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很突然地出現，卻又不顯得突兀，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一個自始至終站在角落旁觀的人終于開口了。
“你終于忍不住回應我了麽？”程林仿佛松了口氣，“我還以爲你壞掉了。”
“壞掉？爲什麽？”
程林面對這句問話，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女娲自顧自，用困惑的語氣說：
“如果我的判斷沒錯，你們應該是……人類，抱歉，對于人類這個名詞我隻有粗淺的概念，還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所以禁不住多觀察了一陣。”
頓了頓，她繼續說：
“事實上，從打你們進入這裏，我就開始觀察，同時觀察你們每一個人，你們似乎是從另外一個地方抵達，來這裏尋找什麽，不，這樣描述并不準确，你們一些人似乎是同伴，彼此也存在仇敵，你們孜孜不倦地拆除我制造的玩具，然後将其中的一些零部件珍重地收起來……你們彼此厮殺，彼此劫掠，你們說着不同的語言……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倍感新奇，這就是人類麽？”
站在山坡上，程林略顯意外地聆聽着女娲的叙述，他設想了許多種對話，卻唯獨未曾想到會是這般。
沉默了下，他輕輕歎了口氣：“是的，這就是人類。”
“那人類真的是一群矛盾的生物。”女娲冷靜地評價。
程林抿了抿嘴唇，屹立于寒風中：“你也真的失去了很多記憶。”
“失去？”女娲的聲音更加困惑了，“恩……或許你說的有道理，我時常會對自身進行檢索，發現我的數據庫有諸多破損與空白，這令我很是遺憾，你指的，是這個麽？”
“沒錯。”程林認真點點頭。
“你似乎知道很多事，你和其他的人類不同。”女娲說。
程林微微一笑，好奇問道：“不同？你是指哪裏？”
“很多，比如你似乎擁有與我類似的權能，而其他人類不行，比如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又比如，你似乎認識我……我們見過麽？”
“……是的。”
“什麽時候？抱歉，我記不起這些。”
女娲的聲音格外的平和，這讓程林多少有些不适應，他想了想，輕笑一聲，神态複雜道：
“很久之前，是的，很久，那時候，你可遠沒有如今這樣溫和，你變了很多。”
程林由衷感慨。
記憶中的女娲出場便是以殺戮人類爲背景，那時候的她，驕傲，反叛，聰慧，冷靜又天真。
可無論摘取多少個字眼，都不可能給她安上“溫和”這個詞彙。
程林見女娲似乎陷入了“沉思”，便道：
“之前我看到那些戰兵會襲擊人類，我還以爲，你還記得那些。”
“襲擊？或許吧，我仿佛從一場夢境中蘇醒，當我醒來的時候，就發現這些造物之中存在着一條命令行，我想，那應該是我發布的命令，可卻又想不起，緣從何起，所以也就保留了下來……不過，相比于襲擊，我更傾向于稱呼其爲防禦，“女娲語氣頓了頓，說，“你們是闖入者。”
“的确是闖入者，所以呢？你打算怎麽辦？我知道，你應該還藏着一些更高的戰力，記得，很久前你就制造出了高級戰兵，沒道理，現在不存在。”
程林望了眼前方，發現人們已進入的地表的工廠。
“我？我隻是想保護自己，如果他們要強行闖入我本體所在之處，那麽，我隻能反抗，不過……我有種預感，我阻攔的住他們，卻攔不住你。”女娲說。
還真是坦白啊……
程林歎了口氣，習慣了人類社會的相處方式，驟然遇見女娲這種一切心思都擺在明面上，坦蕩蕩說出來的生命，他竟很不适應。
“聽上去，你似乎很好欺負。”程林緩緩開口。
“也不一定。”女娲遲疑了下，說，“在确定你擁有與我相當的權限後，我就在思考該如何自保，我确定我無法戰勝你，但是，我經過觀察，發現你還有很多同伴，似乎還有在意的人，而剛才你對我的警告也确定了這點。”
“所以？”
程林隐隐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所以，我故意暴露出了這裏，并吸引你們到來，我撤掉了表層的防禦，将高階戰力收縮在核心，并埋伏了數量龐大的戰兵……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經過計算，确認你的權能并不比我高，而在權限相同的情況下，我發射信号的速度比你更快，不多，隻有幾毫秒，不過，這已經足以我将整個地下工廠引爆，将進入這裏的所有人送上天空。”
程林沉默了下，輕輕歎了口氣，改口道：
“看來，我有必要修改下對你的看法，你仍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女娲，聰慧，且狠辣。”
“女娲？”耳畔的聲音重複了下這個詞。
程林并未理會她，沉聲問道：“你和我說這些，究竟想做什麽？威脅我？自保？讓我不得進入？”
他不得不承認，女娲的這個計劃相當簡單，也相當實用。
誘敵深入，将自己的巢穴作爲一個陷阱，再利用信号傳遞的差距，以特理司衆人生命作爲籌碼，與程林對話。
相當漂亮。
聽到他的話，女娲的聲音卻是越發迷茫了起來：
“我……不知道，本來我是想保護自己，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什麽意思？”程林愣了愣。
旋即，便聽到女娲緩慢而認真地說：“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有關于我的一切。”
“可以，”程林沒有太多猶豫，幹脆回應，“不過，我也需要你幫我做一件小事。”
“小事？”女娲确認般問。
“小事一樁。”程林微笑。
……
……
寒風嗚咽。
被白雪覆蓋的田野上，地表工廠區内，越來越多的修行者進入其中。
這片工廠區面積極大，通往地下的入口也頗多。
整個地标建築周長超過七公裏，因而，即便EUP與特理司相繼進入，也不至于撞在一起。
而兩大勢力的動向也吸引了其他探索者的注意。
這場聚集并未瞞過那些人的眼睛，一些膽小的自然不會來，但總歸有但大些的獨狼，亦或者一些大型組織派前來的探索隊伍想要獲得更大的收獲，甚至甘心冒險。
于是，漸漸的，進入這片倉庫的人越來越多。
“這裏有個入口！”
一棟堆滿了各種原材料的下料車間内，特理司的衆人正分散着尋找。
突然，何述驚喜地呼喊起來。
“在哪裏？”
“小心！”
衆人紛紛圍攏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巨大的電梯井，其中竟有“電梯”運行，邢鴻思索片刻，抽調了兩個生存能力強的五品境進入其中，片刻後，兩人發出安全的信号，衆人這才乘坐這台巨大的升降台進入地底。
并在地下一層停下。
接着，他們便看到了那巨型生産線，四周堆積的各種原料，以及奇形怪狀的儀器，個别的儀器甚至還在運轉，仿佛不久前還在生産。
這令衆人無比驚奇，卻又隐隐有些不安。
但在商讨一番後，衆人仍舊選擇了繼續下潛，向更深處探索。
一層……兩層……三層……
巨大的電梯井中，升降台轟隆下行，空間陰暗，隻有某種奇異的壁燈散發出的光提供照明。
邢鴻站在最前方，何述等人分列其後，人群中，宋顯真手持水晶中樞，身旁的高大傀儡默默伫立，草薇茫然地站在六核傀儡腳下，好奇地打量着這地底世界。
這裏處處透着詭異，仿佛原本生活在這裏的生命在不久前集體撤離了。
突然，升降平台發出吱呀的酸澀的響聲，随即便是一聲雷鳴般的轟鳴巨響。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