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守憶唇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譏嘲。
樓下的屋前花園裏,秦緻甯小心翼翼地舉着吊瓶,跟着擔架車繞過門口的噴水池,往大宅走去。
溫守憶咬了咬唇,拿出手機打了過去。
秦緻甯聽見自己手機響了,但是顧及着顧念之,沒有接聽,一直舉着吊瓶跟着進了大宅。
溫守憶見自己打了半天電話,秦緻甯居然接都不接,有些啼笑皆非,心想顧念之這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嗎?
慢慢收起手機,兩手交握,将頭靠在落地窗上,一直看着樓下的動靜。
何承堅随後在勤務兵的護衛下從車裏下來,進了自己家的大門。
在二樓觀望的溫守憶這時才說:“秦姨,何上将回來了。”
“何大哥回來了?”秦瑤光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微笑,霎時美得像是月光下的月季。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帶着溫守憶快步走下二樓,正好看見何承堅站在客廳裏,吩咐醫護人員将擔架送到三樓房間。
“何上将,您回來了。”溫守憶扶着秦姨的胳膊,和她一起走到何承堅面前。
何承堅看見她們倆,點了點頭,“瑤光,守憶,你們還沒睡?”
看了看表,已經是半夜了。
“何上将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要不回來,秦姨是絕對不肯睡覺的。”溫守憶做了個鬼臉。
秦姨輕聲說:“今天剛剛做了四台手術,你那四個護衛隊的衛兵,已經接受記憶剔除手術了。休息兩周就沒事了。”
何承堅笑了起來,眼角的紋路更深,他溫和地說:“你辦事,我放心。”
停了一會兒,視線看向正擡着擔架走上樓梯的家庭醫生們,“瑤光,念之回來了。”
秦姨的名字瑤光,隻有何承堅這樣叫她,這裏别的人,都叫她秦姨,叫了好多年了。
秦姨的目光也隻在何承堅身上,她毫不在意,“你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何承堅看着她,想着秦緻甯說的話,終于有一絲不忍,他走向轉角樓梯,“瑤光,到我書房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套房在二樓,秦瑤光的套房也在二樓。
何之初和顧念之的房間都在三樓。
秦瑤光和何承堅雖然不住在一起,但是兩人的套房緊密相連。
何承堅的書房,别人一般不能進去。
以前除了他原配妻子,也就何之初和顧念之能夠随便出入。
後來顧念之失蹤了,何之初也走了,就再也沒有别人能夠進出他的書房。
秦瑤光跟何承堅結婚後,也是第一次踏入他的書房。
她的心裏有股塵埃落定的欣喜和感慨。
過了這麽多年,她終于又回到何大哥心裏。
她沒有白等。
秦瑤光推開何承堅書房的門,緩步走了進去。
何承堅的書房布置得大氣整潔,一水兒的紅木家具,東牆都是書架,錯層而立,上面擺着密密麻麻的書。
落地窗的窗簾半掩,月光如流水一樣照在窗前的一盆夜昙花上。
秦瑤光的視線若無其事從那盆夜昙上掠過,看向坐在書桌後面的何承堅。
何承堅到底是上了年紀,這些年公務繁忙,身體也不是很好,看起來有些憔悴。
她關切地說:“何大哥,已經很晚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何承堅坐在暗處,注視着秦瑤光。
從這個角度看,她真的跟他的原配妻子秦素問長得很像。
不是臉,而是身形,當然,兩個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的原配妻子秦素問外柔内剛,性格執拗,認準了的人和事,就一定不會回頭,對他也不例外。
繼妻秦瑤光卻外剛内柔,爲人做事一闆一眼,非常講究原則,對誰都不假辭色,除了對他。
何承堅分的很清楚,他并沒有把誰當成誰的替身這個意思。
而且他對秦瑤光是有愧意的。
“嗯,你也是,以後不用等我。”何承堅從書桌後面站了起來,走到秦瑤光面前,伸手将她垂下來的一縷頭發别到耳後。
他的動作自然中帶着毫無隔閡的親密,雖然隻是捋捋頭發,秦瑤光已經幸福得幾乎要暈過去了。
她順勢想将自己的臉貼在何承堅手上。
何承堅卻已經飛快地縮回手,抄在褲兜裏,說:“瑤光,念之的情況比較特殊,你覺得是不是可以不用給她做手術?”
秦瑤光的滿腔柔情蜜意被何承堅一句話幾乎敲得粉碎。
她萬萬沒有想到,何承堅這麽多年第一次允許她進他的書房,還親昵地給她捋頭發,居然還是爲了顧念之的事……
秦瑤光兩手交握在胸前,身形頓時僵硬起來。
“何大哥,這件事事關重大,不能因爲念之身份特殊,您就冒這樣的風險。”秦瑤光恢複了公事公辦的語氣,“……不值得。”
何承堅背着手,在書房裏踱步,一邊說:“我也很爲難。自從科學的發展出現這樣巨大突破之後,就一直是帝國最高機密,隻有少數幾個人知曉。凡是去過對面的人,安保級别不夠的,都要做定向記憶剔除手術。這是最安全的保障。”
用物理手段剔除有關這方面記憶的海馬體,對于保密來說,才是最萬無一失的做法。
本來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是事實上,死人除了不能親自開口說話以外,也是能洩密的。
比如高明的法醫,可以憑借死者表露的一切痕迹,推測出他死前發生的很多事。
所以千萬不要認爲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而現在,他們有了特殊的技術手段,可以不用死人,而且可以真正保守秘密。
那就是隻要剔除他們相關的一段記憶就可以了。
秦瑤光輕笑着說:“您放心,這種定向記憶剔除手術,是我祖父發明的,在我們秦氏醫院裏有數十年臨床實驗數據證明,它已經非常成熟,隻是一個萬無一失的小手術,不會對她的生活有任何影響。”
何承堅深深看了她一眼,說:“但是念之不一樣。我聽之初說,念之十二歲以前的記憶已經沒有了,現在你再給她做定向記憶剔除手術,豈不是連她後七年的記憶也沒有了?那她還有什麽?還算是個人嗎?”
秦瑤光半天沒說話,最後輕嗤一聲,“……那人還不算瘋的徹底,居然還知道剔除她的記憶再把她送到那邊。”
“你的意思是,念之十二歲以前的記憶,也是被人爲剔除的?”何承堅有些意外,“何以見得?”
“這是肯定的。不然她怎麽會忘得幹幹淨淨呢?”秦瑤光對他們秦家祖傳的手術手段非常有信心,“守憶在那邊試探過她,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這樣也好。”何承堅歎息着搖頭,“總算是沒有出過不受控制的事情。”
跟那邊的來往,是屬于帝國上層的絕密。
而七年前顧念之的事,完全是一個意外。
這一次如果不是爲了他兒子,他不會用這麽大陣仗去那邊把顧念之接回來。
秦瑤光是知道何承堅的用意的,她跟着勸道:“您不是想讓她嫁給之初嗎?那麽剔除她那邊的記憶,等之初回來,兩人重新培養感情,念之肯定會對之初死心塌地。到時候,您就等着抱孫子吧!”
這話明顯打動了何承堅。
他背着手,看着窗外,動容說:“如果她在那邊也能乖乖給之初在一起,我不會一定要逼着她回來。”
頓了頓,他的語氣轉爲陰森,“但我絕不允許,她背叛之初,嫁給别的男人!”
“何大哥,您消消氣,之初就是太好了,對念之太溺愛了。”秦瑤光說這話的時候,下颌的輪廓有些硬,顯示出她是一個非常有主意,絕對不會動搖的人。
“是啊!何止溺愛,簡直是死心塌地!”何承堅火冒三丈地吼道,“還敢騙我!我一直以爲念之在那邊是跟他在一起!”
直到看見從那邊傳回來視頻,看見顧念之和霍紹恒在俄國紅場訂婚的盛大儀式,何承堅才知道,自己的兒子早就失去顧念之了。
他既沒有跟顧念之在一起,又不肯回來,還眼巴巴地守在那邊,這就讓何承堅很不滿了。
他的兒子,怎麽能做這樣的窩囊廢?!
“他不舍得動手,那就隻有我這個老子幫他動手了!”何承堅背起雙手,眼底的神情冷硬無比,“行了,等念之醒了,你就準備給她做手術吧。
“好的,何大哥。”秦瑤光柔聲說道,往前走了一步,“天晚了,何大哥……”
她伸出手,想挽住何承堅的胳膊。
何承堅卻往旁邊讓了一步,頭也不回地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公事要處理。”
秦瑤光伸出的手撂在了半空中。
她讪了一會兒,才緩緩縮回手,緊緊握成拳頭,轉身走出何承堅的書房,輕輕帶上了門。
溫守憶在門口等着她。
見她出來,忙笑着說:“秦姨,您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秦瑤光莞爾一笑,拍拍溫守憶的圓臉,“就你嘴甜,行了,天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伺候您睡下了我再去睡。”溫守憶扶着秦瑤光的胳膊,和她一起回房,手腳勤快地安置她睡下。
秦瑤光喝了一口淡鹽水,悄聲說:“何大哥同意給念之做手術了。”
溫守憶抿了抿唇,給秦瑤光蓋好被子,有些不情願地說:“一定要做嗎?那她豈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又要像跟屁蟲一樣成天跟着阿初哥哥了。”
她坐在秦瑤光床邊,眼眸低垂,心裏卻在飛快地轉着念頭。
她不想顧念之做這種手術,一點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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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1471章《我不允許她嫁給别的男人》。
感謝各位親的推薦票和月票。
今天有月票加更。
晚上八點第二更,月票7000加更。
PS:量子力學的诠釋疑難問題直接導緻了多世界理論(Many Worlds Interpretation)的誕生,在下面“作者的話”裏,俺放了一段提出這個理論的科學家埃弗裏特的生平,大家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是不是細思恐極?
麽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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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力學诠釋中的疑難問題導緻了多世界理論(many worlds interpretation)的誕生,也就是後來被演化出來的parallel universe(平行宇宙),順便說一句,提出這個理論的埃弗裏特本來是普林斯頓數學系的學生,後來轉學到物理系,他的導師是惠勒。
埃弗裏特博士畢業之後沒有在學術界做學問,他進入的是美國軍界,在五角大樓做國防研究。這真的隻是巧合?是不是有點細思恐極的意思?
他的一生比較短暫,1982年就死于心髒病,有一兒一女,女兒有精神病,1996年自殺。兒子是唱搖滾的,在一般人看來也不是平常人。2007年美國某電視台做了一個有關他的理論的紀錄片,采訪他兒子,他兒子表示“父親不曾跟我說過有關他的理論的片言隻語”,“他活在自己的平行世界”。
最後,埃弗裏特被《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譽爲“20世紀最重要的科學家之一”。這麽重要的科學家,但是知道的人好像并不多,emmmmmmm,因吹斯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