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截至目前,他仍舊并未從對方的能力上窺探出他究竟是世界上的哪一位九品,但毫無疑問,這個世界最高等級也隻是九品巅峰,即便對方手段詭異了些,也僅此而已。
是的,僅此而已!
大家都是同樣的等階,誰又能真的奈何的了對方?最多不過就是小輸一陣,就像是方才那一擊,看上去安德烈鮮血淋漓,但實際上,隻是皮外傷而已。
即便是安德烈自己都沒有信心殺掉程林,打的主意隻是擊敗。
而現在,這個将真容遮蓋起來的神秘敵人竟用這種輕佻的語氣說話,就仿佛……剛才隻是熱身,下面要動真格的一般,這如何能不讓安德烈發笑?
可是!
就在他的嗤笑剛剛爬上嘴角,還未來得及勾起的時候,他就看到對方輕輕擡起了右手,旋即,那隻戴着漆黑皮質手套的手緩緩展開,掌心向下,蓦的,一柄黑色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鐵劍浮現了出來,劍柄向下,劍刃指向地面,緩緩旋轉。
它的模樣并不特殊,甚至有些醜,不過看起來倒是與對方很是搭配,灰撲撲,黑漆漆的劍身上一條宛如血槽的紅線筆直,旋轉之間,在雷鳴電閃的間隙裏,會反射出隐晦的,卻動人心魄的幽光!
然而真正令他動容的,是那把劍傳遞出來的令人心悸的殺氣!
這一刻,安德烈眼前忽然朦胧,窺見了一副奇異景象:
那是在一片廣袤無邊的大地上,山川河流,無窮無盡,彤雲密布,大雪紛飛,蒼茫大地之上,模糊的屍體堆積如山,他看不清那屍體的容貌與體征,卻爲那數量而心驚膽寒,屍體幾乎鋪滿了大地,堆起了山峰,染紅了河流,血腥氣沖天而起,映照的,那漫天飛雪都仿佛變成了紅色。
那片世界一片死寂,仿佛生機斷絕,一切的生命都已死去,偌大陸地,飛雪之中,唯有一道背影蕭瑟而孤單地踟蹰獨行!
這畫面隻持續了短短幾秒,便緩緩淡去,隻有那道身影與眼前的神秘人完美重疊在了一起。
安德烈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旋即,便是無窮的驚駭!
身爲全球頂尖強者,站立于九品巅峰境界的修士,他雖然并非由感知系攀入九品,但跨入這境界後,多少也觸及了星空中那隐藏的非凡,其精神偶爾也會得到某種宛如幻夢般的啓示。
這一刻,他無比确定,自己所窺見的那一幕象征着什麽!
而這意象卻又顯然與這神秘人有莫大關聯!
然而,來不及細想,安德烈便已然被前方的異動拉回了現實。
……
“增幅。”
雨打風吹處,程林低頭凝望禾劍,輕聲低語,旋即,一股無形的力量便落在劍身之上,禾劍當即不由自主地震顫起來,仿佛被激活了!
那懸浮在空中的劍身發出沉悶的幽鳴,仿佛有萬千魂靈在尖嘯,雨水沖刷在烏黑劍體上,被震得崩碎,紛落,殘餘的雨水沿着血槽流淌下來,竟沖刷出隐隐的紅。
“嗡!”
禾劍震顫了一下。
那漫天大雨竟同時竟停了一瞬!
站台上的滿地積水,彈起無數水滴,宛如灑滿了水的皮鼓,被狠狠敲下一記重錘!
不遠處的安德烈剛從幻覺中醒來,便被這一聲劍鳴引得心髒狂跳。
“嗡!”
禾劍又震顫了下,那萬米高空,厚厚的雲層竟随之顫抖,無數積攢的雨水被震落,本就瓢潑的大雨竟又盛大了數分,雷鳴陣陣,浩蕩如獄!
“嗡!”
禾劍第三震,安德烈隻覺腳下大地微微搖晃,旋風驟停。
一道難以言喻的恐怖從他内心深處升起,那是屬于九品強者的危險感知,那把劍明明還未斬出,隻是三次劍鳴,安德烈竟本能地生出了懼意!
“這……”
他狠狠咬牙,試圖壓下心中的恐懼,然而,雙手卻無意識地顫抖。
内心中有一個聲音仿佛在他耳邊大吼,他幾乎是瞬間便明悟,自己無論如何,接不下對方這一劍!
狂風驟雨中,安德烈神色劇烈變幻,臉上表情時而憤怒,時而堅毅,時而掙紮,時而冷靜,終于,就在程林伸手去抓握禾劍劍柄的那一刻,安德烈放下了九品的矜持,怒吼一聲,便要轉身遁逃!
是的!
他清楚感知到,若是強行接這一劍,自己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條命!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同樣是九品,怎麽……除非……除非他不隻是九品,而是更高……”
安德烈心中念頭閃爍,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浮現出來,然而,他已來不及思考,隻想遠遠避開,可就當他即将轉身的刹那,心頭響起了一個聲音:
“禁锢!”
那聲音很淡,卻有力,不急不緩,卻又不容置疑。
接着,安德烈駭然發現,自己被一股無形力量禁锢在原地,竟無法逃離,那是一種超出了他的感知的力量,不知來源于何處,仿佛是這個世界的意志命令他停在原地。
安德烈心生絕望,雙目忽然赤紅,重新轉回身,臉上的種種表情一一淡去,最後化爲徹底的平靜。
既然已無法逃離,那他隻能盡全力,擋下這一劍。
……
陰雲之下,數台懸浮在半空的飛行器忠實地紀錄着下方發生的一幕。
并将信号傳輸到後方。
基地。
哈曼博士等人怔怔地凝望着畫面,因爲風雨的緣故,他們無法看清楚細節,所以無從知曉戰局,他們隻是看到“神秘人”現身,然後似乎拿出了一把武器,而安德烈則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這一幕無比的尋常,以至于沒有人看得出其中的兇險。
即便是更後方的聯合國會議廳中,也沒有多少人意識到戰局已然清晰明了。
隻有極少數,通過直播觀看這一幕的高階強者,七品、八品,乃至于聞訊趕來,通過特殊渠道,拉去了視頻信号,在全球各地觀戰的九品境,隻有他們才隐隐察覺到了什麽。
“好像有些不妙……”
“安德烈的狀态不太對,可是,又說不清哪裏不對。”
“那人攻擊了!”
在幾乎無延遲的視頻傳輸畫面中,來自全球各地的頂尖強者隻看到程林輕輕握住了劍柄,然後緩緩舉起,朝向了安德烈,輕輕揮斬。
而安德烈也“不躲不避”,身旁風雲呼嘯,電光閃爍,他舉起了雙臂,将其呈×字型架在胸前,衣袖已然撕碎,顯露出安德烈的兩條銀白色的合金護臂,此刻,那護臂表面,複雜紋路已然悉數點亮,看到這防具,不少高階修士倒吸了口涼氣。
他們知道,這護臂可謂價值連城,是安德烈貼身的頂級防護法器之一,足以硬抗同級一擊而無損的超級器具。
“他不反擊?隻是抵擋?”
“或許是打算以這種方式挫敗對方銳氣?”
“安德烈在想什麽?他……啊!”
人們議論紛紛,迷惑不解,然而下一秒,無論是雲集數百國家代表的會議大廳,還是“前線”的基地那幾千人,亦或者是分布在全球各地,以特殊渠道目睹這一幕的修士們,都瞪大了眼睛,幾乎要從座椅上縱身而起!
就隻見,畫面中,程林輕飄飄一劍斬下,天地驟然大亮,仿佛紅日降臨,一道貫通天地的劍氣如同掀起的滔天大浪,朝向前方,轟然砸下!
在這劍光下,魁梧的安德烈竟都顯得渺小而低微!
他的軀體宛如被一列火車迎面撞上,向後疾退,然而他的雙腳卻死死貼在地表,以至于硬生生被他用雙腿犁出兩道溝壑!
劍光未止,安德烈身影亦不止!
他的身影飛速遠離,沿着那條綿長的鐵軌,向後飛退,沿途,那堅硬的鐵軌紛紛崩碎,向左右紛飛,深埋的條石掀開,露出黑黃、潮濕的泥土!
退!
退!
退!
百米!
千米!
萬米!
……
懸停在高空的飛行器按照設定好的捕捉目标調整着鏡頭,于是,人們就看到那轉播畫面不斷追着安德烈,向後飛退。
從沃土城門,一路向後,沿着漫長的鐵軌,穿過那無邊無際的草原,宛如一輛在曠野中飛奔疾馳的賽車,或者是一頭憤怒的公牛……奔跑……再奔跑……
這一刻,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距離似乎被無限拉遠,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那劍光餘力徹底散去。
安德烈也停了下來。
……
風中。
碧綠的大草原上。
安德烈仍舊保持着雙臂橫擋的姿态,隻是全身狼狽不堪,臉色蒼白如紙,粘稠的鮮血從嘴角緩緩垂落,他的鞋子早已破碎,雙腳血肉模糊,若非是九品境界護體,即便他雙腿是由合金打造,也怕是要被生生磨平。
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沒有焦距,兩隻交叉的手臂上,那銀白的護臂早已灰暗無光,覆蓋無數裂紋,他清咳了一聲,那堪稱“神器”的護具便崩碎了,化爲無數粉塵。
數米外。
哈曼博士張大了嘴巴,宛如見鬼了般凝望着幾步之遙的安德烈,在他身旁,來自各大組織的代表,數千名“人質”以及基地軍人都如同被施展了定身咒,難以置信地望着安德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劍,那神秘修士一劍竟然硬生生将安德烈從沃土劈回了基地!
死寂!
一片死寂!
數千人的基地沒有任何聲音,隻有那徐徐吹拂的風,昭示着時間仍在流逝。
“噗通!”
安德烈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并用顫抖的,染血的雙手撐住了自己的身體,此時此刻,他已近乎油盡燈枯,體内力量已經徹底幹涸,仿佛風大一些,都能将他吹倒。
不過好在,他終于擋下了這一劍,活了下來,可他清楚知道,這并非是自己足夠強,而是對方在關鍵時刻收了些力氣,或者不如說,自己之所以“剛好”回到了基地,回到了原地,這便是對方刻意爲之。
“咳咳。”
吐出一口淤血,安德烈終于緩過來一口氣,他嘴唇顫抖着,望向遙遠的前方,隔着千裏之遙,看向那道神秘的身影:“你……到底……是誰?”
沉默了兩秒,在場數千人心頭同時回蕩起一個從遙遠的前方傳來的聲音:
“我麽?我是……程林。”
——
ps:大家平常一定要按時吃飯,好好養胃,撐着寫完這章,去衛生間嘔吐了好一陣,估計是這兩天吃飯不規律,腸胃又作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