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的信息量也遠不如杜一峰。
他雖然對揚帆中學和星城一中之間的事略有耳聞,也知道這事牽扯着星城高層的鬥争。
可說到底,他并不知道昨晚具體發生了什麽,更無法清晰獲得高層鬥争的具體信息,因此自然也就不懂這裏頭傳達的微妙之處。
他隻是隐隐覺得,杜一峰和楊笑笑今天的态度有些反常。
像他們這種段位,爲什麽會在同一天來揚帆中學,爲什麽明明看上去不怎麽受歡迎,卻還死皮賴臉不走?
從早上到此刻,方子陽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此刻被童肥肥一刺激,終于是忍不住爆發了。
本以爲杜一峰肯定會爲他站台,卻沒想到,杜一峰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消停一會兒。
竟也沒有跟童肥肥針鋒相對的意思。
這讓方子陽更加大惑不解,怎麽杜一峰都這麽慫了?難道他真怕江躍怕到這種程度麽?
好在這個時候,一直微笑沒說話的楊笑笑,打起了圓場:“好了,好了,童迪同學,你也别得理不饒人啦。咱們這些人再怎麽着,也不至于跑到學校來蹭吃蹭喝。大家都是揚帆中學學子,可不興在校門口起内讧啊。”
方子陽很奇怪地望着楊笑笑,心裏越發嘀咕。
怎麽連楊笑笑話裏話外都這麽小心翼翼?
方子陽着實是有些不平衡。
童肥肥是什麽東西?陽光時代他就是一個臭屌絲,除了抱江躍這個學霸的大腿,啥也不是。
到了詭異時代,也沒見他童肥肥有多了不起,怎麽就好像混成了揚帆中學領袖人物似的?
連楊笑笑都要這麽客氣對他講話?
要知道,楊笑笑對他方子陽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熱,雖然面上禮貌客氣,可那種保持距離的疏離感,方子陽又豈會感受不到?
而如今楊笑笑對童肥肥居然比對他方子陽更客氣,這無疑是讓他心理極爲失衡的。
童肥肥對楊笑笑的事,卻不知内情,并不知道楊笑笑身上發生了那麽多的劇情,還以爲楊笑笑是韓晶晶的好閨蜜。
見她出來打圓場,童肥肥也就順坡下驢:“笑笑同學,不是我童肥肥得理不饒人。前段時間,學校處在最艱難的時刻,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可一個個都躲着不肯出力。大夥心裏可都憋着一口氣呢。不是我跟你們有什麽個人恩怨,而是大夥的公憤啊。你們難道沒發現,今天午飯在食堂,你們很不受待見嘛!?”
楊笑笑微笑道:“好了,好了,就我們幾張嘴,也吃不了學校多少東西。前段時間我們沒能爲學校出力,确實有不對的地方。這樣吧,我沒出力,回頭出一批物資彌補一下,這總可以吧?”
“你?出物資?”童肥肥有些驚訝地看着楊笑笑,又有些疑惑地看向韓晶晶。
他也觀察出來了,這對好閨蜜好像有點别扭?以往她們不是形影不離的嘛?這會兒見了面,居然沒有膩在一塊?
“我不行嗎?”楊笑笑輕笑着,口氣俏皮,俨然是一副嬌憨少女狀。
“笑笑同學要捐獻物資,學校肯定很歡迎。不過這不歸我管,我可不負責化緣啊。”童肥肥打趣着,同時眼神瞥向杜一峰。
嘴巴上說是不化緣,可他這眼神卻是比什麽都直白。
就差把話挑明了。
人家楊笑笑都發話了,你杜一峰是土豪,難道你不表示一下?
杜一峰壓根沒吃童肥肥這一套。
他即便要出血,也不願意是被童肥**捐。
要是他現在就開口應承了,豈不是真承認了,他杜一峰屈服于童肥肥的壓力?
杜一峰怕的是江躍,可不是童肥肥。
該要拿捏的面子,他絕不會輕易放下。
“怎麽?一峰,你不像是那麽小家子氣的人啊。你老杜家可比我有錢多啦!你不表示一下嘛?”反而是楊笑笑,用開玩笑的語氣問起了杜一峰。
杜一峰當然知道楊笑笑的事,當初他杜一峰能跟萬家搭上關系,楊笑笑還是中間人。
眼下萬家覆滅,兩人處境都很尴尬。
“捐點物資倒不是問題,不過我杜一峰在揚帆中學之佩服一個人,那就是江躍。我聽江躍的,你讓我捐,我一定帶頭捐。”
這口氣,俨然他跟江躍就是好兄弟,關系熱乎得很。
一旁的韓晶晶卻冷冷道:“杜一峰,你省省吧,你捐不捐跟人家江躍有什麽關系?”
杜一峰也不着惱,笑嘻嘻道:“就沖江躍帶着揚帆中學打赢了七螺山的挑戰賽,我就服他啊。”
“你服他嗎?我怎麽聽說你之前都打算轉學到星城一中了?”
杜一峰叫屈起來:“造謠,這絕對是造謠啊。晶晶,你這麽冰雪聰明的人,怎麽會信這種低級的謠言。我前一陣來過學校好幾次,很多人都可以作證的。”
他倒真是來過學校,不過是來請江躍到他家做客,而且是包藏禍心,想坑江躍。
隻不過,最終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把自己搭進去。
那段時間,韓晶晶因爲父親從京城返回星城,她一直陪在父親身邊,被禁足不準外出,因此反而沒參與揚帆中學的事務。
這也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的最大心結,沒有參與七螺山挑戰賽。
尤其是在李玥參加的情況下,她反而缺席了挑戰賽,一想起這個事,她心裏頭着實不是滋味。
江躍倒是一直面帶微笑,看着這群家夥的表演。
他雖然對杜一峰和楊笑笑的所作所爲不太瞧得上,但也沒打算在這種場合下撕破臉。
既然他們要捐物資,那就讓他們捐好了。
上次雖然領到了不少物資,可學校終究有這麽多人在,坐吃山空,總有耗盡的一天。
雖然這二人捐贈物資,未必有多大量,但蚊子再細也是肉,總不會嫌棄的。
“一峰,笑笑,像你們這種土豪家庭,在學校需要物資的情況下,能帶頭捐贈,絕對是大好事啊。我看行,而且是多多益善。估計在你們帶頭号召下,一定會有更多土豪同學慷慨解囊吧?”
楊笑笑聰慧至極,從江躍的語氣中便讀到了一絲信息,當下忙道:“不愧是老班長,格局就是高。一峰,以我看,咱們可以發一個倡議書,鼓勵有條件的同學參與捐贈,多多益善嘛!我帶個頭,落實十噸物資,其中食物不少于一半。”
此言一出,便是杜一峰也有些面色一僵,表情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十噸?
這楊笑笑是搶了物資儲備局嗎?
這數字絕對大得有些吓人了。
他本來以爲捐贈個幾十袋米面糧油之類的,便已經夠夠的了。
總數目在一噸以内,就已經是大手筆。
哪料到楊笑笑一開口就是十噸,着實讓杜一峰感覺有點下不來台。
要是陽光時代,十噸物資也花不了多少錢,20000斤物資,撐死十萬塊錢辦得妥妥的。
有時候他一個月的零花錢都不止這個數。
可現在是詭異時代,物資已經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可以說,現在最寶貴的資源,那就是物資,尤其是緊要物資。
老杜家倒不是拿不出十噸物資,就算二十噸,老杜家也想得出辦法。
可這未必就代表,他們老杜家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捐出十噸物資,不代表他杜一峰就有這個權利啊。
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捐出十噸物資,回到家中,他老子,族中那些老家夥,隻怕會生撕了他。
可楊笑笑說完那話,笑盈盈地看着他,表情顯得單純又充滿期待,仿佛完全看不出杜一峰的窘迫似的。
杜一峰心理暗罵不已,他當然知道楊笑笑這個心機女在拉他下水,他現在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江躍豈會看不出來這一點,笑道:“笑笑同學女中豪傑,真是大手筆啊。十噸物資,可以爲咱們貧困同學解決多少問題啊。”
韓晶晶聽他自稱貧困同學,心裏忍不住想笑。
可是餘光瞥到楊笑笑那貌似單純的笑容,韓晶晶俏臉一闆,生生把笑容繃住了。
楊笑笑這種精緻的利己主義,她何曾這麽大方過?
這次反常離奇的大方,肯定是有所圖的。
無非就是釋放一種求饒的信号,想通過捐贈物資來表達她的悔意,想緩和彼此的關系。
韓晶晶很少恨一個人,對楊笑笑她也談不上刻骨銘心的仇恨,但也已經将她看扁了。
想讓她重塑對楊笑笑的觀感,基本不太可能。
因此,對楊笑笑釋放的這些信号,她顯然是不打算接,也不願意接的。
當然,她内心還有點自私的小念頭,她也不希望江躍接受楊笑笑釋放的善意。
而偏偏這點小心思,她又不能點破,她也不想給江躍留下小心眼的印象。
童肥肥卻沒有那麽含蓄,嘿嘿怪笑道:“一峰同學,我記得你可是咱班第一土豪啊。人家笑笑同學都發話了,這種時候,你可不能慫。我們窮人沒錢出,隻能賣力氣。你這種土豪,不出力,出點物資,不會還要算計斤兩吧?要是實在爲難,要不我看算了?”
這激将法并不高明,可在這種場合,卻是把杜一峰的退路進一步堵死。
那方子陽語氣不善道:“童肥肥,捐不捐,捐多捐少,那是各自的自由。捐是情分,不捐也是本分。你别在這道德綁架。再說了,捐給你這種人,我們還真不樂意。”
童肥肥怪笑道:“我是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把小氣說得這麽清新脫俗的。你方子陽就别裝了,誰不知道你那點底。别扯什麽情分本分了,你能捐十斤二十斤不?可别回家被你老子吊起來打吧?”
他這話剛說完,身後傳來一陣肆意誇張的大笑。
顯然都是留校的這批學生。
這些留校學生,他們有着天然同盟的心理,對杜一峰方子陽這些平時高調,關鍵時刻失蹤的走讀生,一直就有一些抵觸。
而這種抵觸情緒在近期更是快速發酵,甚至接近到了敵視的程度。
因此聽到童肥肥這般嘲諷,自然是不加掩飾地嘲笑起來。
“算了算了,咱們還是不要爲難人家方同學了。害得人家回家挨打可就不好了。我看這種人在陽光時代裝腔作勢,欺負同學還行,指望他真金白銀捐贈,趁早别做夢。别有事沒事跑到學校來蹭吃蹭喝就阿彌陀佛啦!”
方子陽大受羞辱,要是在平時,他絕對不會猶豫,勢必上前跟童肥肥幹架。
可眼下,他還真不敢。
捐贈?
方子陽自己家啥情況他比誰都清楚,陽光時代不愁吃喝,偶爾還能過上一些奢侈小日子,享受一些低奢生活。
比起一般的中産家庭,日子會更潇灑一些。
就是中産之上,土豪未滿的狀态。
可到了詭異時代,當金錢的購買力失去作用,房子車子這種資産無法兌現實用物資的時候,他們家的生活水平自然也跟着大降。
随着局勢越來越惡化,平時能用上的人際關系,越來越無力維持,越來越難以兌現成物資之後,他們家雖然不說過不下去,但也絕不寬綽。更沒有資本讓他在學校搞什麽捐贈。
雖然童肥肥話說得刻薄,但讓他難堪羞恥的是,這頭死肥豬居然說中了。
他要是敢說捐出個一百斤物資,回家一定會被他老子打個半死。
而一百斤物資,在這種場合下,能拿得出手嗎?
有楊笑笑把調子起得那麽高,就算他能捐出一百斤,他隻要一開口,那勢必就成了笑話。
所以,他才會主動開口說什麽捐是情分,不捐是本分。
說到底,他就是捐不起。
看着他是爲杜一峰辯解,實際上是提前爲自己找後路!
方子陽本身就是小角色,他尴尬難堪,其他人也不是特别在意。
現在大家的焦點,明顯是在杜一峰身上。
你杜一峰陽光時代多高調,這會兒人楊笑笑都表态了,你杜一峰平時的高調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