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母神的傳送可比風娥的傳送方式安全便捷多了。至少青年不會忍受被狂風撕扯身體,五髒六腑翻滾的痛楚。
眨眼功夫,青年重新回到永樂殿前庭。
胸前的風輪一蕩一蕩,清風環繞在他身邊,大步走回永樂殿。
看到蘇芷在殿内打掃,青年将自己盜取的幽神草交給她:“你快拿去配藥!”說完,他去寝室找姬樂。
“咳咳……”還沒走入寝室,就聽到裏面傳出來的咳嗽聲。
走進去,看到一臉憔悴的國靈殿下正坐在床榻上,低頭觀察擺放在膝蓋上的獸皮地圖。
“你回來了?我聽風娥提及,你去白月部落,情況如何?”姬樂收起地圖,準備站起來。青年趕緊将他摁住:“幽神草已經拿到。隻是這次碰到一位貴人,你正好幫我參謀參謀。”
青年清楚,自己對權謀心機并不擅長,可能還不如姬樂,便把自己和地母的見面經過告知姬樂。
“你見到她了?”姬樂神情錯愕。這或許是地母千年之後的第一次露面,但爲什麽不是自己,不是風娥,不是其他天神,而是這家夥?難道,這僅僅是一個巧合?
姬樂沉吟問:“聽你描述,地母目前的狀态很不錯?”
“可以調動神力,還能封印一尊上神級别的地祇。對了,她還把我拉入一個黑色空間。”
“那應該就是冥土,地母掌控的冥土,大地的暗面。”姬樂若有所思:“應該是死前,地母突然有所頓悟,将自身神魂沉入大地深處演化最初的冥土原型?”
所以,地母掌控冥土雛形,才需要擊殺月神來塑造全新的冥月嗎?如果這樣想的話,地母神的力量也有所缺失。不然以造物主級别的力量,自己造就一輪全新的冥月即可。
姬樂心中暗暗估摸地母的實力,通過青年的話進行衡量,地母應該隻有主神級别的力量?不然,她應該早就出來和天神宣戰。
“地母目前的神力儲備可能不多了,而且冥土還沒真正演化,所以需要假手于人,利用我們的冥土。”姬樂說:“還有那個将各文明傳送至此界的方法,或許也跟冥土有關。”
“對了,那枚寶石呢?還有交給風娥的鏡子,先給我看看。”姬樂眼前意識模糊,他努力晃動腦袋,保持清醒,從青年手中接過銀鏡和寶石。
寶石化作一道光輝和蟠龍冕融合,并有一道信息傳給姬樂。
體悟那道信息,姬樂當場變臉,喃喃道:“果然,我算是一個意外産物嗎。”
從青年話語中,姬樂能聽出來,地母目前的狀态比外人想象中的都要好。
如果地母神願意見自己,可以通過蟠龍冕中的神性跟自己對話。然而——她甯可見冠軍侯也不願意見我,說明從一開始我的存在就在她預料之外。
“怎麽,有什麽問題?”
“不,沒什麽。”姬樂撫摸手中的銀鏡,故作從容說:“地母的确說了一個解決瘟疫的法子,就是有點難辦,我要好好考慮。”
姬樂連忙轉移話題:“不說這個,關于趙高——”
“我說過,我不去。”青年盤膝坐在床榻跟前:“那家夥的能力,需要我們操心?先把你的瘟疫治好再——”
突然,他看到姬樂臉色發青,捂着肚子,再度倒在床上。
“來人!”青年趕緊喊人,并上前檢查姬樂的情況。
“咳咳……咳咳……”姬樂又咳了幾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無神的雙目幽幽望着青年的方向:“别叫人,我沒事。”
沒事?都這樣了,還沒事?
青年見蘇芷和西施還沒過來,打算出門喊人。但此刻,姬樂扯住他的衣袖:“你走了,我可就真隻剩下一個人了。陪我好好說說話。”
青年無可奈何,隻能重新坐下來。
“記得我們倆當初說過,咱們倆生前的年紀一緻,死亡時間也一緻,也就是你和我的關聯點。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死在車禍中,而你因病而死……”
“不過現在,如果我真死了,死因也相同了?”
“纏綿病榻,這就是你當初承受的痛苦吧?一代冠軍侯,最終死在病榻之上,或許你死前也是這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生命力一點點被抽走。”
姬樂的話,刺激青年回想起自己生前的最後一幕。
的确,他就是這樣慢慢望着眼前的一切,在滿胸膛的不甘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難怪,你能有那麽深的執念。”
天之驕子,結果死在病榻之上。
“的确……的确是不甘啊!”姬樂氣若遊絲,聲音越發虛弱,到最後,隻能動動嘴唇。
“放心,沒事的,這一關一定會撐過去。”青年看着姬樂,恍惚看到曾經倒在病榻上的自己。他神情有些茫然,隻能拿話語胡亂安慰。
同樣的痛苦,一定要讓一個和自己一樣年紀的同齡人來承受?
爲什麽,隻有自己這些年輕人需要承受這種痛苦?
青年握緊拳頭,再度感受到臨死前的那股怨憤。也正是這股怨憤,成爲他在異世蘇醒的動力。
“我不會讓你死的。”
姬樂搖搖頭:“死到無所謂,隻是你我當初重活一世的約定,恐怕就要廢了。而且我擔心你和夏國的存在。我死了,契約怎麽辦?”
是啊,如果姬樂不在,和他簽訂契約的青年也不複存在。而夏國,也會因爲國靈的消失而走向毀滅。
“不過我應該還能堅持幾天。”姬樂露出通達樂觀的笑容:“或許,楊柯那邊會有轉機。”
“目前來說,我更擔心趙高。此獠……此獠必須小心,萬一逃入天神麾下,又是一個中行說。”
“罷了,我去。”看姬樂這副模樣,青年最終隻能答應下來:“我跟趙高一起,路上如果他有異心,我會直接下殺手。”
“好!”姬樂手在床榻摸了摸,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根玉尺,顫顫巍巍遞給青年:“君持我意,若趙高心存異心,任君殺之!”
說完這句話,姬樂終于脫力,再度昏睡過去。
此時,蘇芷、西施急匆匆進來。青年閃開讓二女爲姬樂喂藥拭身,自己拿着玉尺離開寝室。
在這裏,看着和自己同樣年紀的姬樂纏綿病榻,讓青年不自主想到自己生前的最後一幕,心中充滿負面情緒。
走出寝室,青年對不遠處的柱子狠狠砸了一下:“征戰多年,都沒有如今這樣害怕過。”
誰能想到,堂堂一代大司馬,一生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景,就是躺在病榻上的自己?沒錯,看着姬樂,他無法不将自己和姬樂聯想到一起。
“同樣的年齡,同樣的時光,最終又要一起面對病魔。泰一主這是玩我們嗎!”
不久,西施二人再度退出來。
青年趕緊上前:“他情況如何?”
“已經歇息,閣下不要去驚擾,還是準備明日的行程吧。”
“也罷。”深深望了寝室大門一眼,青年轉身去找趙高,商議動身的行程。
寝室大門關閉,姬樂幽幽睜開眼。
他摩挲銀鏡,低聲道:“我說過,一定會讓你去的。”隻是現在,又多了一個理由。
投過月神的銀鏡,姬樂看到病容倦态的自己:“從小到大,哦,應該說是生前在地球的時候,我還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手指觸碰鏡子裏的自己,姬樂咧嘴扯出一個苦笑:“報應居然來的這麽快?我設計引地母逼殺你,不料地母神也把刀子送到我跟前。”
“月神,真希望你也趕緊下來陪我。咱倆,倒也算是難兄難弟了。說不定,還能讨論一下你那個星球計劃?”
地母神假借青年之手,告知姬樂一個斬斷和國家聯系的辦法。
沒錯,斬斷和國家的束縛。斬斷束縛之後,再不用和國家休戚與共,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自由。
但地母神在這種時刻告訴姬樂這件事,含義隻有一個:
夏國不需要一尊意外誕生的國靈。想要救助整個夏國,那麽就拿你的命來填吧!
把玩銀鏡,姬樂思索地母傳遞的消息。
斬斷和夏國契約的唯一辦法,就是在瘟?槍墜落的那一刻,姬樂主動将瘟?槍攜帶的天命封入自己體内。然後地母神力會屏蔽自己和夏國的聯系,在國家重新誕生一位全新的國靈,複原和國民們的契約。
那才是地母所要的,也是夏國本應該誕生的國靈。作爲楊柯的“長子”,受到最好的教育,從無到有的跟國民們培養感情,而不是自己這樣半路出家的異類。
這樣一來,不僅僅是夏國國民無憂,就連青年也能在姬樂死亡後,仍獨立顯現于世。
而這,也是地母對他的唯一補償,是逼他去死的交易籌碼。不然,和姬樂綁定的青年會因爲契約中斷而一起消失。
你去死,然後我給他一個複活的機會。
這正是地母通過青年,傳遞過來的信息。
“但是‘複活’的概念很模糊……地母是讓他和夏國新的國靈重新綁定?不對,不像是重新綁定,倒像是讓他重獲新生,真正擁有鮮活的肉體。但這樣一來,複活到什麽程度才算複活?”
輕輕拍打銀鏡,姬樂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