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絕對沒有想到,丁有糧會拿攝像頭說事。
這是豪華五星酒店,入住都是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可能會有攝像頭?誰這麽膽大包天?
可楊笑笑終究不敢賭。
江躍在她猶豫之間,轉身坐到了另一條椅子上。
看着一臉驚訝,有些不知所措的楊笑笑,江躍淡淡道:“楊小姐,你怕是以爲我在吓唬你吧?”
楊笑笑喃喃道:“難道不是嗎?”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萬少授意你來我房間的,也不管這拙劣的美人計是你們誰的主意。有一點是肯定的,要是這監控内容洩露出去,而你賣弄風情的這一面被人知曉,你覺得萬少還會要你麽?”
江躍其實一眼就能看出楊笑笑的心理弱點。
包括她在萬一鳴跟前的弱勢和卑微。
舔狗,很多時候是不分男女的。
果然,這句話就像武俠小說裏頭的點穴,一下子就點中了楊笑笑的要害。
楊笑笑雙手捂着臉,就好像一個被人扒掉底褲,再無任何秘密的弱者,完全沒有方寸。
她的确是向萬一鳴保證了,一定要摸出丁有糧的真實想法。
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非得動用美人計才能讓丁處長口吐真言,那就不妨試一試。
隻要這些不被萬一鳴知道,她楊笑笑都忍了。
江躍自然看到楊笑笑肩膀一聳一聳,看似在抽泣的樣子。
不過他卻老神在在地靠在椅子上,雙腳還誇張地搭在桌上,全然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打算。
他甚至眼神都沒往楊笑笑那邊瞥,不過卻能明顯察覺到,楊笑笑捂着臉的手縫當中,楊笑笑其實在用餘光偷偷觀察他。
就好像一場戲,一場無聲的戲。
許久,江躍忽然道:“楊小姐,你下來的時間也夠長了,該回去交差了。再不上樓,萬一鳴得下來捉奸了。”
楊笑笑本來還想端着,想跟江躍比比耐心,江躍這一番話,就像一根針紮在鼓鼓的氣球上,頓時讓她破了防。
老羞成怒,一把抓起電視遙控器,朝江躍砸了過來。
江躍呵呵一笑,也不動怒,随手一抄,又輕輕放到邊上的床頭櫃上。
楊笑笑嗔道:“你們這些臭男人,到頭來就會爲難女人。有本事你們面對面把事情說清楚啊,爲什麽要我一個女人夾在中間難做?”
江躍一臉無辜道:“你這就強詞奪理了,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說實話,我都不想給你開門好吧?”
楊笑笑顯然已經進入不講理的狀态:“反正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楊小姐,我也沒說過我是好人啊。”
“你不是男人!”楊笑笑氣哼哼道。
“萬少是男人就夠了,我是不是男人,楊小姐不必操心。”
“你無恥,你偷看人家的胸,以前還老瞄人家的屁股,别以爲我什麽都不知道。僞君子,敢做不敢認!”
這野蠻邏輯讓江躍着實無語。
明明是她自己故意賣弄胸圍,卻倒打一耙。
果然,女人不講理起來,确實沒男人什麽事。
可是,偷看屁股她是怎麽知道的?丁有糧到底有沒有偷看楊笑笑的屁股,江躍并不知曉。
可楊笑笑是如何知曉的?
她屁股難道還長了眼睛不成?
當然,江躍并不打算圍繞這個問題跟她辯論。
對付不講道理的女人,沉默是最明智的選擇。
果然,江躍這滿不在乎的表現,讓楊笑笑一頓嘲諷之後,又感覺到無以爲繼了。
就好像一拳拳都搭在了棉花上,打起來又有什麽意思?
江躍站起身來,走到櫃子邊,拿起一瓶水,放到桌上。
“罵累了吧?有沒有覺得口渴?”
楊笑笑拿起純淨水瓶就像砸他,不過想想還是沒砸出去。
主要是砸了也沒用。
這個男人顯然是油鹽不進,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楊笑笑氣哼哼地擰開瓶蓋,氣哼哼地咕隆咕隆喝了好幾口。
什麽淑女風範,什麽美女禮儀,統統都不在意,就好像跟這瓶水有仇似的,惡狠狠喝它,才能發洩她的火氣。
半瓶水下去,楊笑笑大概也冷靜下來了。
江躍拖過椅子,再次坐了下去,雙手枕在腦後。
“楊小姐,其實你不必下來的,我的态度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三天後給萬少答複,何必心急?”
“你說得輕巧,誰知道三天後你的答複是什麽?萬一你到時候反悔,這事又得拖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批物資對一鳴來說有多重要?”
“真有那麽重要?”
“裝傻不是?”楊笑笑瞪了他一眼,“這批物資用在何處,你丁大處長就算不知道明确去向,難道還猜不到?”
“我向來不喜歡猜謎。”
“丁處長,我怎麽覺得,你今天特别有性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是受到什麽刺激嗎?還是有人給你施加了壓力?”
“怎麽着?”江躍心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要真是受到什麽壓力,你可以跟一鳴說啊。現在的星城,一鳴解決不了的問題,還真不多。”
口氣很大,大得江躍都有些驚訝。
萬一鳴的爹是萬副總管這沒錯,可他本身并無官方身份,可以說在星城政壇,他連個明白身份都沒有。
就算打着他爹的旗号,能在星城官方圈子如魚得水,可也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吧?
要麽萬副總管這邊真的把星城打造成一個鐵桶,要麽這個年輕人還真是狂到沒邊了。
“丁處,該不會真有人給你施壓吧?”楊笑笑見江躍不語,忍不住追問起來。
“楊小姐,我倒是沒人施壓,不過你,是萬少給你施壓了吧?非得從我這打探些什麽,對吧?”
“說吧,你想了解什麽?我告訴你,讓你回去好交差。”
楊笑笑美眸一亮:“丁處,你該不會拿我尋開心吧?”
“你覺得呢?”
“那你說說,爲什麽之前合作那麽愉快,這次非得拿捏架子?是嫌回扣少,還是有别的想法?”
“楊小姐,說句題外話,你有沒有覺得,現在星城的局勢,就像一個炸藥桶,而我,甚至包括楊小姐你,都是在炸藥桶邊緣的人,一旦炸開,我們都是第一批死無葬身之地的?”
楊笑笑花容失色:“丁處,你這話什麽意思?怎麽就炸藥桶了?星城的局勢,一切都在萬副總管和謝輔政的掌控之中。”
“楊小姐該不會忘了,星城的主官,不是謝輔政,而是韓主政吧?”
楊笑笑聽到韓主政三個字,不免有些難堪。
背叛者聽到原來的盟友的名字,總是難免心虛。
不過,她随即就闆起臉來,冷笑道:“丁處長,你想表達什麽?天良發現?還是迷途知返懸崖勒馬?還是想改換門庭?”
江躍淡淡笑道:“楊小姐,這是閑聊,不要擺出一副恩怨分明的樣子,做給誰看呢?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既然你要問我的想法,我如今坦誠說出想法,你又打算給我上課不成?”
楊笑笑道:“那你也不能說這些啊,咱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你說這些,不免讓人懷疑,你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我的确有别的心思,我不想粉身碎骨,我想自保,我不想讓家人受到牽連,我不想到頭來卷入深淵當中,萬劫不複。”
“楊小姐,你今年大概也就十八九歲吧?你也許會認爲,傍上萬少,你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吧?所以,你才覺得,自己有資格,有立場來告訴我,必須要堅定不移跟着萬少走,對吧?”
“難道不是?”
“楊小姐,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此時此刻出現在我房間,還不夠清楚嗎?在萬少心裏,你就是一枚随時可以丢出去的棋子而已。我沒聽說真正愛一個女人,會把她派出去,對一名小角色使用美人計。這說明什麽,楊小姐難道不比我清楚?揣着明白裝糊塗,裝作沒睡醒?”
江躍冷笑,繼續道:“可能我這種角色,沒達到萬少的位置,沒法代入大人物的想法。但我知道,如果是我丁某人認定的女人,就算你拿着刀子架在我脖子前,我也不會讓她幹這種龌龊事。如果我要這麽做,隻能說明,這個女人在我眼中,随時可以犧牲,完全沒有什麽份量。”
“楊小姐,你覺得呢?”
真話往往很殘忍。
對楊笑笑而言,這些真話尤其殘忍,完全将她的幻想,将她那些虛幻的願景完全戳破。
這讓她不免有些氣急敗壞起來:“你……你這是挑撥離間。好你個丁有糧,你是不是被誰策反了?變節了?”
“說到策反,楊小姐比我有經驗啊,我小小一個處長,誰看得上我?”
“那你還說這些大不敬的話?”
“楊小姐,調門降一降吧,你再這麽裝,我覺得沒必要再聊下去了。”
“你到底幾個意思?你該不會天真到想說服我離開一鳴吧?”
“呵呵,楊小姐一定是狗血劇看多了。”
“那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我要保障,我不想不遠的某一天,忽然莫名其妙就挂了。楊小姐,說句實話,你看着是在萬少身邊,你的處境,也未必就比我安全到哪裏去。如果我哪天不明不白挂了,你覺得你離那一天會很遠嗎?我知道的秘密,你也知道,我參與的事,你也都知道内幕。除非你在萬少心中,真的是不可或缺。”
哪有什麽不可或缺?
當那點可憐的新鮮感耗得差不多了,萬一鳴如今對她的态度,就完全是一個洩欲工具而已。
隻不過,這個洩欲工具還有别的一些作用,還能幫他辦一些事,勉強能當個秘書用用。
楊笑笑終究不是省油的燈,收起了憤怒的情緒後,淡淡問道:“丁處長,我承認你這些說得有些道理,可那又怎樣?難道你覺得,我還能有别的選擇嗎?你還能有别的選擇嗎?”
“所以說,楊小姐你是認命了嗎?”
“不認命又能怎麽樣?你丁大處長,别人眼裏可能是個人物,可在萬少他們眼裏,你以爲自己算個什麽?他們要碾死你,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讓你怎麽死都不知道你信嗎?”
“我信,正因爲我信,所以我必須得有些保障。我就算不給自己找條後路,也得給妻兒老小留條後路。”
“難道你真想背叛?”
“楊小姐,聰明人何必說傻話?我跟你一樣,屁股早就鉚定在了萬少這邊了。再說,我要背叛的話,還會跟你廢話這些?你覺得你楊小姐有那麽大面子?”
“那你到底有什麽想法,何妨直說?”
“我要參與更多,我不想隻當一個工具人,隻簽簽字。”
“你瘋了嗎?你覺得你有那麽大的價值?”楊笑笑驚訝道。
“楊小姐,要想增加自己的份量,必須提升自己的價值。你不想被人當成一顆棋子一樣,随時可以舍棄,你就必須讓自己的價值得到提升。如果你僅僅是萬少身邊的一隻花瓶,我可以保證,你的風光日子不會超過一年。”
江躍無疑是抓準了楊笑笑的心理弱點。
楊笑笑的表情頓時變得複雜無比,本來還想跟江躍來一場辯論,卻一下子沒了心氣。
花瓶!
這個評價,侮辱性不大,傷害性卻很強。
楊笑笑的口氣,終于是軟了下來:“丁處,那你覺得,我的價值應該如何提升?”
“這可比我容易多了,你在他身邊,能得到的信息太多。這所有的信息,其實都是你的價值。有朝一日,他想犧牲你的時候,這些價值自然就可以體現出來了。”
“你……你這還是唆使我背叛一鳴?”楊笑笑吃驚萬分。
“呵呵,别傻了,你有這個膽嗎?背叛就别談了,自保!你充其量,隻能是自保而已!”
“總而言之,我們都需要了解得更多,參與得更深,讓他們無法輕松切割,這才是我們最好的保障。”
楊笑笑徹底坐不住了。
她是個聰明人,自然聽懂了這番話的所有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