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又起風了,我們歇會兒吧。” 尋不遇一屁股坐在地上,動也不想動。
索懷修倚在牆壁上,閉着眼睛聽着風聲卷過,本就餓了許久,走得甚是艱難,這期間又刮了幾陣大風,他們逆風而行了數個時辰,看尋不遇的模樣,怕是再也起不來了。
他輕笑一聲,伸手扯下發帶,任身後的墨發随風起舞,微眯起眼睛,眼睛卻有些酸澀,現下留念的卻唯有這條發帶。
“芷兒..”
“索懷修,索懷修.”一道清脆之聲透過風飄至耳邊。
“芷兒,我好像聽到你的聲音了。”他似是有了幻聽,眼前也浮現出一年前二人生辰那天,她一身粉衣朝自己奔來,猶如一隻粉色蝴蝶在杏花盛開之時爲自己起舞。
“芷兒.”他伸手,飄揚的青絲帶與她頭上的絲帶相纏,而她也似撲到了自己懷中。
“索懷修.索懷修!”還未曾擁住她,又聽得清脆之聲中夾雜着幾道男聲,他蓦地瞪大雙眼,不是幻聽,是有人來了。
“尋不遇,尋不遇!”索懷修用盡力氣踢他一腳,他卻沒了反應。
“索懷修.索懷修.”聲音又近了幾分,但此時風又大了稍許,風聲淹沒了他們的聲音。
擡頭看向高空,這麽隐蔽的地下山洞不知他們能否發現,正想辦法之時,看到手中的絲帶想要随風而起,他将絲帶拿得近一些,閉上眼睛輕吻了幾下,此時雨也落在了他的發絲之上。
“芷兒,看來我們的緣分還未曾結束。”他松手,青絲帶随風飄揚至高空,幾滴雨水調皮的沾染在了他勾起的唇角之上,一旋一轉間,不得不落入泥濘,歸于大地。
一抹泛着青色的發帶飄揚在半空之中,風将它帶離了原來的地方,雨越下越大,青絲帶不似方才那般歡脫自在,慢悠悠的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些許泥濘。
青芷一步一步走過去,怕它會消失不見。
“索懷修.”她小心翼翼的撿起與自己同款的發帶,緊緊的握在手中,似想起什麽,起身。
“師兄,師兄,他就在附近。”
“師妹,伍千言與應之已經去找了。”
“好,好”她顫抖着将青色絲帶拿給他看,“師兄,你看,這個與我頭上的是不是一樣的?”說着還将自己頭上的扯了下來給他看。
“師兄,你看,一樣的。”
“是,一樣的。”懸未缺緊握住她顫抖的小手說道。
“這邊有個深坑。”伍千言的聲音在這雨幕之中顯得格外的響亮。
“我這裏有繩索。”李應之将肩上的繩索取下,拴在一旁的樹上,對着伍千言說道。
“好,我下去。”伍千言将劍扔在一旁,順着繩索一躍而下。
“師妹,我們在這裏等着,一會兒他們就上來了。”懸未缺扶着她,将外衣脫下,撐在她的頭上。
“你在這裏站着,我去幫忙。”
“.好”嘶啞中夾雜着顫音,她抱着輕雲,手裏緊握着兩條一模一樣的絲帶濕了眼眶。
不多時便見繩索繃緊,她隻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慢點。”懸未缺一聲驚呼,讓她朝前的腳步一頓,隻這一下,讓她頓覺整個人似身在火海,又似身在冰天雪地,頭也脹痛不已。
“尋公子昏過去了。”伍千言的聲音傳來,青芷張了張幹裂的嘴巴,卻未發出任何聲音。
“将軍還在下面,我這就下去。”話落便見他又飛落而下。
“不遇,不遇!”李應之與懸未缺輕拍着他,青芷一直盯着出口處。
“應之,不用擔心,他隻是餓昏了,身上的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一會兒就會醒過來。”
“咳咳咳!”李應之喂給他一點水,沒想到将他嗆醒了。
“應之,師叔?”尋不遇以爲自己在做夢。
“不遇,沒事了。”李應之扶着他站了起來。
“好”他起身,目光所及,是那一抹安靜的黑衣女子,頭頂是師叔的外衣,懷中抱着輕雲劍,手中緊握着兩根青色絲帶,許是下着雨,絲帶垂在一側,她的眼睛一直看向出口處,當看到繩索再次繃緊,她的嘴巴快要抿成了直線。
懸未缺與李應之急忙走了過去,青芷想過去,腳卻動彈不得,不知是秋雨微涼,還是太過緊張,她的嘴唇竟有些發抖,頭愈發的痛了。
“來,手給我。”懸未缺與李應之一人一邊将索懷修拉了上來。
知曉他們在說話,但此刻卻聽不清了,腦袋“嗡嗡嗡”的響個不停,也不知他們說了多久,直到繩索的盡頭出現了日思夜想之人。
看到師兄與李應之将一黑衣拉了上來,一頭墨發散亂的貼在他的身後,布滿血迹的手向下垂着,這個角度隻看得到一個側臉,眼睛緊閉着,嘴巴也幹裂出了血。
大滴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輕雲緩緩掉落在地,她一步一步走向他。
“索懷修.”再不是之前的清脆之音了,許是聽到這一聲呼喚,本是緊閉着雙眼睛的索懷修竟睜開了。
“放我下來。”嘶啞的聲音夾帶着不容反駁的霸氣。
“将軍,你醒了?”伍千言面上一喜,扶着他站了起來。
衆人皆知他想要做什麽,于是讓開一條小道,狼狽的模樣映入彼此的眼簾。
“芷兒.”他扯起幹裂的唇角,張開懷抱,等她來。
“索懷修.”她緊握着青絲帶,淚眼朦胧的朝他奔去,同樣狼狽的兩抹黑衣終是相擁在了一起。
衆人相繼轉身,好讓他們暫訴衷腸,尋不遇苦笑一聲,緩緩地也轉了身,看着眼前這一片荒涼的樹林,雖苦澀卻也十分欣慰,将軍與師叔是這荒涼裏彼此的溫暖,等待是值得的。
“别哭了,再哭就看不清我了。”
青芷揚起小臉,眼中有淚花,的确有些看不清他了,隻見她低頭擦了擦,再擡頭,他的樣子清晰可見。
彼此眼中的自己着實有些好笑,他捧起她的臉問道:“芷兒,害怕嗎?”
“有你在,不怕。”
他的笑容更大,一股暈眩之感襲來,他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
“你的傷口需要清理.”見他臉色突然煞白,她心下一慌,雙手也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不急。”捧着她髒髒的小臉笑道。
“這個怎麽能不急?”
“唔”索懷修低頭将唇印在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上,此刻他已聽不清周圍的聲音,隻感覺自己飄在一處很高很高的地方,他輕笑一聲,隻因那裏有她,足矣。
突如其來的吻讓本已冰火兩重天的青芷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手中的絲帶緊貼在他的腰間,偶而一陣風過,它們也随之歡快的起舞。
背過身去的幾人也聽到了聲音,皆是一陣尴尬,還好空中的雨越下越大,不然每個人的臉都會是悶紅一片。
尋不遇緩緩朝前走了幾步,風聲雨聲也掩蓋不住背後二人熱情似火的親吻聲,雨水順着發絲滴落在他掌心,有些涼,又有些惆怅,他輕笑一聲,“雨下大了。”
嘭-——
一聲重響,衆人一驚,回頭,卻見方才還擁吻的二人雙雙倒地,将軍在下,女醫在上。
“将軍.”
“師妹.”
“師叔.”
衆人想将他二人分開,奈何二人的雙手都緊緊的抱着對方,細雨轉爲大雨,衆人輕歎一聲,合力将他二人擡走。
最開心莫過于青平的衆将士,他們親眼見到将軍被擡了回來,雖然将軍懷中還抱着一個瘦小的黑衣,看不清臉,但都從飄着的那兩條絲帶确認了她的身份,再說了,能讓将軍抱着不放手的人也隻有一個了。
到了營帳,懸未缺等人才終将他二人分開,花百俏與戀七将青芷帶走,半個時辰内他便将索懷修身上的傷口一一處理幹淨,并上了藥。
“按這個藥方去抓藥,切記煎藥之時你一定要在旁盯着。”懸未缺将藥方給了九思。
“是”
“好”說完便急匆匆的去了師妹那裏。
走到那裏,花百俏二人早已給床榻之上的人換了幹淨的衣物。
“懸公子,你來了。”
“師妹如何了?可有醒來?”
花百俏與戀七搖頭,“還未醒,額頭有些燙,身上有幾處劃傷,我與戀七已經給她上了藥,公子放心,青芷姑娘身上并無劍傷。”
他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下,“好,我去看看,然後再給她開一副散熱的藥。”
“好”
一刻鍾後,懸未缺将花百俏二人打發了出去,看着床榻之上微皺着眉頭的師妹,心下有些抽疼。
“師妹,這次醒了,無論如何該離開了,青平怕是保不住了,接下來的日子也斷不會太平。”
“另外,索懷修的父親也到了,風幕涯也暗中帶來了不少人。”
“之前索懷修的父親聽聞你們二人要成親,還送來了許多東西,現在”
“怕是會對你再生偏見。”
“索懷修.”她緊皺眉頭似是想要醒來,口中一直喚着一個名字。
“師妹,師妹”懸未缺心下一喜,蹲在一旁握住她的小手。
“索懷修.索懷修.”青芷緊抓着掌心的大手,不一會兒額頭上便布滿一層細汗。
“師妹,索懷修已經沒事了,你們都安全回來了。”懸未缺一隻手拿起一旁的手帕給她擦着汗。
“你聽到了嗎?索将軍沒事了,你的索懷修已無大礙了,他正乖乖的休息呢。”感覺到抓着自己的手力道小了許多,懸未缺知曉,師妹定是能聽到自己剛才說的話。
“師妹,好好睡一覺,明日睜開眼睛,你就能看到他了。”
似是回應,床榻之上的小人兒竟勾起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