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現場隻有孫斌帶着女兒,還有個年輕人,聽孫斌介紹是他學生。也就是說,并沒有别的人到場,她臉上的卑微表情很快就收斂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淡漠。
甚至口氣裏還有些些許怨怼:“孫老師,幼兒園都已經停課,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你非得把事情鬧大做什麽?”
孫斌一怔,這是我要把事情鬧大麽?事情本身就很大好嗎?
“郝園長,你這話我完全不認同。事情發生了,你停課逃避也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把問題越拖越嚴重。”孫斌的語氣也有點硬。
“問題?有什麽問題?我們幼兒園所有的工作,都是嚴格按流程來的。孫老師,你可别亂扣帽子,幼兒園沒有問題,又哪來什麽逃避問題?”
孫斌的話,讓郝園長頓時變得激動無比。
就在這時,一輛公務車迎面開了過來,在他們跟前停下。
老韓那邊過來相對遠一些,過來相對耗時長一些,趕過來相對晚一些。
孫斌看到老韓過來,臉色稍微有些變化。那段噩夢一樣的記憶又浮上心頭。當初,就是這個男人将他從教室裏帶走的。
當然,這些時間過去,孫斌也想明白了,人家那是公事公辦,不是私人恩怨,這事也真怨不得韓翼明。
當時複制者的案例沒有偵破之前,誰也料不到有這種詭異的事存在。
在當時的證據鏈下,人家逮捕他也是合理合法的。
老韓看到孫斌,顯然也是有些意外。不過跟孫斌的書生氣比,老韓顯然更吃得開,笑着打聲招呼。
“孫老師,小江。”
那邊的郝園長完全不同于對孫斌和江躍的冷臉,滿臉堆笑走了過來。
“這位一定是韓處長,我是天使寶貝幼兒園的園長,我姓郝,你可以叫我小郝。我已經接到上頭通知,将會全力配合韓處長的工作。”
老韓淡淡點頭:“你好。”
郝園長連忙小跑着将大門打開,這本應該是保安幹的活,郝園長居然親自動手,完全沒有之前見到孫斌江躍的那種淡漠,表情動作都透着一股極大的熱情。
孫斌感到陣陣無語。
這女人不愧是能做園長的人。
隻可惜,老韓對郝園長的熱情并不是特别在意,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跟江躍并肩走着,老韓低聲問道:“小江,事情真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我什麽時候跟你開過這種玩笑?”
老韓面色一凝,回想起來,江躍确實不會開這種玩笑。他說情況危急,那肯定就是非常糟糕的情況。
“說吧,需要怎麽配合。”有江躍出手,老韓心裏還是有底的。隻要好好配合就成,多問也沒有意義。
“先看看吧,每個角落都看看。最好是把幼兒園老師都叫過來,我有些話順便問問她們。”
老韓點點頭,對着身邊的助手說了幾句。
助手聽了之後,便徑直朝郝園長走去,傳達了韓處長的意思。
郝園長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已經得到上級的警告,要她好好配合這個韓處長,電話裏領導特意交待,韓處長來頭很大,是星城主政大人的胞弟,出身好也就罷了,人家現在還是實權部門的處長,是大紅人,絕對不能有半點懈怠和得罪。
郝園長有心巴結,卻發現人家确實沒将她當一回事。
倒是孫斌和他那個學生,居然跟韓處長有說有笑,看上去關系很熟?這讓郝園長很尴尬。
她作爲園長,園裏每個孩子的家庭背景其實都摸過底。知道夏夏的家長孫斌是個中學老師,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社會背景。
僅此而已,所以她對孫斌第一個電話其實是很膩歪的。你一個幼兒家長,幼兒園都停課了,你讓我去幼兒園給你開門?這不是逗我麽?
郝園長對孫斌瞧不上,自然而然更瞧不上孫斌的學生。
可讓她萬萬想不到,上頭說來頭很大的韓處長,居然和這兩人如此熟稔,這無疑讓郝園長有些難堪。
瞧這架勢,難道是孫斌的電話,把韓處長給引來的?
若是這樣的話,這孫斌的能量還真不小啊?
不管郝園長心裏有多少戲,聽了老韓的要求之後,還是不得不去照辦。
沒過多久,全園所有的老師全部被召集來了。
這時候,江躍已經在園裏轉悠了好幾圈,除了教室沒有進入之外,基本上已經轉了個遍。
看到江躍皺眉站在操場上,老韓心裏直嘀咕。
他很少看到江躍這副表情,當江躍露出這種爲難的表情時,那說明事情比想象中還糟糕。
便是當初在雲溪鎮,那麽糟糕的情況,江躍的表情也沒有這麽凝重。
“郝園長,我想問一下,整個幼兒園,總共有多少孩子,目前又有多少孩子出現了症狀?”
郝園長滿心不情願回答這些問題。
因爲這些問題總難免要牽扯到幼兒園的責任,她這個園長,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這種責任。
隻是,在韓處長面前,她還真不能不回答。
“我們園總共二百八十六名幼兒,截止昨天,出現症狀的,大約有一百出頭的樣子。但是大多數孩子,應該都是輕微的症狀。”
“韓處長,我們園的管理絕對沒問題的,有關部門也來調查過,我們的食物,點心,包括玩具,都全面檢查過,絕對沒有問題。所以,絕不可能是中毒什麽的。同樣,檢測部門也測了室内甲醛含量,絕對是達标的。可以說,我們幼兒園各項軟硬件設施,都沒有任何問題。”
郝園長的求生欲望很強,一連串的解釋,用意很明顯,那就是開脫責任。
老韓淡淡點頭:“郝園長,我們沒有問的問題,不用回答。”
郝園長尴尬地點點頭。
江躍又對那群老師問道:“孩子們最早出現狀況,大概是什麽時候,各位老師誰有印象?”
天使寶貝幼兒園的老師們,年紀都不大,有些還是剛畢業的小姑娘,比江躍大不了一兩歲。
見到江躍這麽一個漂亮帥氣的年輕人,居然成了問話的人,那些調查部門的人,反而成了打下手,她們多少有些奇怪。
好看的小哥哥問話,确實有優勢。
那些幼師可沒有園長那麽重的心事,都是叽叽喳喳地說了起來。
有人說有四五天了,有人說一周前就有孩子精神恍惚,上課老師分神,更有誇張的說,十天前就發現有這個苗頭。
當然也有神經大條的,說也就這一兩天的事。
各種說法,層出不窮。搞得江躍一時都有些難以分辨。
但江躍可以肯定,絕不是這一兩天的事。
江躍又問了一通,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查看過去。
轉完所有的教室後,江躍若有所思地走出幼兒園。其他人見他表情凝重,也不敢打擾他的思路,便是老韓,都默默無聲地跟在江躍身後。
看到韓處長表現如此謹慎,那郝園長暗暗納悶,孫斌這個學生到底是什麽來頭,爲什麽韓處長看上去對他這麽尊重,甚至還有些忌憚的意思?
出了幼兒園門口,江躍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他此刻腦子裏也是寫滿了問号。
情況他似乎都看明白了,但具體是怎麽回事,細節上又很難說得通。
這幼兒園明顯有風水陣的手筆,可他入園四處看了看,又感覺是邪祟作惡,因爲幼兒園很多角落,都有一些邪祟出沒的痕迹。
這就很奇怪了。
如果是風水術士布置風水邪陣,他總有個目的,謀财害命?
可就算再邪惡的風水術士,也沒必要把整個幼兒園都坑進去吧?而且幼兒園内的邪祟痕迹,又怎麽解釋?
風水術士招來邪祟作惡?
那他的目的是啥?出發點是什麽?
風水術士要做如此大惡,沒有天大的動機,那是萬萬不可能行動的。畢竟針對這麽多幼兒,絕對是有傷天和的舉動。沒有巨大的利益,根本無法驅動他行此惡舉。
從現場痕迹看,江躍确實很難給出一個完美的推斷。
“我需要一份名單,尤其是情況比較嚴重的孩子。”
“郝園長?有難處嗎?”
郝園長見老韓嚴肅問她,哪敢說有難處?
忙道:“我現在就去準備。”
江躍又道:“最好是把每一個幼兒都集中起來,我需要一個個觀察一下。”
郝園長忙道:“那不行,學校已經停課,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複課。幼兒園也不可能對孩子開放的。”
好不容易停課,如果再把孩子弄到幼兒園來,真要繼續惡化下去,幼兒園責任豈非更大?
這種事,郝園長絕不可能答應。
江躍當然知道郝園長的小心思,不過他也懶得搭理,而是對老韓道:“爲了這些孩子的安危,這是我個人意見。如果老韓你覺得沒必要,那我也不強求。真要出了事,該誰的責任算誰的吧。”
郝園長聽了這話,臉色更加不好看。
倒是老韓,想了想,卻有了主意:“小江,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換一個地方,讓家長帶着孩子一起到?”
江躍點點頭:“那也行。也要請郝園長和各位老師都到位。最好是一個都别少。”
“郝園長,換個地方,總行吧?”
換個地方,那就不是幼兒園的責任了。郝園長忙道:“隻要家長肯配合,我們這邊肯定願意配合的。”
家長能不配合嗎?
涉及到孩子的性命攸關,除非是完全沒心沒肺的家長,否則絕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很快,地點就被敲定,定在揚帆中學的操場。
這地方既近,又足夠寬敞,容下二百多個小朋友,完全沒壓力。
郝園長倒是顯現出她幹練的一面,讓各個帶班老師立刻通知所有家長。
幼兒園一個班有好幾個老師,而一個班大約是三十個左右的孩子,挨個通知的話,倒也需要一些時間。
足足一個小時後,各個老師才将情況彙總過來。
郝園長将彙總情況報告給老韓:“韓處長,我園一共二百八十六名幼兒,目前症狀嚴重的有十七名,分别在各個醫院。其他孩子基本都在附近三公裏内,家裏都比較配合,表示願意配合,已經按你們的意思通知到每一個家長,10點準時抵達揚帆中學的操場。”
大多數家庭,孩子上幼兒園都是就近原則。
再遠一些,也不會超過三公裏。畢竟每天接送,路程太遠就過于折騰了。
“症狀嚴重的,能出席麽?”
郝園長道:“部分家長對幼兒園抵觸很大,不願意配合。有半數說看孩子的情況,如果條件允許,一定到。”
老韓看了看手表,現在已經是九點多了。
“小江,咱們先過去?”
江躍點點頭,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幼兒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具體怎麽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郝園長,你們先把門鎖好,也過去吧。”老韓招呼道。
這裏走過去也不遠,老韓放棄乘車,陪着江躍步行。這看在郝園長眼裏,自然又是巨大的信息。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冷淡,郝園長不免又有些提心吊膽,生怕已經得罪了江躍,怕江躍故意給她穿小鞋。
不得不說,郝園長揣摩上意揣摩多了,很容易陷入胡思亂想的怪圈。
事關孩子的安危,幼兒的家長倒真是不含糊。
平時還有些孩子因爲一點流鼻涕,小感冒,幾聲咳嗽,便請假不入園,這會兒,卻一個請假的都沒有。
除了症狀嚴重,在醫院來不了的少數幾個沒到,揚帆中學的操場上,十點還差十分鍾,該到的幾乎都到齊了。
操場外,老韓的兩名手下已經将操場戒嚴,讓揚帆中學的學生和社會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操場。
郝園長大聲道:“各位家長,孩子們,最近出現了很多難以解釋的情況,現在我們請到了星城行動局的同志們來調查情況。多謝各位家長的配合。如果調查的同志有什麽話要問,有什麽情況需要調查,請大家務必如實回答,積極配合。事關咱們孩子的安全,千萬馬虎不得。”
郝園長說完,就把現場交給了老韓。
老韓道:“家長們,我姓韓,你們可以叫我老韓,或者韓處。根據我們初步調查,這是一起詭異案件。初步可以判斷,這應該不是幼兒園的問題。孩子是每一個家庭的寶,尤其是現在這社會,每個家庭就這麽一個兩個孩子。”
老韓這不是聊閑天,故意這麽說,是爲了拉近心理距離。
畢竟,面對陌生人,要所有人分分鍾放開心理防線,這不現實,需要一個緩沖的過程。
“我這個行動局的處長,其實還是個副的,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在拼命工作,但是不夠。每天都有新的案件,每天都有詭異情況發生。但是,涉及到孩子們的安危,就必須是最優先級别的。所以,我一大早放下手頭一堆卷宗,直接就奔着天使寶貝幼兒園來了。孩子的事,容不得半點馬虎。大夥說對不對?”
“對,對,我們相信政府。”
“政府也有政府的難處,我們都理解。”
“政府能這麽重視這件事,我們心裏就踏實多了。”
大章國的老百姓,大多數都很樸實,心頭都有一個很樸實的觀念,關鍵時候,還是要靠政府。
個人的難題,個人解決起來可能是天大的難題。
政府參與的話,難題可能就不是難題了。
“好,現在請各位家長帶着孩子排好隊,我們請了專家,挨個檢查一下每個孩子的狀況。”
聽說有專家會診,家長都頓時激動起來,在老師們的指揮下,帶着各自的孩子乖乖排起了隊。
“小江,看你的了。”
江躍不是個出風頭的人,但這時候,他責無旁貸。
他剛才随意掃了一眼,便看好好些孩子無精打采,明顯是精氣神虧虛,這是很明顯的症狀。
“老韓,讓你的人跟着記錄一下情況。”
老韓想了想:“要不我親自來?”
“那就你吧。”江躍也不跟老韓客氣。
郝園長卻拍起了馬屁:“怎麽能讓韓處長親自動手,寫寫記記的事,要不讓我們的老師們動手?”
江躍想了想,點頭道:“老韓,那你就和每個班的老師配合一下,争取不要漏掉任何一位孩子。”
家長們有點傻眼了。
怎麽的?傳說中的專家,難道是這個小年輕?
家長當中有好些個,甚至都認識江躍。畢竟大家都在周圍一帶生活,對揚帆中學六年的學霸,多少有些耳聞。
這個學霸小江,什麽時候成專家了?
有些平時關心時事的家長,倒是聽說了體測的事,知道江躍是體測天才。
可要說是會診專家,這都哪跟哪啊?
沒聽說一個學生能診斷病情的。
“韓處長,專家怎麽是個毛頭小子啊?”
“是不是弄錯了?這麽年輕的專家,靠不靠譜啊?”
“他是揚帆中學的學生,我認識的。韓處長,政府不會是糊弄我們吧?”
家長群體有些躁動起來。尤其是有人質疑之後,其他人的情緒立馬就被帶動起來。
一個年輕小子,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專家。
江躍倒也不懊惱,他參與這件事,本來就不是因爲這些家長,而是因爲孩子,因爲孫老師的邀請。
倒是孫斌,聽了這話,一百個不樂意:“你們懂什麽?這是詭異事件,你們還真以爲是什麽病情會診啊?如果江躍搞不定,你們滿星城找遍,能不能找到懂行的人都未必!”
孫斌是揚帆中學的老師,這些家長大多數是知道的。聽他這麽一說,很多人都将信将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