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地下大廳裏，女娲站在試管裏，看向數米外的程林。
而後者，早已呆怔住。
程林本以爲自己經曆了那麽多次大風大雨，地球都見證了毀滅數次，沒有什麽會震撼他的心靈。
不過，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偏生沒有想到這一種。
“你……”
程林喉結下意識滾動，旋即下意識轉回身，然而下一刻，他又覺得将後背暴露給對方并不安全，用“廣域視覺”？這豈非是掩耳盜鈴？
猶豫了下，爲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又轉了回來。
并用莫大的毅力令目光聚集在女娲的臉上，而不下移。
“你在做什麽？”女娲困惑地眨動了下深藍的眸，頭微微歪斜，似乎在思索，“難道是羞恥？”
程林想了下，覺得自己很難對一個機械人解釋明白這些：
“穿上衣服說話行不行。”
他嗓音幹澀地說。
這時候，他才發現女娲的本體，亦或者說是“載體”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類女性，約莫一米六五的個子，五官精緻，神态淡漠，大概是常年泡在液體裏的緣故，肌膚白嫩的耀眼，深藍色的長發垂落到腰際，體表還有水滴在緩緩流淌而下。
“衣服？”女娲又思考了下，大概是在理解這個名詞，片刻後，搖頭，“我沒有。”
倒也是……整個沃土都被她改造成了大型兵工廠，也的确沒有保留“服裝廠”的必要。
翻手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穿這個。”
“好。”
女娲并未拒絕，巨大試管咔嚓一聲破開，她赤腳從其中走出，踩在潔白的地闆上，接過了衣服。
……
“穿好了。”
看到披上了自己外套的女娲，程林終于松了口氣。
“你看上去，很意外。”她問。
程林苦笑道：“我隻是沒想到……是這樣，你是個……人？”
“不是，”女娲誠實搖頭，“這隻是個軀殼，我從打醒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所以也就沒有改變，然而我後來才得知，這具軀體的模樣就是所謂的人類，而我似乎應該仇視人類才對……這令我很困惑，所以，才需要你的解答。”
原來如此……這麽說，這個形體并非她自己塑造的，而是當初的制造者給予她的最初載體？
一具泡在“福爾馬林”裏幾十年，數百年的新鮮肉體？
腦子裏冒着奇奇怪怪的念頭，程林收斂思緒，開始組織語言：“其實……這個說來話長……”
而就在他剛打算将一切告知女娲的時候，忽然間，他腳下的大地微微搖晃了下，旋即，周遭的建築開始變淡。
開始透明化。
程林面色一變，意識到這是投影結束的征兆。
女娲也發現了異常，她困惑地看了眼自己變得有些許透明的手，問：“發生了什麽？”
程林歎了口氣，将投影的機制大概講解了一番，旋即，聽懂了這些的女娲看了他一眼，語氣轉冷：“所以，你要離開了。你還沒有履行約定。”
程林也很頭痛，他沒想到這次投影消失的這般快，難道說是因爲百萬戰兵齊聚，側面拉高了投影的靈能濃度的緣故？
看到對面少女那漸漸覆蓋寒霜的臉龐，他知道必須做點什麽，否則，天知道這個女機器人是否會發瘋。
心念急轉，程林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靈光，他脫口道：“我有一個辦法。”
“什麽？”女娲臉龐上寒氣稍緩。
旋即，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程林揮手打開了一座巨大的光門：
“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帶你離開投影範圍，不過我并不确定你的意識是否能離開這裏，而且，一旦你離開這片土地，就意味着力量的喪失。”
地底大廳内，回蕩着程林這番嚴肅的強調。
接着，他就看到女娲那雙眼睛蓦然亮起：
“離開？”
……
……
“我是前線記者伊芙琳，我現在正位于新加坡海灘，在我的身後，就是這次的投影之一，現在我們通過當地提供的高空攝像以及衛星圖譜，可以發現，整個投影正在發生變化！”
“是的，不隻是氣候變化，事實上，投影内部的大雪已經幾乎覆蓋了整片地區，而這次，更爲嚴重，來，讓我們采訪下當地政府負責人……”
海邊沙灘上，今天的風有些冷。
距離探索隊伍進入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圍觀的遊客們換了一批又一批，隻有那些從各地蜂擁而來的記者們仍舊堅強地駐守着。
伊芙琳緊了緊被風吹亂的外套，雖然化了妝，但也遮不住滿臉的疲倦，她将話筒移開，朝向了旁邊的一位當地負責人。
鏡頭随之移動。
“咳咳，的确，現在根據我們探測的結果，這個圖影内，發生了強烈的靈能波動，并且我們捕捉到，有數量極爲龐大的靈能單位向中心偏東南方向集聚，這引起了我們高度的關注。”
伊芙琳：“那請問您對此有什麽猜測呢？”
“我本人不是異能者，所以不敢妄加揣測，但這種程度的變動，必然不會是普通的事件。”
伊芙琳暗罵了一句廢話，臉上堆起笑容：“那貴方有沒有行動的打算呢？”
“不，我們嚴守立場，并不會參與到投影的探索中，我們隻對本國民衆負責，并且……”
負責人正謹慎地沖着鏡頭僵硬微笑。
突然間，他身後傳來了一陣陣驚呼！
“天啊！”
“快看！”
“投影在變淡！真的！”
“要消失了吧？”
海灘上，最先發現這變化的遊客們喊着，彼此喧嚣。
“好的，感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伊芙琳匆忙扔下這麽一句話，然後指揮着鏡頭拉高，看向天空。
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浮陸的确有了明顯的淡化迹象！
并且在時間的流逝下越發嚴重！
整個沙灘都沸騰了起來。
負責人也早已跑開去帶人準備營救和接應工作。
又過了大概十多分鍾。
随着天空中傳來一聲轟隆巨響。
偌大浮陸，重新化爲幻影！
身處其中的無數探索者，紛紛雙腳踏空，向下墜去，有的早早開啓了降落傘，有的則直挺挺跌入大海。
……
“開傘！”
天空中，邢鴻大喝一聲，周圍三十來人同時拉開傘包，向碧藍的大海邊，那潔白的沙灘飄去。
距離他們不遠處，已經恢複了自己本來面貌和打扮的程林有些心驚肉跳地看着傘包順利展開，松了口氣，攥了攥右手，看向頭頂潑灑下來的熾熱陽光。
眯了眯眼。
臉上勾勒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
新加坡投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