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柯命人牽來純白之牛用作太牢。但關于蛇靈,仍推到靈台準備放血。
司馬景文看到這一幕,并未多言,而是在餘媖攙扶下,來姬樂、史皇氏處行禮。
“儒生司馬元昭見過國靈殿下,拜見史皇大人。”
“起來吧。”姬樂随口應了一句,目光盯着靈台。在十位巫女的吟唱下,蛇靈毫無反抗的餘地。一位巫觋上前,手起刀落,潺潺血水留下靈台,充滿地上的凹槽。
“殿下是好奇,爲何國君仍準備放血蛇靈嗎?”司馬景文雖然當衆呵斥楊柯,但愛之深責之切,正因爲他對楊柯報以莫大期望,才不願意楊柯行事毫無章法。時常訓斥謾罵,以期待楊柯能真正發奮,成爲一代聖王。
而到了姬樂面前,司馬景文又要爲楊柯解釋,化解他二人的誤會。
“的确好奇。既然不用蛇靈祭祖,那這是做什麽?”
“邪蛇到底是一國之靈,承載國運興衰,豈能擅殺?我等俘虜他國之靈後,最常用的方式是封印。而‘靈台放血’,一則削弱邪靈實力,二則挑選合用的勞力,将病殘去掉。”
靈宮有三重正殿,九重樓閣以及數十靈台。
如今放血蛇靈的地方,便是東南方向的一處靈台。随着血液流失,洛城東南方向的奉宮有了變化。
被俘虜的托磊之民送到奉宮沒多久,便有不少老者、傷者因路途疲勞,而一一死亡。
看守奉宮的幾位軍官對此見怪不怪,命人将屍體擡走,清點剩下的人數。
“這麽大規模的死亡,一口氣将老弱病殘淘汰,應該是靈宮那邊又開始鎮神儀式。”
“嗯,隻要鎮神順利,束縛這些奴隸的國靈根源,便再也不擔心他們反抗。”
國靈和國民息息相關。
國民死亡後,傷口立刻反應在國靈身上。但反之,國靈出現問題回饋在國家時,卻并不會那麽迅速直接。而是以一種玄之又玄的命運變化,間接影響國運。
比如當日姬樂摔倒,促使一座房屋倒塌。如果他真吐血受傷,那麽國民的死因便是因爲“房屋倒塌”而死。
同理,擊殺一位國靈後,不會讓所有國民在一瞬間死亡。而是從命運的角度,定下這個國家必然消亡的結果。
因爲國靈不在,這個國家的國祚也随之終了。
但如何終了,怎麽消失,會通過種種自然因素進行合理化。比如國家發生一場地震,導緻城池塌陷,國民消失。亦或者大地失去生機,爆發一場饑荒,将所有國民活活餓死。甚至用一場瘟疫,來奪走國民的性命。
國靈的死亡,僅注定結果,不在意過程。
所以,在對蛇靈放血後,那些被俘虜的國民中,重傷無力之輩便以各種疾病作爲死因,從而失去性命,完成九宮城對奴隸的挑選。
“嘶——嘶嘶——”國民大規模死亡,立刻讓大蛇有所感應,它掙紮着準備反抗,卻又被巫女們以靈力鎮壓。
姬樂冷眼看着靈台之上被放血的大蛇,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握成拳頭,壓抑心中翻滾的種種情緒。
這就是一位國靈的下場!如果哪一天,自己也被人囚禁,乃至放血鎮壓,我身邊這些漢民是不是也要遭受這種罪?
“勝利,必須在這個蠻荒時代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不單單是爲了我自己,也爲了這些同族。”
隻有勝利,才有延續,才有諸夏的崛起。
蛇靈在靈台上不斷掙紮,可一次次的反抗都被巫女們鎮壓。最終,精疲力竭地倒在靈台之上。
一位身着赤衣的中年巫觋上前,拿出八卦寶鏡對蛇靈一晃:“封!”
金光乍起,靈台隆隆作響、,在這三丈方台之下緩緩升起一根華表。通體白色,高有丈餘,照耀五色神光,盡顯神聖威嚴。
“桓表?”青年詫異道:“這是做什麽?”他扭頭看向姬樂,但姬樂表情冷峻,史皇氏也驚愕不已。
他們竟然還有這種手段嗎?
在華表升起後,蛇靈露出恐懼之色,低着蛇頭,不斷哀叫起來。漸漸地,它的身形散化爲白霧,被白色華表吸收後,成爲柱表的一尊浮雕。
姬樂蓦然回首,看向靈宮之中的其他靈台。雖然那些靈台上面并未豎起華表,但姬樂能感覺到,大多數靈台下方都有着封印痕迹,以及淡淡的神力波動。
他勉強一笑:“看樣子,這就是靈宮巫觋封印地祇的方式喽?”
“當然——”楊柯監督蛇靈被封印後,重新走過來:“靈宮對鎮神有一整套流程。如果碰見不從之神,直接封印——”
餘媖狠狠在他背後一拍,打斷他的話。她快步上前,對姬樂解釋:“大人,我靈宮鎮壓地祇大靈三十有餘。也隻能鎮壓大靈這個層次,半神不受靈台束縛。而且之所以鎮神,說白了,是以這些國靈族神爲質,确保奴隸們不能發動叛亂。”
覆滅一個國家,不僅僅是通過物理手段,摧毀城池,斬殺國主。更要從精神上,從思想上,滅絕一個國家的文明。
而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注定需要數代人的時間,才能讓那些亡國之民的後裔,逐步忘卻自己的國家,老老實實成爲夏國的奴隸。而那時候,也就可以吸收爲同族,納入諸夏一脈。
但眼下,爲避免奴隸們在工作之餘,仍有心作亂,設法複國。将他們信奉的國靈和族神統統鎮壓,作爲人質。隻要有奴隸進行反叛,便真正誅殺他們的國靈,促使所有國民的死亡結局,從根本上杜絕叛亂。
殘忍、冷酷,但這卻是蠻荒時代的主流。每一個強盛的國家背後,都以成千上萬的生命堆積成骨山血海。
望着那座華表緩緩沉入靈台,姬樂久久不語。
倉颉沉聲道:“國靈大人!我們的繁榮,踩在無數失敗者的骸骨之上。自古以來,又哪有不染鮮血的冠冕?”
“正因爲我們強,所以才能存活。諸夏文明一步步走來,榮光背後的血腥與殘酷,亦是我們所一直背負的曆史。”
“正視曆史,背負曆史,才能跨越現在,走向更爲遙遠的未來。”
在倉颉眼中,一個托磊城的覆滅,根本算不得什麽。炎黃時代,堯舜時代,那一個個部落的吞并和覆滅,和如今的托磊國又有何異?
今日所見的這一幕,僅僅是蠻荒時代的一個縮影罷了。
但他擔心姬樂的心理狀況。
倉颉清楚,姬樂傳承薪火降臨此世化身國靈不假,可在原本的世界,僅僅是一個普通人。他害怕姬樂無法承受國與國之間的血腥與黑暗。
“老爺子,你該不會是擔心我對這些奴隸心軟吧?”姬樂收回注視華表的目光。
“那麽,您未免太看輕我了。”
姬樂昂着頭,傲然道:“從我成爲國靈的第一天開始,我便清楚的知道。榮光也好,恥辱也罷,這一切皆應由我背負。”
“我即爲國,國之一切,無論善惡,無論成敗,俱是我所背負的使命。”
“我豈會因爲自家人以求生存而對他國動手,便去憤恨我族手段殘忍?”
“我又豈會爲些許憐憫,去保全蠻夷外族,反而損傷我同族苗裔?”
姬樂的确有心脫離國靈這個概念,回歸于一個純粹的人。但是,他又深深明白,當一天國靈,自己就必須履行國靈的使命。
這個國家發生的一切,不論是國土也好,國民也罷,他們的興衰構成了自己的生命,締造了自己的曆史。而自己在作爲國靈的時候,有義務回報這一切。
“此蠻荒時代,大争之世。我族若要昌盛長存,又豈能憑一人勇武?國家家國,有國才有家,有家才有國。唯願諸君與我同心協力,光耀諸夏大義。”
“說得好!”青年一臉亢奮,在旁忍不住拍手叫好:“好一個諸夏大義。不錯,我漢道将興,豈懼區區一異世蠻荒?”
姬樂的話,可是說到青年心坎裏了。
遙想當年,他率大軍征戰外敵,不就是爲民族崛起,諸夏昌隆嗎?
旁邊餘媖等人,感受到姬樂身上湧現的氣勢,心神爲之搖曳。
巫女愣愣望着姬樂,心中感慨萬千:“我家國靈,到底不入凡俗啊!”靈宮鎮壓的衆多國靈,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自家國靈!
劉勝頻頻點頭:“看起來,咱們家這國靈挺懂事啊。到底是人形國靈,就是比獸類國靈,以及那些半人扳手的要聰明。”
楊柯表情有些複雜,雖然姬樂的話很得他心。比如大興國祚什麽的,這也是他的理想。然而偏偏來了一句“豈能憑一人勇武”,這是暗指自己?
“這家夥,不暗諷我幾句,他就不舒服嗎?”
姬樂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露出笑容:“放心,老爺子,這一切我都看得開。隻是我很不理解,爲什麽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國靈鎮壓束縛,而不是當做我們的戰鬥力來用?”
他手指對遠處那些靈台一一點去:“這麽多地祇大靈。如果以秘術操控,迫使他們爲我們征戰,那豈非多了好大一批戰力?有這些國靈族神在,圍剿南宇山,應該不在話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