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爺平素看着溫文爾雅，喜歡端着，看着有點架子，但性格上似乎沒什麽太大脾氣。
誤判，這絕對是天大的誤判。
虎爺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自己這幾天的行爲看來是徹底激怒了多爺，而且也失去了多爺對他的信任，兩人之間原本有的那點情誼，也已經被消耗幹淨。
人家現在的态度是公事公辦。
我跟你隻是合作關系，那我憑什麽幫你解決難題？
就像之前阿千說的，不管這城堡怎麽更換主人，跟誰合作不是合作？話糙理不糙。
既然你虎爺對待人家的方式隻是合作夥伴，那人家對你公事公辦，不也是應當應分的麽？
誰還能道德綁架不成？
人家多爺問的完全沒毛病，如果雙方之間有額外的情誼，請問體現在哪裏？你虎爺奪人基業，搶下這麽大地盤，我寶樹族多爺就算沒出力幫你殺人，也被你借了力，刷了招牌，你給了額外的報酬嗎？
現在說以你我的關系，不能見死不救？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真當寶樹族血脈是街邊貨，跟那兩批卑微蘑菇人一樣任你安排呢？
多爺沉着臉，完全沒有講情面的意思。
寶樹族的血脈，一旦發火，不怒自威，這股子氣勢，讓虎爺心裏也是直打鼓。他心頭要說不後悔那是假的。之前就該盡快落實合作内容，而不是玩小心眼，甚至還想賴賬。
現在有求于人，吃閉門羹了吧？
此時此刻，最痛快的不是多爺，而是千爺。他站在多爺身側，一直繃着臉，忍住沒有說話。那是因爲他有分寸，知道多爺發話的時候，他最好閉嘴。而多爺不方便說的話，才由他來說。
正因爲千爺這麽多年來對此十分默契，将多爺的脾性摸得很透，這才能得到多爺的青睐。
而虎爺的手下，不管是老巴，還是老朱，此刻都噤若寒蟬。他們知道，這是來自多爺的不爽，不是他們這種小角色可以頂的。更不是他們能做主的。
既然他們做主不了，眼下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嘴裝小透明，不然胡亂開口隻能自取其辱。
虎爺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多爺見責，那一定是我阿虎有什麽地方沒做到位，我反省，我認錯。”
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虎爺在态度上，倒是拎得清。
可僅僅如此，顯然是不夠的。多爺要的也不是他态度誠懇，要的是正兒八經的利益。
顯然，多爺在阿千的撺掇下，也放下了心理上的潔癖和矜持。也意識到，跟虎爺這種人不要談感情，直接把利益放在台面上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吃一次虧，吃兩次虧，決不能吃三次虧。
“虎爺這麽說，我可不敢當啊。你說我見死不救，那麽虎爺想我怎麽救？打算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虎爺眼睛一亮，聽這話似乎有轉機。
當下忙道：“站在我們共同利益的立場上，這一仗不好打，也不能打。而止戈不戰，恐怕須得多爺出面，唯有寶樹族血脈，或許能震懾對方一二。”
多爺淡淡道：“又要我寶樹族身份狐假虎威麽？”
之前要不是借助寶樹族的身份狐假虎威，他們根本連岑奇城堡都進不了。能奪下岑奇城堡這份基業，可以說寶樹族這塊招牌起了極大的作用。若不是寶樹族的招牌，岑奇也不可能那麽放心合作，也不會有後面的宴請。
甚至可以說，寶樹族是虎爺拿下這片基業的敲門磚，攻城錘。
可笑的是，虎爺對此故作糊塗。不但沒有額外給多爺報酬，甚至之前答應的都想賴掉。
這也就難怪多爺生氣，難怪多爺會舊事重提，說出狐假虎威這種話。
今日這局勢，虎爺知道，自己隻能一路伏低做小，多爺的話再不中聽，也得捏着鼻子認，而且還得賠笑臉。
“寶樹族威名，地心世界誰人不知？這批悍匪縱然野心勃勃，如果多爺這個寶樹族大佬出面震懾，他們也不得不思量後果。”
地心世界，真正願意往死裏得罪寶樹族的勢力，還真沒有幾個。
對面那些人雖然悍勇，但也不可能有這膽氣。
“然後呢？”多爺淡淡點頭，反問道。
然後？
虎爺正在琢磨着應該怎麽接話，一直沒有說話的千爺忽然陰恻恻道：“虎爺，上次用我寶樹族的招牌，你沒有任何表示，那也就罷了。這次，你總不會又想我家多爺白白出面吧？這也不像是你虎爺的做派，這麽不懂事麽？”
你要裝傻？那我就大白話跟你說明白。
相當于直接告訴虎爺，你就明碼标價吧。
虎爺明白，這回想裝傻都難。不割肉恐怕是萬萬不行了。
想到這裏，虎爺索性光棍到底：“既然勞煩多爺出面，自然是不能讓多爺白出力。不知多爺認爲什麽價碼合适？”
多爺沒有說話，表情平靜，好像壓根不是在跟他說話似的。
千爺卻好像讀懂了多爺的意思，主動伸出一隻手：“城堡的利益，多爺代表寶樹族占一半，雙方五五開。惟其如此，多爺才會當成自家地盤來維護來經營，小打小鬧，換誰來都是一回事。”
即便虎爺是那種心理素質極佳，泰山崩于前不變色的人，聽了這話，也大吃一驚。其他人更是張口結舌，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
這不是獅子開大口嗎？
老巴忍不住道：“阿千，你别胡鬧。有沒有上下尊卑，你能代表多爺麽？”
多爺眼睛饒有深意地盯着老巴：“阿千跟我這麽多年，他如何代表不了我？”
啊？
所有人又一次震驚了。這麽說，這不是千爺信口開河，而是多爺本身就是這個意思，他要的就是城堡利益的一半！
老巴結結巴巴，一時間竟有點說不出話來。而老朱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很想罵娘，這也太狠了，張張口就要一半利益。怎麽不直接去搶？
阿千仿佛能看透他們心思似的：“各位一定心裏在琢磨，我這是獅子開大口，怎麽不去搶？”
“事實上，這城堡你們也是搶的，搶人家岑奇莊主的。而且，是打着我們寶樹族招牌去搶的。怎麽？你們認爲寶樹族招牌，不值得這一半利益？”
虎爺總算穩住了，沉聲道：“多爺，此番奪取這個城堡，我承認一定程度是借助了寶樹族招牌。可這裏頭出謀劃策，沖鋒陷陣，浴血奮戰，死死傷傷，可都是我的人。這一半利益，委實是……”
毫無疑問，直接要一半，完全超出了虎爺的心理底線。别說一半，就是超過兩成，虎爺都完全接受不了。隻是讓你出個面，你就要走一半。貔貅都不如你們嘴那麽大。
多爺淡淡一笑：“虎爺，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從不勉強人。同理，誰也勉強不了我。阿千，我乏了，送客吧。”
阿千也不賣弄，一擺手：“諸位，請吧。不過提醒一句，一半是今晚的價格，等你們再次求到這裏的時候，那就是另外一個行情了。而且，以多爺的身份，難道就必須跟虎爺談嗎？”
現在不答應？可别到時候再來求我們。
老巴有些不爽：“阿千，你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小助手，上蹿下跳，不覺得自己像小醜嗎？”
千爺輕蔑一笑：“我像小醜也沒關系，我至少知道自己是多爺的助手，知道胳膊肘向着哪邊。不像某些人，胳膊肘往外拐，面上恭謹，背後誰知道是怎樣一個叛徒小人。那些靈藥怎麽被摧毀，你是公認的嫌疑人，現在可還沒洗幹淨呢。這事你們可以忘了，我家多爺可沒忘。”
老巴被氣得全身篩糠似的顫抖：“你……你血口噴人，簡直不知所謂。”
“哈哈，老巴，我都懷疑，外面的人，是不是你引來的？是不是跟你有勾結，裏應外合？上次把黑鍋推給蘑菇人，這次你打算往誰身上甩鍋？”要說鬥嘴，老巴跟阿千差距巨大。
“虎爺，你别聽這小子胡謅，我對虎爺的忠心，日月可鑒。要是有異心，我天打雷劈！”老巴隻能向虎爺哭着表忠心。
虎爺腳跟生根似的，在阿千喊出送客後，卻挪動不開腳步。
他此刻心裏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燒，可他卻不得不将怒火壓住。他這一走，就意味着跟多爺談崩，甚至是跟多爺鬧掰。
阿千那些話，明顯是威脅，而且說得很直白露骨。
這次是這個價格，要你一半。下次就不是這個行情了，要的可能就是三分之二，甚至更多了。
這還不是最讓虎爺鬧心的，更鬧心的是，這家夥居然說，他們不一定非得跟虎爺他們談。
這話什麽意思？就是說，多爺完全可以跟外面那夥人談。甚至幫他們打下城堡，到時候寶樹族身份一亮，要求一半利益，對方還真大概率會同意。畢竟現在城堡在虎爺手中，對方如果可以将城堡搶到手，一半利益不是利益？
一半利益也比虎爺當初那份基業更大了，這塊蛋糕足以吸引地心世界絕大多數豪強力量了。
老朱管家低聲道：“虎爺，大局爲重啊。”
他沒明說，但顯然是勸虎爺腦子要冷靜，不能負氣而走。真跟多爺談崩了，多爺他們胳膊肘往外一拐，這區别可就大了。
最要命的是，人家把威脅的話放出來，他們還真不能拿人家怎麽樣。難道他們敢直接對多爺動手？
先不說他們有沒有做好得罪整個寶樹族的準備，就算是多爺一個人，他們真就能對付得了嗎？
多爺可是寶樹族血脈，一身本事神乎其神，不是一般武者可比的。虎爺自問實力強大，但多爺那些捉摸不定的手段，虎爺也沒什麽把握将他留住。
一旦不能将多爺留下，讓多爺逃脫，這禍事可就大了。
因此，沒到萬不得已，沒有絕對把握，虎爺是絕不可能出此下策跟多爺鬧翻的。
局勢有些僵持不定，多爺見這些人裹足不走，也是皺眉道：“諸位，既談不攏，多少保留一些體面，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呢？
虎爺心裏歎氣，這一刻他才認識到，原來寶樹族血脈真就有這麽重的分量，他以爲自己奪取基業，成了更強更富有的人物，就可以升一格了。沒想到，真到節骨眼上，人家寶樹族血脈還是可以輕松拿捏他。
這就是出身的優勢，血脈的優勢，口含金鑰匙的優勢。
換位一下，他虎爺有資格對寶樹族的多爺提這種條件，說這種要挾的話嗎？
根本不可能！
如果他出言要挾寶樹族，恐怕人家當場就翻臉，分分鍾讓他滾蛋，甚至現場就讓他受教育。
虎爺滿心苦澀，就好像一杯一杯的黃連水往他嘴裏灌下去。
他還有的選擇嗎？沒得選擇。
“多爺，就按您說的，一半利益，你我五五瓜分，共享這份基業！”虎爺咬牙做出這個決定。
多爺并沒有表現出什麽狂喜的樣子，隻淡淡道：“如此也好，我便勉爲其難接了吧？”
“多爺，這回咱可不能吃虧，得落實到白紙黑字。城堡的賬目得先查驗清楚，有多少田産，多少礦産，多少現金，多少原石，多少金币銀币，多少布匹糧食……”阿千不愧爲優秀的助手，侃侃而談。
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給虎爺紮到，紮得虎爺心口不斷滴血。
這特麽是一半利益啊，多爺什麽都沒做，張張嘴就要去一半！
更氣人的是，他還不能不給。
不給的話，多爺這一半基業多半還是能夠得到保證。隻不過給的人會換成外面那夥人，或者是别的什麽後來者。
“老巴，老朱，你們去把賬目帶來，不要藏私，全部帶來。你們跟千爺商談利益分配。我與多爺商議退敵之策。”
這回，多爺倒是沒有抵觸，淡淡道：“這些銅臭味的買賣，交給他們談。虎爺，我們去書房談。”
一個晚上，虎爺總算聽到了一句讓他感到振奮的話。
千爺眉飛色舞道：“多爺放心，我一定會擦亮眼睛，半個銅闆都不會算錯，絕不讓您的利益受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