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嫣然被顧念之一連串數字唬得雙眼都快呈蚊香狀了。
她念書的時候數學就不好,可這也不妨礙她手持顧家龐大的家産,在巴巴多斯呼風喚雨多年。
因爲對于有錢人來說,專業的事有專業的人做。
打官司有律師,算開銷報稅有會計師,買衣服有造型師,化妝護膚有美容師。
不管做什麽,都有一堆專業人士來爲她服務。
特别是當這個有錢人不是第一代有錢人,而是第二代第三代的時候,這個狀況就尤爲明顯。
顧嫣然的情況又特殊一些。
所以在顧念之一筆筆賬算下來的時候,顧嫣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兒了。
她可憐兮兮地看了看金婉儀,“金律師,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金婉儀揉了揉額角,對法官說:“法官大人,我們請求休庭,我有話要對我的當事人說。”
法官看了看時間,整個上午過去了。
這是藍牙耳麥裏又傳來霍紹恒的聲音:“戰院長,我們的人已經到了。”
法官馬上點了點頭,對法庭衆人說:“那就休庭15分鍾。15分鍾後再繼續。”
他匆匆走出甲字号法庭大門,來到夜玄待的那間小會議室。
霍紹恒穿着筆挺威嚴的藏青色呢制軍服,戴着墨鏡,頭上還低低地壓着一頂軍帽,背着手站在長廊盡頭,眼望着窗外出神。
審理顧念之和顧嫣然争産案的法官正是帝都最高法院的戰院長。
他來到霍紹恒面前,感慨地說:“霍少,你的人進去了?”
霍紹恒回頭,對着戰院長點了點頭,“在裏面。”
他們一來,就和法警換了班,這裏的裏裏外外都被控制了。
……
夜玄在小會議室裏,正在跟趙良澤說話。
“夜玄,你剛才在法庭上說的有關念之在德國遇險的事,牽扯到我們司的外勤人員被殺一案,我們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趙良澤說得彬彬有禮,但是态度還是很強硬的。
夜玄終于決定把這件事說出來,知道自己肯定是要承擔一部分法律責任的。
他沒有抗拒,站起來說:“我沒問題,但是不知道念之那邊還要不要我做證人。”
趙良澤深深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對顧念之稱呼得很親昵了。——隻有比較熟悉的人之間才隻叫名字,不帶姓氏。
“應該沒問題。你先跟我們回去,如果念之需要你做證人,我們會送你過來。隻是這樣一來,你的人身自由就暫時沒有了。”趙良澤說着,拿出一張證明讓他簽字,“簽了這個證明,你就可以跟我們走了。”
夜玄是外國公民,爲了避免外交糾紛,霍紹恒他們特别行動司的手續都要辦足,程序一定要走完。
夜玄彎腰低頭,在那份證明上簽了字,表示自己自願放棄人身自由,協同特别行動司進行調查。
趙良澤等他簽完字以後,才說:“其實你跟我們走,還安全一些。”
夜玄早就想明白了,他笑了笑,說:“我知道。我既然把這件事抖了出來,顧嫣然後面的人不會放過我的。跟着你們走,我不會送命。不跟你們走,我大概是活不到明年過生日了。”
“你明白就好。”趙良澤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的印象好了一些。
……
小會議室門外,戰院長手指間夾了一支煙,抽了一下,吐出一口白煙,輕聲說:“……那顧嫣然,你們不帶走?”
聽夜玄的說法,顧嫣然才是知道更多内幕消息的人。
霍紹恒手裏也夾着煙,不過并沒有抽,他撣撣煙灰,淡定地說:“顧嫣然那邊情況比較複雜,我們不想打草驚蛇。”
暫時留着顧嫣然在外面亂竄,絕對比把她關起來要強。
因爲他們要從她身上找到她背後的人。
現在有了夜玄的證詞,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跟顧嫣然上監控手段了。
“議會那邊搞定了?”戰院長知道特别行動司要在國内行動,是需要議會授權的。
“正在辦手續。”霍紹恒一般不跟外面的人說特别行動司的事。
戰院長因爲這個案子的關系,才問得多了一些。
霍紹恒沒有明說,戰院長也不再問了。
兩人閑談起來。
戰院長對顧念之贊不絕口,“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厲害了。等這個官司了結了,我一定要法院的人事處去B大接觸她,問她願不願意來我們高法工作。”
有了她,他們一定會如虎添翼。
霍紹恒還是那副平淡的語氣,但是墨鏡後深邃的眼眸閃過一抹與有榮焉的驕傲,“念之還小,她以後的工作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那是一定的。”戰院長哈哈笑着,見趙良澤帶着夜玄推門出來,往旁邊讓了一步。
趙良澤對霍紹恒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順利。
霍紹恒把手裏的煙扔到垃圾桶裏,對戰院長點了點頭,“那我們走了。”
戰院長和他握手告别。
明亮的長廊裏,陽光透過大扇大扇透明的玻璃窗照進來,映着兩個男人的身影更加高大。
顧念之從法庭裏出來透氣,她想去跟夜玄說說話,卻在長廊上走到一半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英挺背影。
那人背對着她的方向,正在跟法官大人握手。
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法官還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顧念之停下了腳步,兩聲插在職業裝的褲兜裏,靜靜地看着那人的方向。
霍紹恒跟戰院長握手告别之後,舉步正想走,突然感覺到背後一陣異樣,如芒刺在背,下意識轉身回頭看了一眼。
金色的陽光長廊裏,站着一個俏生生的年輕女子,優雅端莊極緻合身的職業裝襯得那女子嬌俏的容貌增添了幾分成熟之意。
一雙點漆似的雙眸像是吸收了陽光,亮得驚人。
是顧念之。
霍紹恒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走過去,隻是微微向她颔首示意,便轉身往外走去。
不疾不徐,腳步聲在長廊上回響,也回響在顧念之的心裏。
趙良澤已經帶着夜玄出去了,在門口值勤的特别行動司行動組成員也撤了。
霍紹恒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顧念之也沒有走過去,她等霍紹恒走得看不見了,才來到夜玄待着的那間小會議室前,探頭看了看。
果然不出她所料,夜玄是被霍紹恒帶走了吧?
他們的行動可真快……
不過顧念之覺得,夜玄爆出顧嫣然最隐秘的隐私,還是跟着霍紹恒他們更安全。
不然的話,說不定人身安全都難以保證。
她在門口看了一眼,沒有多問什麽。
戰院長見她一副了然的樣子,也沒多說,笑着對她點點頭,轉身離去。
他現在是法官,爲了避嫌,他一句話都沒有跟顧念之私下說過。
……
金婉儀和顧嫣然趁着休庭的時候離開法庭,來到地下停車場裏。
兩人上了顧嫣然的豪車說話。
對于她們來說,有些話當然不能在外面講。
顧嫣然自己的豪車裏面設施齊全,有各種反幹擾設施,不會被人竊聽。
“嫣然,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夜玄說的顧念之在德國遇險的事,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金婉儀苦口婆心地問,希望顧嫣然能跟她說實話,不要說一半藏一半。
顧嫣然靠坐在寬大的車椅裏,一隻胳膊橫在額頭,苦笑着說:“其實這件事是個誤會,但是夜玄現在恨極了我,自然從他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真的是誤會?”金婉儀很是懷疑,“可夜玄說他有證據。”
“就是我跟他調笑時候抱怨了幾句。”顧嫣然輕描淡寫地說,不想再談這個問題。
凡是牽扯到顧念之的德國之行的事,顧嫣然都不想理會。
整件事都是另有高人在背後操縱,顧嫣然自己都是迷迷糊糊,所以她不信夜玄就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金律師,我請你做我的代表律師,不是讓你爲别人操心的。”顧嫣然不滿地橫了她一眼,“你還是想想怎麽給我把争産案打下去吧。”
金婉儀想到剛才被顧嫣然威脅,心裏很不舒服。
這個時候,她必須默念顧嫣然給她的天價律師費,才能平息自己的不甘和怒氣。
過了一會兒,金婉儀平靜下來,才皺着眉頭說:“那你跟我說實話,你交出的顧家财産清單,到底有沒有隐瞞?”
“這也不能叫隐瞞。”顧嫣然淡淡地搖頭,“比如說開曼群島的控股公司,說實話,我對那些公司沒有控制權。他們至今不肯把信托基金交給我。銀行賬戶也關了一些,銀行裏的錢捐了。”
金婉儀:“……”
“那夜玄拿出來的那份财産清單是怎麽回事?”
這是讓顧嫣然最心痛的地方。
她也曾經對夜玄有過真感情的,沒想到這個男人這麽絕,完全不考慮她的處境,居然翻臉不認人了。
“……我怎麽知道他爲什麽……”
顧嫣然還想抵賴,金婉儀皺着眉頭打斷她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堅持了。洗黑錢确實是很嚴重的罪行,顧念之這一點沒有唬你。”
金婉儀說着,打開自己的IPAD,從裏面調出各國關于洗黑錢的法律規定,“你看,其實在我們國家,洗黑錢的罪控是最輕的,但也有幾十年牢獄之災等着你。”
顧嫣然默默地看完那些法律條款,深深歎了口氣,說:“……顧念之太狠了,不認可夜玄提出的清單,就是在洗黑錢?她也真能掰。”
金婉儀委婉地說:“她用的方法也不能說是瞎扯。收入和開銷必須一緻,不然就得解釋來源,哪怕是父母給的,買彩票赢的,總得有個說法。你就一句爲什麽要告訴你?在法庭上是行不通的。”
顧嫣然聽完好久沒有說話。
最後在15分鍾休庭時間快要到了的時候,她才慢吞吞地說:“……那就按照夜玄提出的财産清單分吧。——就當是我欠他們兩個的。”
金婉儀點了點頭,“你這樣想最好。我會向法官說明情況,就說因爲夜玄的離開,新接任的财務主管業務不熟練,導緻财産清單不完整。”
顧嫣然這時才笑着點點頭,“金律師,你這樣就對了,我覺得我的錢沒有白花。”
金婉儀勉強笑了一下,跟顧嫣然一起離開停車場,回到法院的甲字号法庭裏。
……
法官走進法庭,坐在審判席上,看了看屋裏的人,“都到齊了嗎?”
顧念之在原告席上站了起來,金婉儀和顧嫣然也從被告席上站了起來。
顧念之這邊的曹秘書正在奮筆疾書,記下顧念之精彩的庭辯記錄。
馬琦琦和陰世雄交頭接耳,旁若無人。
龍議長的楊特助也在記錄,不過他寫兩筆就看顧念之一眼,真是很難相信一個花瓶一樣的小姑娘,居然這樣犀利。
她背後的人何大狀看來爲了她真是下了苦功。
在楊特助心裏,還是覺得顧念之的庭辯表現不是她自己的功勞,而是她幕後之人的功勞。
法官點了點頭,“繼續。”
顧念之坐了下來,金婉儀馬上對法官說:“法官大人,我和我的當事人核實之後,發現顧家新任的财務主管業務不熟練,導緻了諸多錯漏,我們還是認可夜玄提出的那份顧家财産清單。”
法官笑了一下,“你确定嗎?如果确定,你們需要再呈上一份簽字公證過的财産清單。”
金婉儀說:“我們可以在夜玄那份顧家财産清單上連署。有我和我的當事人的共同連署,就表示我們認可了這份财産清單。”
這樣也不錯,省時間。
法官想了想,和藹地問顧念之:“原告,你同意嗎?”
顧念之當然沒有異議,“隻要按照法律程序确定财産清單就行。”
法官敲了法槌,命人做了兩份财産清單過來,一份給顧嫣然和金婉儀簽字,一份給顧念之簽字。
這一次,他們兩方面對的财産清單終于一緻了。
缺失了三分之二的顧家财産終于又回到法庭上。
顧念之拿着這份新簽署的财産清單,對顧嫣然和金婉儀說:“這一次,你們确認這份财産清單是完整無缺的,是吧?”
顧嫣然有了教訓,不敢再擅自跟顧念之說話,隻拿眼睛瞥金婉儀。
金婉儀點點頭,“是。”
顧念之又翻看着财産清單,“在這裏,完整無缺的意思是,這份清單,包括了顧家截止七年前父親母親空難那一天爲止的全部财産,是不是?”
金婉儀被顧念之繞得有些糊塗了,指着那份清單上的一個數字,“什麽七年前?不是應該從七年後的空難那一日算起嗎?你看,這是銀行和投資機構在空難發生的第七年那一天的估值,是顧家所有财産的總清單和總數值。”
顧念之素着一張俏顔,輕輕搖頭否認,“怎麽能從空難後的七年算起?當然應該從七年前空難發生的那一天的估值算起,那才是我們讨論财産分配的起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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