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被我猜中了？”路近更加緊張了，語氣略微急躁，還夾雜着憤怒。
似乎隻要顧念之點一下頭，他就要把那些不關心她的人撕成粉碎……
顧念之有些不自在了。
這種不含雜質的關心讓她覺得溫暖、窩心，但是這麽強烈的關切來自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就有些詭異了。
在她成長的過程中，霍紹恒總是提醒她，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會掉餡餅。
自己想要的東西，需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
白白送到手裏的，不是裹着蜜的毒藥，就是扔出誘餌的騙局。
她心裏翻滾着霍紹恒給她立下的“清規戒律”，面上還是不露分毫，笑着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就是比較容易感動。”
路近默默地看着她，露出一副“你繼續編，要是相信你算我輸”的執拗神情。
顧念之有些頭疼，她要怎麽說服這個人呢？
想了一下，她半吐半露，小聲說：“路先生，其實關心我的人很多，真的，他們對我很好，我基本上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隻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當然，後半句話她沒說出來。
路近狐疑看着她，“真的嗎？但是我覺得你說的吞吞吐吐，不情不願，似乎還藏了半句話沒有說。”
顧念之不由自主抿緊了唇，十分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底留着的話說出來了。
這人也太敏銳了，雖然他說話不好聽，但是洞察力真是一流。
顧念之懊惱之餘，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擡眸看見侍應生拿着菜單過來了，忙說：“哎呀我餓死了，我們看看這裏有什麽好吃的。”
顧念之一說她餓了，路近的思緒立刻被帶偏了，忙說：“那快點菜，你不是想吃海鮮？看看他們這裏有什麽海鮮招牌菜。”
龍景軒是H城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級的華夏菜餐館，确實有自己非常美味的招牌菜。
在他們點菜之前，侍應生送來了開胃菜，這是免費的，每桌都有。
顧念之看了一下，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果然是高級餐館，送的開胃菜是酸黃瓜鮑魚。
一隻肉質鮮美的鮑魚擱在幾片嫩綠的黃瓜片上，光看配色就讓人食欲大開，食指大動。
顧念之嘗了一口鮑魚，然後毫不猶豫地點了鮑魚雞粒酥拼盤、龍帶玉梨香，酥炸龍蝦球、法國鴨肝釀蟹和荷芹雜苗翠瓜餃，主食要了龍景軒主打的龍蝦炒飯，甜品是楊枝甘露。
點完之後，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路近，說：“我是不是點的太多了？”
路近嚴肅地搖了搖頭，說：“我計算過這裏菜的份量，你點的這些，隻夠你吃五分飽。”
“啊？”顧念之高高挑起眉毛，“您來這裏吃過？”
“沒有。”路近很老實地搖頭，“我是通過他們的菜單，和他們菜單上提供的每道菜的卡路裏計算出來的。”
顧念之：“……”
旁邊的侍應生眼裏都快冒圈圈了。
他在這裏工作這麽多年，恐怕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通過他們菜單上提供的每道菜的卡路裏，計算出菜的份量……
“……那，是不是要再叫一些？”顧念之看了看每道菜的價格，心裏暗暗打鼓。
希望她帶的錢夠吃一頓飯。
實在是太貴了。
路近翻着菜單，一溜煙地點了下去：“來六份金箔海味餃，看菜單說裏面有魚肚、遼參和來自日本的蘑菇。日本這兩年的核洩露比較嚴重，來自那裏的食品原材料一律不能端上我們的飯桌，如果被我測量出來，我會告你們餐館草菅人命。”
旁邊侍應生雙腿開始發軟，想跪。
顧念之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說：“确實呢，不用來自日本的蘑菇，我們國家雲貴那邊的蘑菇就很好。”
然後叮囑那侍應生：“你要記好了，如果你沒有跟廚師說明白，我們可是不依的。”
侍應生連連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就是一切來自日本的食品原材料都不能用在這一桌客人點的菜肴裏。
路近繼續點菜：“要兩份有機澳洲黑白蔥龍蝦球，三籠翡翠幹貝餃，再來一份前菜拼盤，有叉燒、烤鴨、烤乳豬和海蜇皮。”
他一邊給顧念之解釋：“這個拼盤的菜其實不健康，脂肪含量太高，但是因爲量非常小，所以還是點一份給你嘗嘗，這裏的烤乳豬别具一格，值得試一下。”
顧念之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眼裏迸發出饕餮食客看見美味的光，“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嘗試各地美食。”
路近又看了一下菜單，說：“龍蝦炒飯來四份，她前面點的菜各來兩份，就夠了。”
顧念之默默算了一下賬單。
這一頓，大概要吃掉五千大洋，她一個月工資差不多就吃出去了。
正算着還有沒有錢出去購物買點土特産，路近已經把菜單交回給侍應生，說：“這一頓簽單，路氏集團名下。”
那侍應生眼前一亮，忙說：“請問您是路氏集團的高層嗎？”
有簽單權力的都是高層。
路近拿出自己的名片，“我有簽名權。”
顧念之一下子臉紅了，忙說：“這一頓我請！您别這樣，讓别人知道了不好……”
這是公款吃喝啊……
如果被霍紹恒知道，估計得打折她的腿。
侍應生沒理顧念之，拿着路近的名片喜氣洋洋地走了。
路近皺起眉頭看着顧念之：“有什麽不好？我作爲路氏集團的股東，簽個賬單都不行？”
顧念之開始講道理：“陸先生您可别這樣，我們說好是我請客，我才點這些菜。如果是您請，我就不這麽點了。再說我們都說好了，您出爾反爾是幾個意思？”
其實如果是路近主動說請她吃飯，她是肯定不會來的。
路近覺得挺有道理，遺憾地說：“那這一頓你請，下一頓我請。”
顧念之：“……”
她決定不再糾纏這個問題。
這一頓吃了，她能管三天。
不管是胃口，還是錢包。
對着路近笑了一下，顧念之沒有再說話了。
兩人心下各自拿了主意，開始安靜地享用美食。
侍應生陸續把菜送了過來。
顧念之這才發現，所謂的“龍帶玉梨香”，其實就是蝦梨組合。
蝦肉鮮美，梨肉清甜可口，用一點點澄粉裹在一起蒸着吃，兩份食物都保留了天然味道，混在一起更是餘味無窮。
她小口小口吃着美味佳肴，坐得端端正正，吃東西的時候細細咀嚼，絕對不露牙齒，當然也不會吧唧嘴。
儀态端莊高雅，一看她用餐的樣子，就知道她家教非常好，出身肯定也不錯。
倉廪實而知禮節，又說富貴人家，三代之後才知道如何吃，如何穿。
而顧念之就餐時候的樣子，能夠十足讓人相信，她是出身大家的名門閨秀。
這一刻，沒人認爲她是父母雙亡的孤女。
路近自己吃的食不知味，注意力全在顧念之身上。
他看見她用餐時候的儀态，在心裏連連點頭，總算是相信顧念之說的話。
應該還是有人關心她的。
因爲你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你這個人就會成長爲什麽樣。
苦大仇深的人再掩飾，也無法掩飾眼底的滄桑和姿态的緊張。
他們恨不得時時刻刻把自己化身爲複仇之劍，整個人繃得緊緊的。
而顧念之不卑不亢的姿态，還有優雅的舉止，特别是明澈動人的雙眸，诙諧俏皮的談吐，都足以讓人相信，她确實過的很好。
路近就這樣看着她吃東西，越看越高興，就像喝了一瓶82年的茅台，醺然欲醉。
兩人沒怎麽說話，一口氣吃掉了大部分菜肴，才相視一笑，開始閑談。
顧念之舉起手裏的芒果汁，笑着對路近說：“這些菜的份量果然太小了，我兩口就能吃一盤菜。”
她指了指面前的鮑魚雞粒酥。
偌大的盤子裏，孤零零放着三隻鮑魚雞粒酥，顧念之三下兩下就幹掉了所有的鮑魚雞粒酥。
鮑魚的美味不用多說了，外面的酥皮更加脆嫩，内裏的餡料隻鮮不腥。
她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吃完三隻，顧念之意猶未盡地看了看路近。
路近居然看懂了她的眼神，搖了搖頭，說：“這個不能再點了，它雖然美味，但是卡路裏非常高，而且膽固醇也很高，嘌呤更是高得離譜，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顧念之舔了舔唇，乖巧地點點頭，“好吧，那我不吃了。我來嘗嘗這個甜品。”
香芒楊枝甘露也算是龍景軒甜品的招牌了，顧念之吃了一口，對那過份甜膩的味道有些不感冒。
路近見她沒吃多少，也沒催她，點點頭，“甜品也應該少吃，多吃有機水果，不比這種甜品差。”
一頓飯下來，顧念之被路近“科普”了不少食品安全和健康有關的知識，算是不僅得到了物質（食物）滿足，也得到了精神（知識）滿足。
這一頓吃到下午三點，顧念之已經撐得不得了。
把自己的卡交給侍應生結賬，說好了不用挂在路氏集團賬上。
侍應生不情不願地答應了，拿着她的卡換回了路近的名片。
顧念之也不看賬單，一把塞進自己的錢包裏，擔心看了會吐血……
她臉上依然笑盈盈地，對路近說：“路先生，我今天晚上确實不能再吃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再挑個餐館好好吃一頓？”
路近見她确實吃得不少，也不着急了，說：“好吧，你回去先别馬上躺下睡覺，可以多走動五分鍾，再休息。”
他絮絮叨叨交代不少飯後該注意的地方，顧念之也不嫌他唠叨，聽得很仔細，一路走回自己房間，用門卡打開房門之後才對他說：“謝謝路先生，我今天吃得很開心。”
路近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了，難得聽話的人不僅不讨厭他，還聽得很認真，并不是敷衍他。
他高興得不得了，一路幾乎是哼着歌回到自己房間。
路遠和趙良澤正好在裏屋商議要事，聽見路近進來了，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趙良澤納悶：“路總，您兄弟還會唱歌？！”
路遠表示：“！！！”
……
第二天晚上就是路氏集團盛大的慶功宴。
顧念之換了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色禮服裙，隻戴了一串天然海水野生珍珠項鏈。
那珍珠顆粒飽滿，個個都有小手指頭那麽大，難得的是每一顆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大小，珠光瑩潤，和她細膩潔白的肌膚相得益彰。
走進裝扮得美輪美奂的宴會大廳，顧念之找到正在端着盤子吃自助餐的小張，笑着說：“你不是追星嗎？那些明星呢？”
小張白天出去購物了，一天沒吃飯，就等着晚上慶功宴自助餐填飽肚子。
雖然追星很重要，但吃飽肚子更重要。
小張嚼着噴香的龍蝦炒飯，口齒不清地說：“……好像在那邊，我剛才看見幾個明星簇擁着謝小姐過去了。”
顧念之緊張地問：“謝小姐？哪個謝小姐？”
“就是謝首相的侄女謝清影啊。”小張東張西望着，發現了謝清影的蹤迹，指了過去，“喏，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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