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機看向莫麟,當他看到莫麟臉上那陰狠中夾雜着興奮的神色時,他便全都明白了。
“孽障!”沈天機此刻感到無比的痛心和悔恨。天機閣總部是天下間所有堂口的核心,因此對總部位置的保密工作極爲嚴格。尋常門人來往小鎮隻能通過傳送法陣,覺不允許自陸路進出。因此,天機閣門下衆多弟子,往往隻知道有總部的存在,但卻并不知道總部的确切方位。而使用傳送法陣,也是必須要由總部這邊的法陣負責人先确認傳送者的身份。因此,根本不可能出現外人混入天機閣總部的情況。甚至天機閣還設有專門的執法機構用來監督門下弟子的言行,執法機構直屬閣主領導,不接受除閣主之外任何人的調遣。然而執法機構的執法者也是天機閣的門人,對于閣主的親傳弟子,隻要做的不太過分,他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畢竟誰都知道未來的閣主一定是從親傳弟子裏面選拔,但誰也不知道未來的閣主之位會被哪一位親傳弟子得到。所以,對于任何一位親傳弟子,他們都是不敢得罪的。而對于這種現象,沈天機其實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卻也覺得這隻是小事,無傷大雅,所以并不在意。誰知,也正是因爲這樣,導緻了今日的禍事。
“莫麟!我沈天機自問待你不薄。昔日你全家被屠,老夫好心将你收入門下,不僅讓你衣食無憂,還傳授你武藝,爲你提供修煉資源。你還有什麽不知足?”
“噗!”莫麟還未開口,倒是帝釋天卻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天機老爺子,你确實足夠聰明,但是,你卻不懂人心。”
沈天機不解的看向帝釋天,帝釋天歪着頭對莫麟說道:“小子,老爺子說的這些,可都是你想要的?”
“當然不是!”莫麟臉色猙獰,死死看盯着沈天機,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這句話,聲音中充滿了怨毒與忿恨。
“那你想要什麽?”帝釋天站起身,走到莫麟面前,凝視着莫麟的雙眼,“大膽的說出來,或許,我可以滿足你。”
莫麟眼神閃爍,臉色陰晴不定。似乎是在做着最後的心裏鬥争。但是,并沒有讓大家等待太久的時間,他一咬牙,沙啞地聲音從他的嘴裏飄了出來,“我要報仇,以天機閣的能力,要查出當年害我全家的兇手,絕不是難事。我還要閣主之位,我要用天機閣所有的修煉資源,讓自己變強,讓所有人都顫抖地匍匐在我的腳下。我……我還要小蝶師姐!我要把她從大師兄手裏搶過來!我愛她!我要娶她!!”
莫麟的聲音起初很是低沉,然而越說,他越像是獲得了某種力量一般,到最後,他幾乎是用喊叫的音量,吼出最後幾個字。
“我愛她”“我要娶她”幾道聲音在大殿裏回蕩。沈天機痛苦的閉上眼睛。帝釋天則搖了搖頭,一邊踱着步子向旁邊走開,一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後聳了聳肩,戲谑地說道:“看嘛,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弟子。”
“哎!”沈天機長歎一聲,疲憊地睜開雙眼,似乎準備要說些什麽。但正在這時,他卻飛身而起,直撲莫麟而去!
“鬼首大人救我!”莫麟一邊驚恐地後退,一邊轉頭朝着帝釋天呼救。
然而帝釋天并沒有任何動作,另外七名鬼王也如雕像一般站在那裏。莫麟見狀,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顆黝黑發亮的圓球,手掌發力,将其捏碎。霎時間,一道金色的護盾,出現在莫麟的周圍。
“咚!”沈天機一掌轟在護盾上,護盾轟然破碎,然而莫麟卻是毫發無損,反而接着這股沖擊力,向後掠出一段距離。
沈天機見狀,臉上卻是閃過一絲自嘲的苦笑。剛剛莫麟使用的,正是昔日莫麟拜師時,他所贈送的拜師禮,金剛菩提珠,可爲使用者抵擋一次緻命傷害。沒想到這東西卻在此刻被用了出來,實在是諷刺。
一擊不中,沈天機卻沒有繼續追擊,而是一扭身,向着門外奔去。他知道,幽冥鬼域八大鬼王齊至,自己縱是武功蓋世恐怕也不是敵手。不如趁機逃命,留得青山在,以後總可以做點事情。
然而此時帝釋天卻是有動作了。他簡單的沖門口勾了勾下巴。頭戴摩呼羅迦面具的鬼王立即會意,隻見他彎腰蹲下,雙手張開成掌,拍向地面。手掌與地面接觸時,并沒有想象中的聲響,而是像插入豆腐一般伸入地面。整個動作刹那間便已完成。此時沈天機的身體才剛剛接近殿門,卻突然發現,整個地面竟開始蠕動起來,隻一瞬間,大殿的門已經被地面的磚石堵了起來。
“嘭!”沈天機一掌轟向堵住殿門的磚石。這一掌下去,煙塵四起,整個大殿都震動起來。然而待煙塵散盡,沈天機卻是臉色難看起來,眼前的磚石依然還在,隻有表面出現了幾道裂紋。
“天機老爺子,我們八大鬼王都在這裏,若是還被你跑掉,那我幽冥鬼域的名聲,可就要臭了。所以,還是請你乖乖地死在這裏吧。”帝釋天話音剛落,七大鬼王齊齊動身,将沈天機圍在中間。
“怎麽?想要一起來圍攻我這個老頭子?”
“哈。老爺子,這種激将法,對我們幽冥鬼域可沒用。我們做事情,隻看結果,不論過程。好了,聊也聊盡興了,動手!”最後一句自然是對一衆鬼王說的。
收到鬼首的命令,阿修羅率先出手。一步跨出,便已消失無蹤,就連一身的氣息也消失收斂了起來。
“修羅無影殺?!你是修羅殿的……”話未說完,另一邊乾達婆的劍鋒已經向沈天機斬了過來。沈天機後退一步,屈指連彈,數枚拇指大小的冰塊激射而出。
“铛铛铛”前幾枚砸在乾達婆的劍身上,将劍砸偏,另外兩枚直奔她的雙目而去。乾達婆側頭避過冰塊,等她再次回過頭來時,沈天機已經栖身上前,手掌攜着恐怖寒氣拍向乾達婆,正是他的成名絕技,玄冰神掌。乾達婆并不慌張,雙目精光一閃,沈天機隻覺腦中襲來一陣眩暈感,這種感覺稍縱即逝,等到他回過神來時,突然心中警兆大生。暗運功法,周身寒氣大作,一件冰甲覆蓋全身。而幾乎就在冰甲出現的同時,一柄漆黑的匕首憑空出現射向了沈天機的胸口。
“咄”的一聲匕首刺中冰甲,但卻并未刺穿,而是牢牢地定在上面。刺殺之人漸漸顯露身形,是剛剛消失蹤影的阿修羅。而沈天機這邊動作卻并未停下,但卻受到阿修羅這一擊的影響,玄冰神掌偏了方向,堪堪印在了乾達婆的左肩之上。乾達婆吐血倒飛,落地時,左肩處的衣物偏偏碎裂,而肩膀上的血肉已是青紫一片。沈天機見包圍圈有了缺口,便欲突圍,然後剛要起身,卻發現雙腳竟已陷入了地下,這才明白原來摩呼羅迦早已暗中出手。
将真氣湧向雙腳,轟的一聲,地面被沈天機震出一個大坑,然而他剛把雙腳從地下解放出來,四周卻是突兀的從地裏飛速的延伸出無數尖銳地石柱,從各個方向射向沈天機,竟絲毫不顧及仍在沈天機身旁的阿修羅,土牢殺!
“噗噗噗”轉眼間阿修羅就已被無數石柱紮穿,而沈天機也是傷痕累累,若不是有冰甲護體,怕是早就變成了篩子。但即便如此,此刻他的狀态也是十分狼狽,冰甲幾乎完全破碎,而身周大量的石柱也限制了他的行動力,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石柱也會限制其他鬼王的發揮。
沈天機看了看在場的一衆鬼王,直到現在,向自己出手的鬼王也才三位,并且已經一死一傷。而他自己目前卻還隻是輕傷,照着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如果運氣好,他說不定真的能夠破解這死局。
正思索間,忽然頸後一涼,沈天機暗道一聲糟糕。轉過身隻見又是阿修羅那柄漆黑的匕首,刺向自己的面門。然而身邊都是尖銳的石柱,自己并沒有什麽閃避的空間。情急之下,他竟伸出手抓向刺來的匕首。
“呲”的一聲,匕首将沈天機的手掌紮了個對穿。然而此刻阿修羅竟在自己握着的匕首上感受到一股凜冽的寒意,趕忙撒手後撤。隻見沈天機受傷的手掌上寒氣大作,不一會兒便已将紮在手上的匕首和手掌一起冰凍了起來。
“你竟然沒死。”沈天機面色陰沉如水。剛剛自己明明看見他被石柱所殺,此時他再看向石柱堆中,卻哪裏還有阿修羅屍體的蹤影。
“我倒是忘了,辰兒是死在你們手中的。”微微詫異之後,沈天機便明白了。阿修羅剛剛之所以沒死,就是使用了自己曾今贈送給辰兒的保命法器,魍魉身。使用後,可以立即制造一具與使用者相同的身軀,替代使用者承受傷害。
阿修羅卻并不理會沈天機,隻是默默退後一步,深深地看了摩呼羅迦一眼,剛剛這家夥竟然不顧自己的死活,要不是自己剛才穆北辰那個倒黴家夥身上得到了魍魉身,現在他已經歸位了。不過八大鬼王中,除了鬼首帝釋天,剩下的七人彼此之間關系并不融洽,倒并不是說他們相互之間有多少仇怨,而是大家同樣都不把同伴的性命當回事,隻要自己最終能夠完成任務,哪怕犧牲再多的同伴也無所謂,當然,這也是幽冥鬼域的宗旨。所以,即便是死了,也怨不得别人。就比如剛剛乾達婆被沈天機攻擊時,阿修羅本是可以替她擋下攻擊的,但是他卻選擇了突襲沈天機。
摩呼羅迦感受到阿修羅的目光,轉過頭,憨厚地沖他笑了笑。阿修羅冷哼一聲轉過臉去,冷冷地對其他鬼王說道:“我爽過了,你們誰來?”
還沒出過手的四人竟都有些躍躍欲試。沈天機知道再這麽下去,自己就算不被他們殺死,也會被活活耗死。看來不得不使用那個東西了……
做爲天機閣閣主,沈天機身上還是有着不少好東西的。比如之前莫麟使用的那個金剛菩提珠,就是他當初在莫麟拜師時,随手拿出的小玩意兒。其實不光是莫麟,這麽多親傳弟子,哪個手上沒點兒好貨?其實穆北辰死的也是冤枉,身爲沈天機最寵愛的大弟子,他身上的保命手段是最多的,比如剛剛阿修羅使用的魍魉身,可惜被幽冥鬼域的鬼王暗中偷襲,直接一刀斬了頭顱,身上一堆寶貝反倒是便宜了他人。
沙竭羅率先出手,一柄森寒的長劍,緩緩遞出。這一劍,沒有招式,但是卻讓沈天機面色大變。劍乃百兵之首,而将劍用到極緻,便會出現“勢”,不同性格的劍客,所擁有的劍勢都不一樣,比如有的劍勢可能滿含殺戮與血煞之力,也有的可能帶着霸道無畏的氣魄。而眼下,沈天機就在這一劍上,感受到了一股生生不息的劍勢。他知道,這一劍,絕對不能躲,因爲越是閃避,劍勢則越強,直到自己被劍勢給壓垮。
而與此同時,緊那羅那邊卻是一道霸道地刀光斬來。如蛟龍出海,一往無前,至死方休。這一刀,仿佛要将觸及的一切都斬爲兩段。這一刀,是必殺一刀,也是搏命一刀。這一刀,在江湖上也就隻有一個門派的人能夠斬的出來。沈天機驚駭欲絕,驚的是這驚豔的一刀,因爲這一刀,絕對不能硬接,唯有避其鋒芒。但駭的,卻是幽冥鬼域的底蘊。若是連這個門派也暗中加入了幽冥鬼域,那麽,幽冥鬼域到底是一個什麽級别的勢力?以自己天機閣的情報能力,之前竟絲毫沒有發覺任何蛛絲馬迹。能夠隐忍如此,那麽其所圖決計不小。看來天機閣,不,整個江湖都小看了幽冥鬼域。
一邊是不能閃躲,一邊又不能硬抗。此刻,沈天機已經是面臨死局。隻見他一咬牙,伸手入懷,捏出一粒猩紅的藥丸,拍入口中。藥丸剛一入口,他的臉上便已紫紅一片,渾身血管根根凸起,雙眼漆黑如墨。也就在此時,整個大殿急速降溫。四周的牆壁,地面,頃刻間便結出了厚厚的冰霜。而此刻攻向沈天機的沙竭羅和緊那羅二人手上動作不變,但速度竟是緩緩慢了下來。
“咔擦!”桌面上的茶具沒有耐住低溫的考驗,裂出了道道裂紋。而就在刀鋒與劍尖即将觸及沈天機的咽喉時,以沈天機爲中心,爆發出了一股極緻的嚴寒之氣。寒氣所過之處,所有人和物全部化作了冰雕。
“噗!”沈天機噴出一口鮮血,然而這口鮮血還沒落地,便化爲道道血氣,消散在空中。他剛剛服下的,是天魔燃血丹。作用是燃燒全身的氣血,暫時增幅功力。此刻他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已是油盡燈枯,顫顫巍巍地向窗戶走去。他知道,這些人并沒有死去,隻是被玄冰暫時凍住,所以,自己必須在他們破冰而出之前,遠遠地逃離此地。隻要出了小鎮,以極北莽荒之地的遼闊程度,幽冥鬼域的人絕對不可能再找到自己。
由于殿門被摩呼羅迦的術法堵死,他隻能選擇翻窗離去。可是當他費盡力氣,剛要将半個身子攀上窗沿時,身後卻傳來一道戲谑地聲音:“老爺子,您悠着點兒,可别把這身老骨頭給摔着了。”
沈天機絕望地回頭看去,隻見帝釋天正随意地拍打着身上的碎冰屑。歎了口氣,他縮回身體,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麽?不跑了?”
“嗯,不跑了……”
帝釋天慢慢向沈天機走來,沈天機則是深深地看着帝釋天雙眼,仿佛想要将他看透。
帝釋天來到沈天機的面前,伸出手,掐起他的脖子。
“那就上路吧。”
“好……”
帝釋天慢慢将他提了起來,手上并沒有使用一絲一毫的内力。他張開嘴徒勞地想要吸入空氣。帝釋天就這麽看着他,看着他的臉由白轉紅,由紅變紫,最後鐵青一片。
松開手,沈天機的屍體如同破舊沙包一般頹然倒地。帝釋天則蹲下身子,伸出手将他的雙眼緩緩阖上。這才滿意地起身。此時大殿裏寒氣因爲沈天機的死亡而漸漸消失,溫度緩緩回升。而身後一衆鬼王和莫麟也已恢複了行動能力。
帝釋天回頭看着他們說道:“我一直喜歡觀察人瀕死時的表情。據說,人在死亡的前一刻,腦中會如馬騎燈一般,回首自己的一生。我很好奇他們究竟是不是真的能看到。”
大殿裏一片寂靜,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給出結論。然而此刻帝釋天卻搖了搖頭,看着桌上已是一片狼藉的茶具,感慨道:“可惜了這套茶具了。”
一衆鬼王互相看了看,各自聳了聳肩,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家老大的這種沒頭沒腦地說話風格。
帝釋天走到大殿中央,拍了拍淩亂地石柱,嘲諷的笑了笑,“殺個人而已,你看看你們把這裏弄得亂的。趕緊讓人來收拾收拾,這地方還要用呢。”
說完又走到正盤坐在地上的乾達婆身邊,問道:“沒事吧?”
“謝鬼首關心,屬下沒事。”乾達婆掙紮着想要起身。
帝釋天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肩膀,将她按下,“下次别這麽拼。我們鬼王一共就八個,可精貴着呢。”
“是!屬下謹記。”
這是,莫麟卻是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弓着身子讪笑道:“鬼首。你看,現在天機閣閣主已死,那麽,是不是能讓我接管整個天機閣,以後,我天機閣将成爲鬼首大人手中之刀,任憑鬼首大人調遣。”
“嗯?倒是把你給忘記了。”帝釋天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勾着莫麟的脖子,往殿門走去。此時,摩呼羅迦已經将地面複原。
“問你個問題。”帝釋天邊走邊說,“你說,要讓一個人管住嘴巴,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莫麟不傻,聞言立刻明白了鬼首的意思,立刻就要跪下。但是卻驚駭的發現,自己的身體竟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你看。”帝釋天将莫麟帶出門外,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莫麟的臉色瞬間煞白。隻見小鎮裏到處是斷肢殘臂,這些以往都是天機閣的弟子,現在卻連個全屍都不剩下,都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而莫麟此刻已經是吓的魂飛魄散,竟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哎哎哎,别哭。”帝釋天輕拍着莫麟的後背,看起來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然而莫麟此刻卻感覺到一股滾燙地熱流從後背湧向自己的身體,熱流在身體裏橫沖直撞,難受至極。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卻發現除了“啊啊”的呻吟聲,自己竟說不出一個字來。隻能哀求地看着帝釋天,拼命地搖頭。
帝釋天看着莫麟痛苦的表情,冷冷地說道:“你說,隻有一個人的天機閣,對我還有用嗎?”
漸漸地,莫麟的身體開始像皮球一般鼓脹起來,而他的皮膚也是漲得通紅。而此刻的莫麟終于是露出了一絲悔恨的神色。
“那麽,再見!”帝釋天抓起莫麟的後領,一把将他丢了出去。轟!莫麟的身體在半空中爆開,内髒,血肉碎塊如雨般灑落。
帝釋天伸出手指将身上的碎肉一粒一粒彈走,無奈地說道:“唉,又把衣服弄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