜都涼了,快吃。”
兩人吃起飯來,才發現有一個共同點。
吃飯都很快,像是趕着要忙什麽似的,一頓風卷殘雲,一盞茶的功夫不夠,兩人就不約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吃飯快,是在戰場上的習慣。
兩人相視一笑,陳靖廷說“你吃那麽快?”
“習慣了!”瑾甯揚手讓海棠過來撤走已經空了的盤碟,再上茶。
喝茶的時候,兩人好久都沒說話,隻是靜靜地注視着遠山。
如一尊尊巨型怪獸般靜卧的起伏山邊,月亮已經攀爬了上來,月光不算亮,星子便十分璀璨,瑾甯都不記得,到底有多長時間沒有靜下來看過星空。
山裏的空氣是甜的,呼吸到底,便有沁人心脾的惬意。
蟲鳴蛙叫,便更讓人覺得寂靜無比。
“你的腳,沒事吧?”陳靖廷忽然回過頭來看她,篝火淡了下去,他的面容有些朦胧的柔光。
方才見她走路的時候,似乎有些瘸。
瑾甯垂下眸子,“沒事。”
“何人所傷?”
瑾甯沒做聲,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揮打着鞭子來驅趕蚊。
倒是海棠在一旁輕聲道“是國公爺踢的。”
陳靖廷心頭升起了一股無名火。
他知道一個沒有娘親的孩子在内宅裏掙紮求存是多麽困難,陳國公卻沒有照拂過這個女兒半點,反而處處質疑,處處刁難。
想起她這一路走來,何其艱辛,還要被李家退了親,今日再遭這樣誣陷毒害之事,她依舊堅強得如這山間韌草。
他心頭竟有些微痛,沖口而出,“你不願意嫁入李家,那你可願意嫁入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