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劍師苦笑道:“是,昨天船上的人來了一次,彙報情況,船上的食物見底,在海島附近又得不到補充,那麽多人,我們必須要返回岸上,補充食物了。”
“不能讓他們自行離去?”
“這仙島外面的霧極爲古怪,可使得仙島隐藏消失,船隊一旦離開,就難以再找回來,另外……最關鍵的一點是……距離皇帝陛下約定的返航時間也近了,如果再不返航……整個船隊的親人們都要面臨誅滅九族大罪……”
餘弗搖頭,聲音低沉:“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隻能離開。”
程林沉默。
這樣看來,他們的确不能再等。
況且,按照現在的進度,想要等待仙劍出世,不知何年何月。
尤其是……按照目前總結的經驗,在獲取術法這件事上,似乎每個人隻能獲取一次,最起碼,餘弗和大劍師這段時間隻獲取了一種術法。
也就是說,他們繼續破譯下去,也再也獲取不了什麽,就算是等仙劍出世,有程林在這裏,大概也沒有他們什麽事。
從某種意義來講,他們其實三個月前就應該離開了。
“我送送你們吧。”
程林開口說道。
“好。”
餘弗沒有拒絕,幾個人再次來到了海邊。
“你還要繼續留下來破譯?”餘弗看着程林,猶豫了下,說,“按照我們目前的進度,三個人尚且如此吃力,隻剩你自己的話……恐怕更難,我知道你身上秘密很多,但是想破解開仙人謎題大概也不是容易的事,要不,你和我們一起離開?等回到國都,奏明陛下,到時候集齊帝國方士,再來這裏,或許才會成功。”
程林搖了搖頭,隻是說:“我留在這繼續。”
“既然如此……保重。”
餘弗不再多言,轉身上船,站在甲闆上,和大劍師一起沖程林揮了揮手,随即拉起風帆,龍骨大船緩緩退出白霧,消失在程林的視野中。
程林靜靜地揮着手,告别了他們。
三個月的共同生活,他們已經算是朋友。
所以程林沒有強留下他們。
等大船徹底消失,程林才放下手,然後轉身看了眼寂靜的海島。
“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他喃喃說道,徑直回到了宗門後山,湖心島旁,坐在了那片泥地上,繼續開始破譯工作。
少了兩個人,最初的時候,程林還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的,他就适應了。
孤獨對他而言并不算太過陌生的東西。
隻不過,這次的孤獨有些徹底。
……
日升月落。
又是一個月過去。
程林的破譯陷入了泥沼中。
缺少了兩個人,并不是單純的降低了三分之二的破譯速度而已。
單純一個人破譯,缺乏交流和溝通,造成的影響極大。
程林沒有偷懶,每天都在湖中島冥思苦想,但是效果卻不容樂觀。
整整一個月。
他才将進度從54%推到了56%。
這裏面固然有人少了的原因,也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因素,那便是越往後,場域閃爍的規律便越發難以捕捉了。
程林沒有輔助,隻能依靠自己的大腦和用樹枝在地上标記,運算。
且缺乏行之有效的破譯方式,能做的,隻是不斷的試錯,起初他還憑借着一股拼勁撐着,但是慢慢的,他終于不可避免地松懈了下來。
不是懶,而是理智清晰地給他傳遞了一個信号:
“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又一次嘗試失敗後,程林從仙石上收回手,看着裏面場域明滅,說。
他的臉上沒有沮喪或者瘋狂,隻是平靜且認真地叙述着這個事實。
“我現在還能用一個月推進2%,但越往後,就會越慢,到最後,當我的大腦和運算速度到達天花闆,那時候耗費時間都會變得沒有用處,就像是,讓一個隻有一把算盤的古人,去運算圓周率,就算拼盡他一生精力,也終究有限,甚至比不上超級計算機分分鍾計算出的位數更多。”
“所以,這已經不是努力與否的問題,而是這個難題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
程林的語氣笃定而嚴肅,島嶼上沒有其他人,禾仙人的殘魂不算人,所以他這些話是說給推演程序聽的。
他不明白這次是怎麽了。
按照過去的經驗,推演中給出的任務難度基本都很低,或者說,當面臨那些超出他能力的任務時,程序都會給與他幫助,比如說洪水世界中給他神器劈開河水,給他神技使得億萬寒土花開。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推演總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推演程序依舊沒有給他任何的額外幫助和提示。
隻是給了他一個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程林的理智告訴他,堅持下去是毫無意義的,這除了會拖垮他的精神,沒有其他的任何作用。
是的,他的确相比較其他人更加适應孤獨,但這同樣有限,假如要他在這座海島上破譯個幾年、十幾年……程林無法肯定自己會不會精神崩潰而自殺掉。
這是極有可能的事。
所以……
“我認輸了,判定我任務失敗也好,這次推演失敗也好,都可以,結束吧。”
程林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要求結束推演,很不甘心,畢竟已經付出了那麽多心力,半途而廢從來不是程林的習慣,但問題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那樣不是勇氣,而是愚蠢。
與其拖下去,不如承認失敗。
【你經過了慎重的思索,自覺無法完成禾仙人的謎題,你生出放棄的心思,但一旦放棄,你之前的付出都将付諸流水】
腦海中信息浮現。
程林不爲所動:“我選擇放棄。”
【你依然堅持,但是你轉念一想,總感覺自己可能遺漏了什麽,你決定好好思索下推演的整個流程,或許某個細節就藏着解開謎題的鑰匙】
“?!”
程林豁然一驚。
這話是什麽意思?
提醒?提示?
這再明顯不過了,程林心說你想要給我提示至于這麽隐晦麽?
随後又忽然氣惱起來:“所以說,這裏面是有提示的?你怎麽不早告訴我?讓我廢了四個月苦功夫才說?!”
【你之前又沒問】
程林:“……”
“咔嚓。”
他手中青筋浮起,将旁邊的光秃秃的斷樹生生掰斷,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發洩出他心中的郁悶。
啊啊啊啊啊!
這叫什麽事啊!!!
程林頓時出離憤怒,簡直了都!
四個月啊!
足足四個月的辛苦啊,結果到現在你告訴我有捷徑,之前沒說是因爲自己沒問……
程林身體顫抖,仰頭望天,死命地深呼吸,足足用了好一陣,才終于将心中的崩潰感壓了下去。
“冷靜!要冷靜!”
程林對自己不斷催眠,畢竟身處推演,在程序的地盤上,他氣惱也沒有用,這一刻,他忽然特别理解了之前餘弗和大劍師面對他的心态,一模一樣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程林氣的不行,不過好在他終于還是很快平靜了下來。
事已至此,别的也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如何找到解開謎題的“鑰匙”。
“鑰匙?細節?梳理整個推演?”
程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盤膝坐地,開始回憶本次推演的所有流程。
仙島大霧?
撿到的那一堆破爛法器?
餘弗和大劍師?
破損的山門?
禾仙人的投影?
……
這幾個月來,經曆的一幕幕宛如電影般在頭腦中重新快進播放起來,程林不斷回憶着整個過程,尋找着線索,可是卻始終一無所獲。
此時,正是夜晚,月光從頭頂的霧氣中穿透進來,照耀着山谷。
黑夜濃郁,山谷中也籠罩着濃郁的夜色。
程林面前燃燒着一個小火堆,木頭燒成了紅色的炭火,很是好看。
有不知名蚊蟲繞着火堆飛舞。
古井上方的仙石散發出柔和的光輝,那光輝将附近的湖心島以及一片河水照亮,景色靜谧而美好。
程林卻隻覺得頭大如鬥。
細節最容易被忽視,他一時間竟然全無頭緒。
“或者根本不是登上仙島之後的事?按照程序的路數沒準把鑰匙藏在哪裏,難道是之前的幾萬年時代變化?禾真人飛升?時停五百年?再或者更往前……”
程林喃喃想着,全無頭緒。
他仰起頭,下意識地看向天空,思維向宇宙中蔓延。
可惜,大霧遮蓋着仙島的天空,所以,即便今夜夜色很好,他也依然隻能勉強看到模糊的月輪,至于星光,卻是看不見的。
星光……
星光?
星光!
程林忽然間,腦海中靈光一閃,抓住了那瞬息即逝的靈感!
他呼吸陡然一緊,頭腦中播放的“電影”回放到了最開始,在推演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他突然起身,在口袋裏摸出了手機,按了按,發現沒有電了,他急忙跳起來,返回安全屋,在自己的背包裏找到了個充電寶。
還好,他這幾個月來,爲了專心破譯,根本沒有去玩手機。
充電寶竟然還有電!
把手機插上,程林緊張地按了開機鍵,等進入桌面後,他飛快點開了推演程序的圖标!
進入的刹那,熟悉的紅色按鈕正處于灰色不可點擊的狀态。
程林卻根本沒理會,隻是死死盯住了軟件背景圖。
那一片,動态的,不斷運轉,有星辰不停閃爍的星空畫面!
擡起頭,對照着仙石上閃爍的靈氣場域。
程林沉默良久,忽然仰天長歎。
“這提示……藏得也太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