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觥籌交錯的繁華熱鬧之中,顧念之純淨的雙眸裏映着霍紹恒的倒影,隻有他一個人。
霍紹恒伸出手,給顧念之順了順她垂在背後的及腰長發。
顧念之這時突然心有所感,擡頭向大廳對面看了過去,正好看見了在人群中長身玉立的何之初。
隻這一瞬間,何之處眼中的冰冷肅殺已經轉爲一片和煦溫暖。
他抿唇朝她笑了笑,對站在他旁邊的首相垂眸耳語了幾句,然後往前走去。
首相大公子窦豪言便開始招呼今天前來的賓客。
悠揚的小夜曲在客廳裏回蕩,客人們三三兩兩散開,端着酒杯和餐盤,一邊吃喝一邊說笑,氣氛十分熱鬧。
窦卿言一進來,就一眼看見了霍紹恒。
雖然過去了六年,她以爲自己已經放下了,平靜了,但還是一見他,眼眶就濕潤了。
溫守憶怕她意氣用事,忙道:“卿言,你能帶我去洗手間嗎?我衣服這邊的搭扣有些問題……”她朝窦卿言擠了擠眼。
窦卿言回過神,深吸兩口氣,平息着自己激動翻滾的心情,對首相夫人道:“媽咪,我跟守憶去樓上換套衣裳再下來。”
“去吧去吧。我跟你們一起去。”六年沒有見到窦卿言了,首相夫人一刻也不肯跟差一點永遠再也見不到的大女兒分開。
“媽咪,您不招待客人嗎?”窦卿言雖然心情激蕩,但還知道禮儀,這個晚宴怎麽能沒有媽咪這個女主人主持呢?
不過首相夫人笑着打消她的顧慮:“卿言,這個晚宴是你大哥舉辦的,都是年輕人,我和你爹地不是主人,我們是專門來接你和何大律師的。——有我們在,大家都太拘束了,玩得不開心。”
溫守憶四下看了看,發現首相确實跟幾個熟人打過招呼之後,就在保镖和随從的護衛下,離開大廳,往後面的辦公樓去了。
窦卿言看了她大哥窦豪言一眼,見他确實帶着自己的小妹在賓客面前談笑風生,才點點頭,跟首相夫人和溫守憶一起上樓。
她的卧室套房在三樓,可以走樓梯,也可以走專有電梯。
爲了快一些上去,她們三人走了電梯。
……
何之初這邊的随從在前面開路,幫他分開衆人,讓他一路暢通,走到顧念之和霍紹恒面前。
顧念之訝然地看了看他,正要開口問好,何之初卻已經搶先開口,“念之,新年快樂。”然後擡眸看了看她身邊一言不發的霍紹恒,溫和地問:“念之,這也是你的監護人嗎?”
他主動伸手給霍紹恒:“久仰,敝姓何,是念之在B大的碩士研究生導師。去年念之跟我去美國國會實習半年,跟我經常提到她的監護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難怪她對你敬仰有加。”
霍紹恒抿了抿唇,緩緩伸出手,同何之初的手做了個握手的手勢,不過還沒有碰到何之初的手,霍紹恒的手已經拿回來了,順手放到顧念之後背,虛攬着她的腰身,對何之初點點頭:“何教授德高望重,爲人師表,念之有你這樣的導師,一定能學業有成,以後在法律界大展身手。”
德高望重?爲人師表?——這是要給他劃下一道紅線,不許他逾越嗎?
何之初在心裏冷笑,擡頭卻對顧念之親昵地說:“念之,你不給我介紹一下你這個監護人叫什麽名字?”一邊說,一邊擡頭看了看站在霍紹恒身後斜側方的趙良澤:“我記得,你在美國的監護人,好像是那一位?還有一位,我好像也看見了……”
顧念之被何之初一連串滴水不漏的言行舉止震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何教授新年快樂。”又看了看霍紹恒和趙良澤,索性一起介紹:“何教授,對,他是小澤哥,以前是我的監護人之一,我在美國都是他照顧我。——這是霍少,以前也是我的監護人。不過我已經滿了十八歲,不需要監護人了。”
何之初笑了一聲,一臉寵溺地摸了摸顧念之的頭,“你這孩子就知道逞強。法律上是不需要了,但你才多大?不過才剛滿十八歲,你跟着霍少長大,他雖然是你監護人,其實跟你養父差不多,以後要仰仗他的地方多着呢,别沒禮貌。你現在就嚷嚷說不需要監護人了,霍少聽了心裏會多難受?你不想别人說你過河拆橋吧?”
養父?
虧他說得出口。
霍紹恒也在心裏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道:“何教授大概是從國外回來的,對華夏文明不太了解。監護人跟養父,其實毫不相幹。——不會說華語,你可以說英文,或者說法文,要不拉丁語也可以,我都可以奉陪。”
“哦?是嗎?”何之初雖然在跟霍紹恒說話,其實視線還是在顧念之身上,“想不到你的監護人還是個人才,連法文和拉丁語也會說。”
顧念之聽得滿頭大汗,總覺得這兩個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而且話裏有話,她非常不喜歡聽何之初說霍紹恒跟她養父差不多,心裏已經不高興了,不過臉上的神情還是一點沒變,笑眯眯地抱住霍紹恒的胳膊,道:“何教授确實在國外長大,華語說得不好。霍少是受人所托,臨時做我的監護人。等我年滿十八歲,就自然不用監護人了。養父什麽的,何教授您太言重了。您好歹是法律系的大教授,美國的大律師,怎麽能用詞不當到這種程度呢?您可别讓我失望……”
何之初一窒,沒想到顧念之也很忌諱跟霍紹恒劃上輩份的鴻溝……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他還是忍不住心生酸澀,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才點頭道:“是這樣,我确實不大清楚這兩者的區别,多謝二位解惑。”
顧念之朝他微微一笑,從路過的侍應生手裏拿過兩杯雞尾酒,一杯給何之初,一杯給霍紹恒:“我敬兩位,新年快樂!”
何之初和霍紹恒端着酒杯,對着對方緩緩舉起,然後同時一飲而盡。
“紹恒?你能來我家的新年晚宴,我非常高興。”一道媚惑的女聲從何之初背後傳來。
何之初沒有回頭,就知道是窦卿言走過來了。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回到侍應生的托盤裏,又拿了一杯果酒,放到顧念之手裏,“這是果酒,度數很低,你也喝一點。”
顧念之的目光早就被剛剛走過來的窦卿言吸引住了。
隻見她換了一身深紫紅色絲絨緊身旗袍,勾勒着她如峰巒般起伏的身姿,美得驚心動魄。
她的美,是一種女子成熟到極緻,但又沒有到花期凋零的美。
“拿着,慢慢喝。”何之初的聲音如同醇酒,注入顧念之的心底,她魂不守舍地接過酒杯,看也不看,就抿了一口,視線在窦卿言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到霍紹恒臉上。
霍紹恒面上雖然依然是波瀾不驚,但是顧念之對他熟悉至極,居然從他眼底看出了一絲心情起伏……
再看窦卿言,卻一派落落大方。
顧念之暗暗心驚。
窦卿言挽着雪白的羊絨披肩站在霍紹恒面前,感慨地道:“六年不見,你比以前更沉穩了。”頓了頓,又輕笑一聲:“也更帥了。”
霍紹恒笑了笑,“卿言還是這麽風趣。”
他一手插在西裝褲的褲兜裏,一手端着一杯新的雞尾酒杯輕輕搖晃。
窦卿言這才跟何之初打了個招呼,對霍紹恒道:“我在國外遇到點麻煩,是何大律師和溫大律師幫我擺平的。”說完躊躇半晌,一手輕撫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她的左手手腕戴着一個一寸寬的古拙至極的金手镯,又道:“我本來不想回來的,但在國外經了這麽大的事,想想也是無趣,還是自己國家好,也想我的家人朋友,所以就回來了。”
“你能想通最好。”霍紹恒舉了舉酒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窦卿言随手取過一杯雞尾酒,和霍紹恒碰了碰杯,兩人同時抿了一口。
看窦卿言和霍紹恒攀談起來,何之初便笑着對顧念之小聲道:“念之,我給你發過一個短信,說學校裏有些事,讓你提前去學校報到,你收到沒有?”
“哦,這件事啊……”顧念之的注意力完全在霍紹恒和窦卿言身上,幾乎顧不得跟何之初說話,但是何之初可不許她心不在焉,索性伸出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往角落裏的屏風那邊拽了過去,低聲道:“人家戰友重逢,你就不要在旁邊杵着做電燈泡了。”
“他們是戰友?”顧念之狐疑問道,想找趙良澤過來問問,卻發現趙良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當然是戰友。你的好監護人沒有告訴你嗎?”何之初也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端着雞尾酒杯,潋滟的桃花眼裏跳躍着笑意,“窦卿言同你的監護人霍少幾乎是同時入伍,不過六年前,窦卿言突然退伍出國,一直到今年才回國。”
顧念之:“……”
她看着窦卿言站在霍紹恒面前笑得開朗灑脫,霍紹恒也不像對别的女人那樣敬而遠之。
兩人中有一種外人難以言說的默契。
何之初臉上的笑意更濃,他低頭,俯在顧念之耳邊低語:“……他們是不是很般配?不管是外貌,還是家世?”
顧念之不爲所動,擡眸冷靜地看着何之初,道:“何教授,您怎麽會知道得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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