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淅瀝小雨,一把把傘在寬闊的前坪撐開,那些舉着話筒的新聞記者熱情不減分毫,像是一點兒都不在乎這糟糕的天氣。
電視台的轉播車停在路邊,将會把今天這場破土動工的儀式典禮發送到全城。
每家每戶的電視機上,都能看到站在高台上的年輕人,見證棕榈湖即将迎來的改變。
“今天是不平凡的一天,也是星城開啓新篇章的一天。”
李奧西裝革履站在台上,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雙星大廈,棕榈湖的重建将從這座大樓開始。
“我的父親,我的家族,他們都深愛着這片土地,這座城市!她曾經被西班牙人占領,然後又成爲墨西哥的芳草地,我的先輩在這裏買下了鋸木廠,之後無數懷着夢想的淘金客湧入此地,那些坐船來的旅客,水手甚至是船長,他們前仆後繼,憧憬着光明的未來!”
“士兵離開營房,農民典押田宅,仆人離開主人,工人扔下工具,公務員離開了寫字台,就連傳教士也走出了布道所……對财富的向往,以及夢想的追求,使得這片土地成爲了所有人的冒險樂園!”
“我的父親無數次向我講起那個輝煌的時代,這段往事在懷特家族中代代流傳,有如血脈的傳承,好似薪火的相繼。”
李奧深情而低沉的說着,細小的雨絲如牛毛,洋洋灑灑的落下。
現場一片寂靜,像是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在座的富豪名流,市政廳的高官要員,各大電視台的新聞記者,不由自主地随着李奧這番話,回憶起上個世紀的風雲變幻。
“有人說星城堕落了,也有人說這座城市丢掉了曾經的體面……數年前的經濟大蕭條摧毀了一切,生活在這片地方的星城居民,他們失去工作,失去家人和家庭,甚至失去爲人的尊嚴!直至現在,依然如此!”
“我的父親多次說過,他感到很羞愧!因爲他嘗試過拯救這座城市卻失敗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她走向堕落……我今天站在這裏,以我父親的名義,以懷特家族先輩的榮譽,向諸位保證未來就在明天!希望就在前方!”
李奧雙手撐在講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熱烈的掌聲轟然響起,在場的衆人紛紛起立。
攝像機的鏡頭把這一幕傳送到千家萬戶,那些坐在小酒館裏看球賽打發時間的棕榈湖居民,那些住在發黴腐爛的老舊公寓樓裏的窮人,那些眺望着大屏幕燒垃圾取暖的流浪漢……
無論真情或者假意,這一刻的李奧赢得了所有人的欽佩和贊賞。
雷鳴般的掌聲逐漸低弱,李奧走下台,他的表演到此爲止。
其餘的就交給沃爾特,這位真正懷揣着熱心和善意的好人,接下來都是關于棕榈湖的建設工作,還有居民的安置問題。
不過有趣的是,當沃爾特說起這些實用而有價值的東西,得到的掌聲反而沒有李奧那一番空洞乏味的激昂演講多。
“如果您現在去競選市長,肯定能夠直接當選。”
今天開車的司機是皮爾龐特,這位老管家調侃着說道。
“冠冕堂皇的虛僞之言,總是能獲得滿堂喝彩。”
李奧搖頭自嘲,把身體靠在後座上。
他所做的一切,最終目的還是爲了掌管這座城市。
推動棕榈湖的重建工作,實際大部分都是出于私心或者利益。
從這一點來看,自己确實天生就不具備成爲英雄的資格和屬性。
“不過有一點不容辯駁,您和懷特家族的确是想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好。”
皮爾龐特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眼裏滿是柔和。
“上位者的憐憫罷了,和鳄魚的眼淚差不多。”
李奧略過這個掃興的話題,看着雨絲鋪滿的車窗,輕聲道:“去聖路易墓地。”
…………
聖路易墓地,亡魂安息之所。
冷氣凝結成雨滴從高空墜落,宛若一張巨大的幕布,其中串連着無數晶瑩的水珠。
一把把黑傘撐開,如同接連盛開的花朵,稀稀拉拉的聚攏彙合。
那些星城有名的商人神情肅穆,黑色西裝的胸口佩戴着白色小花,一股深沉悲切的氣氛彌漫,仿佛所有人都在衷心懷念弗蘭克-波提納爾,那位死去的黑道黨魁。
這正是他的葬禮,主持者是弗蘭克的女兒。
海倫娜一身黑色長裙,面容素淨,默默地站在墓園裏聽着神父念誦悼詞。
前兩天在郊外别墅區,黑手黨和三合會展開激烈交火,場面極其火爆而血腥。
蠍式沖鋒槍和mp7沖鋒槍對射,m249機槍跟rpg-7式火箭筒碰撞,簡直像是一場小規模的沖突戰,把接到報警電話的星城警局都吓了一跳。
很不幸的是,由于戰況過于兇猛,雙方都是傷亡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而弗蘭克-波提納爾在這場黑幫火拼中,更是被流彈擊中,當場身亡。
黑手黨是星城的本土勢力,在這座城市紮根多年,相比起站穩腳跟沒多久的三合會,自然是要更有人脈和底蘊。
三合會被警局展開的掃黑行動,打擊得七零八落,而身爲黑手黨領袖的弗蘭克-波提納爾,卻能以合法商人的名義,得到一場體面的葬禮。
本來那位黑道黨魁,還想着邁向政壇,借機進入到上層社會,成爲一名合格的資本家。
不過很可惜,在目标沒有達成之前,他就倒在了成功的路上。
“請你節哀,海倫娜,弗蘭克會在天上保佑你。”
一個面容悲戚的貴婦人握住海倫娜的手,柔聲安慰道。
經曆喪父之痛的黑手黨千金,像對待之前的那些人一樣,面無表情的點頭緻意。
她注視着昂貴的棺椁被放入長方形的墓穴裏,眼裏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
“願上帝寬恕你,如同你寬恕他人。人來之于塵土,而歸之于塵土,願你的靈魂在天堂安息,阿門。”
神父把放在《聖經》上的手松開,海倫娜撒了一把泥土在黑色棺椁上。
她站在冰冷的墓碑面前,望着逐漸散去的人們,嘴角翹起冷笑的弧度。
作爲黑手黨老大,弗蘭克-波提納爾哪裏來的這麽多朋友,之所以葬禮如此浩大,無非是本身的地位使然。
外界都在拭目以待,黑手黨新的領袖出現,現在的星城地下勢力處于真空期,三合會是難以東山再起,原先有機會競争的馬丁-薩默斯也早就涼了。
而身爲弗蘭克女兒的海倫娜,是有可能成爲那個新領袖的,據說她早已搭上了懷特家族這艘萬噸巨輪。
“你從來不愛任何人,隻喜歡你的生意和權力,現在連一個爲你流淚的人都沒有。”
海倫娜低聲說道,她撐着一把黑傘,孑然立在墓園之中。
那些爲數衆多趕來吊唁的人們,真心會弗蘭克死亡感到悲傷的,恐怕一個都沒有。
“安息吧,父親。盡管我不愛你,但是你的事業我會繼承下去。”
海倫娜轉身離去,墓園門口的街邊,有一輛黑色轎車安靜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