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銀灰色的戰鬥機穿行于稀薄的霧氣中，程林透過座椅旁的窗子，俯視大地。
戰鬥機飛行的高度并不高，但也不低，在這個高度沒有任何地面植物可以觸及，當然，這是在宇宙中的“植物霸主”沒有将枝條探入這裏的前提下。
地面幾乎返回了原始時代，郊外荒草，樹木叢生，幾乎看不到其他。
隻有在途徑城市的時候，才會被那些星星點點的光輝吸引，旋即借着暗淡的光線，看到那些或者倒塌，或者還幸存的高樓大廈。
擡起頭，将目光拉高，可以看到朦胧慘淡的天空，太陽似乎被遮擋了一部分，以至于即便是白天，也顯得有些昏暗。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沙漠中的衛星發射中心，也是這一次選定的地點，之所以挑選了這裏，主要由于沙漠中植物極少，異化程度很低，那邊幾乎沒有受到什麽侵害。
轟鳴聲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飛機開始盤旋，下降。
戰鬥機對跑道的條件要求很低，直接在發射中心附帶的一片廣場上落下，程林看了眼，發現這裏還停着不少架。
“走吧。”
沈山京跳下來，對他說，之後邁步向前，接近了那棟屹立于沙漠中的建築，它燈火通明，在天上看的時候就如同火炬，亦或者是海港的燈塔般，指引着航路。
這座發射中心，也是附近這片荒蕪、不毛的土地上最特殊的一處。
程林跟随前行，很快核對了身份，進入其中。
剛進入環形主樓，便感覺到緊張、壓抑的躁動情緒撲面而來，即便是他，也不禁本能地挺直了腰杆。
入眼處是一個大廳，燈光璀璨，頭頂的白燈打的整個空間都與外面的晦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廳中有許多穿着各色制服的人來來往往，有男有女，都步履匆匆，有的人邊行走邊在同專門的通訊器與其他部門聯絡，空氣中充滿了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滴滴聲響。
“哒……哒……”
走在反射着燈光的大理石地面上，程林四下打量，也有一些人看向他，不過人們似乎都很匆忙，沒有誰停下來詢問。
“這裏。”
沈山京低聲說了句，程林看向前面，便看到了一扇緩緩的，自動打開的金屬門，後面是燈火輝煌的走廊，有一個穿着類似小翻領制服的年輕女性站在門邊，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程林腳步微微一頓，與對方對視的目光有了片刻的停頓。
梁靖。
這個女性赫然便是後來一司的梁靖，隻不過，此刻的她并不是幹練的束發，而是長發披肩，看着柔軟了很多，身上的波動也不強烈，最多二品，可能還不到。
梁靖審視了下程林，隐約察覺到這個少年人的眼神有些異樣，難道是之前見過？梁靖仔細回憶了下，确認自己不認識對方。
“情況怎麽樣？”沈山京的詢問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人已經到齊了，就差你們了。”梁靖點頭，旋即有些遲疑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位新成員？”
“是啊，”沈山京那張有時候會略顯憨厚的臉上浮出笑容，“怎麽樣？很驚訝吧？”
梁靖沒有掩飾地說：“這麽快就晉升了五品……我們何止是驚訝，要知道，‘他’也隻是剛達到五品！”
他？
程林品味了下這個代稱，心想不出意外應該就是施聖存了。
“好了，趕緊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沈山京客套了下，臉上的輕松重新恢複成了凝重。
梁靖點頭，當即引領着兩人進入走廊，并最終來到了一個房間内。
推開門的瞬間，便有十幾道目光掃了過來，程林眯了眯眼，敏銳地循着一道目光回望了過去，旋即，便看到了預想中的人。
施聖存并沒有穿着後來的那身複古風的裝服，而是套着類似梁靖的制服，發型倒是沒有多大變化，還是平整地分開，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鏡，鏡片卻透亮的近乎于不存在，視線仿佛要窺破人心。
“你們終于來了！”
年輕了些的施聖存站起身，這個時候的他還不像兩年後那般四平八穩，語氣動作都有着符合年齡與氣氛的一絲焦躁。
“你就是……程林？”打過招呼，施聖存徑直走到面前，伸出一隻幹燥的右手。
程林猶豫了下，與他握了握，旋即他感覺到了一道隐晦的波動蔓延過來，他沒有抵擋，隻是平靜，片刻後，就看到後者吐出一口氣，眸光清亮：“歡迎，歡迎加入我們！”
“謝謝。”
程林微笑了下，之後梁靖開始爲他介紹其他人。
并不是很意外的是，他在其中發現了爲數不少的熟面孔，很多都是未來各大地方的司首，他記得，聽人說過，最早，各個地方的司首就是從京城委派過來的。
換言之，應該就同是這個異能局的成員，不久前剛見過面的未來“西南鎮守”黎陽也位列其中。
經過介紹，他得知這次行動總共十五人，其中施聖存與他都是五品，四品也有四人，三品六人，二品兩人。
程林注意了下，之所以有兩個二品，并不是說找不到其餘三品了，而是他們兩個的異能比較特殊，可能對行動有幫助，其中一個二品與他一樣，是填寫申請表上來了，其餘十三人都是原本的“異能局”成員。
“好了，時間緊迫，事情的經過大家來之前都已經知道了，這裏就不再多說，現在人齊了，我們來看一下行動細節，梁靖……”
施聖存轉向了站立于一旁的梁靖，這一次的行動隊伍中并沒有她。
後者莊重地點頭，來到了房間中的大屏幕下，略作操作，就看到屏幕上浮現出了一幅動态的畫面，那是從太空中同時觀測“植物霸主”與地球的畫面。
邊角還有密密麻麻的數字在不停跳動。
“大家看，這就是我們通過衛星獲得的實時畫面。”
房間裏的燈被關掉了，程林與其他人的臉被屏幕背光映照着，所有人都專注地看過來。
隻見，在幽暗的宇宙中，那團植物比之前似乎又擴大了許多，尤其是其朝向地球一側，更是生出無數如同海草般的發虛，其尖端已經侵入了大氣層，徐徐舞動。
“它”的根莖與葉片散發出迷蒙的碧光，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極爲醒目。
“正如你們所見，它的一部分根須已經進入了大氣層，并仍舊在持續生長，根據計算，按照如今的情況，再過最多十天，它就會觸及地球表層，并與地面植物發生‘纏繞’，産生不可控的後果……
我們的時間所剩無幾，必須保留出足夠的時間，來留給人類安排其他的方案……所以，根據聯合國家臨時公約，‘深空’計劃将于八個小時後開始！
我們、聯邦、蘇國聯盟将各自派出一支覺醒者隊伍，通過運載火箭進入太空，降落在植物霸主表面，并将一枚千萬噸當量級别的彈頭攜帶進入其中引爆！”
千萬噸級别！
聽到這個數字，饒是程林也是微微色變。
據他所知，各大國目前生産的大多都是30萬噸級别，而千萬噸……這個級别，有效殺傷半徑已經可以達到15公裏……當然，這次情況比較特殊，因爲太空無法形成沖擊波，也就隻能依靠光輻射進行殺傷。
沉默中，梁靖站在屏幕前開始仔細講解過程。
望着不斷閃爍的圖解，程林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被周遭的氣氛所感染，有一個瞬間，他甚至幾乎忘記了這隻是推演。
“綜上，你們的任務就是攜帶彈頭進入它的軀體深處，盡可能地接近‘白洞’然後等待引爆，至于這顆彈頭，已經臨時解除了很多封鎖和保險……呵，正常的彈頭安全等級很高，不容易引爆，這顆則專門做了處理。”
頓了頓，梁靖收起了電光筆，屏幕上的資料也翻閱到了盡頭。
“等下會送來适合你們的宇航服和裝備，剩下的時間……留給你們熟悉一下彼此。”說完，梁靖關掉了電腦，走下來，就看到施聖存沖她溫和地點點頭，這才沉默着離開。
等房間門關上，十五人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之前還都嘻嘻哈哈，隻是這會，委實再難以談笑。
八小時……
程林注意到沈山京看了下手腕上的機械表。
對于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而言，留在地球上的時間隻剩下八小時，考慮到太空中的危險，或許，他們的生命也隻剩下最後的不到十個小時。
“怎麽樣？有沒有後悔？這可是玩真的了。”
靜默中，沈山京似乎也察覺到了程林的注視，這個北方男人用衣袖遮住了手表，将椅子挪到程林旁邊，低聲問。
程林無聲笑了下，眼眸眨動：“如果我說後悔了，還來得及退出麽？”
“……”沈山京認真地凝視他好一陣，很納悶地歎氣說，“你一點都不害怕？”
他很确定，自己沒有在身旁的少年眼眸中看出任何的恐懼，相反的，他似乎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加平靜，這種平靜在平常是一種珍貴的品格。
可眼下，面對着生命的最後八小時，程林的平靜便莫名讓沈山京有了些恐懼。
“那你呢？你怕麽？”程林看到有隊員摸出香煙來，開始吸，然後引動了其他人也做出類似的動作，很快的，空間中充滿了淡青色的煙氣，仿佛與外面的大霧映照着。
沈山京聞聲沒說話，從黎陽的手中接過來兩根香煙，作勢遞給程林，想了想，仿佛想起來什麽嘿嘿一笑又收了回去，然後慢悠悠啪嗒一聲點了火，這才用一絲顫抖的聲音說：“怕，有用麽？”
程林搖搖頭。
沈山京聽了，突然狠狠吸了一口氣，就看到他指縫裏突兀地豎起一根蒼灰色的煙灰，随即紛紛落下。
這個男人用寬厚的右手将還帶着火星與餘溫的煙蒂攥在手心裏，感受着皮膚傳來的滾燙與刺痛，他眼眸變得有些深邃，沒有回答什麽。
這時候房門打開，有人搬進來一個個箱子，上面用碳素筆寫着名字。
靠在牆角的黎陽嘿了一聲，看了眼那箱子裏的宇航服，将剩下的半截細支煙扔在地上，踩了腳，自嘲道：
“兄弟們，該換喪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