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豐人鐵青着一張臉。
扪心自問這是不是蘇轼的作品,他無法解答,無論是從風格上還是筆法上,周豐人更是傾向于蘇轼的真迹,尤其是《前赤壁賦》,字體姿态豐腴,妩媚天真與蘇東坡的字迹一般無二,其水平直追《黃州寒食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可惜自宋以來,曆代都沒有《赤壁圖》的記載,無論是皇家密藏還是私人藏書均沒有記載,仿佛它就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如何去評判?《木石圖》雖然存在争議,但全然在蘇轼的風格之内啊。
《赤壁圖》根本就是天馬行空,璀璨如何,完全就是埋藏于泥沙之下的明珠,抛開作品的歸屬權,單單論行書筆法,周豐人認爲與顔真卿的《祭侄稿文》不相伯仲,如果能被世人接受,天下第二不敢說,但天下第三行書的名頭确實是實至名歸。
“周先生,怎麽說?”姜源見周豐人久久不語,按奈不住心頭的焦急,輕聲詢問道。
“不好說啊。”周豐人斟酌了一下語言,最後幹巴巴地說道。
不好說,這是什麽意思?姜源滿臉的懵逼。
“嗨,姜老闆,這麽跟您說吧,看書畫的風格确實是蘇東坡的手筆,當然了這僅限我一家之言,主要是傳承無序啊,而且曆史根本沒有記載,你讓大家如何判斷?不能靠你我的紅口白牙判斷真僞吧。”周豐人很是無奈地說道。
好吧,姜源也是無奈,指了指上面的諸多印鈴,“難道這也做不了證明嗎?”
“呵呵,印鈴不過是其子蘇過,曾孫蘇峤、蘇岘,往下卻斷了傳承,還不足以證明此畫的出處。”周豐人搖了搖頭,通過印鈴和題跋驗證書畫的真僞也不過是一方面而已,并不是全部。
“那怎麽辦?”姜源很緊張這幅畫,他從小就喜歡蘇轼,非常崇拜,現在能夠有機會得到蘇轼的真迹,如何不重視。
“隻有一個辦法,通過碳十四驗證,然後找全國的書畫權威集體鑒賞。”周豐人說了一個辦法。
“可我隻是一個廚子啊,又不是你們圈裏的人,碳十四可以到專業的機構進行認定,但請專家的事情我可沒那麽大面子啊。”姜源有些爲難地說道。
“姜老闆,如果信得過我的話,這事兒我可以爲你奔走,你看怎麽樣?”周豐人咬着後槽牙說道。
任何蘇轼的作品出世不僅僅是書畫界的大事,也是收藏界、文化界的大事,畢竟蘇轼在中國曆史上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如果能夠驗證成功,周豐人慧眼識珠,在他的履曆上絕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就拜托周先生了。”姜源聞言大喜,順勢答應了周豐人的請求。
雖然和周豐人認識不久,但姜源知道這位周豐人、周先生,有着一根與魯迅先生同樣的桀骜不馴的骨頭,不屑鳴狗盜之事,雖然毒舌,卻正直,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不欺下媚上。
《赤壁圖》雖然價值連城,将畫占爲己有?周豐人根本就幹不出來這種事。
“好,姜老闆,咱們這就起草合同。”周豐人沒想到姜源答應的這麽痛快,而且僅僅幾面之緣就對他這麽信任,他有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沖動。
江源點頭,周豐人很快找來了第三方律師起草合同,确定無誤之後兩人愉快地在合同上簽了字。
“姜老闆,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嗎,有了線索,我們也好追根溯源,如果能找到強有力的證據最好,這樣我們就能夠一錘定音。”周豐人很好奇姜源從什麽地方得到的這幅畫。
“這個,算是杜月笙弟弟的後人吧。據他自己說畫之前是在古玩店買的,至于是哪一家我也不清楚。”姜源有些無奈地說道,他倒是在杜二爺手裏得到的,這能說嗎?就是說了,誰信啊。
“杜二爺嗎。”周豐人喃喃自語道。
相當年混迹在魔都的周氏兄弟與青幫頭子們的關系不錯,自然要了解一心密辛,杜二爺當時并不在公共場合承認自己是杜月笙的弟弟,除了一開始參與一些幫派活動之外,都是掌管着杜月笙的正當生意,在建國初期移居巴西,他們周氏與杜二爺的關系徹底畫上了句号。
杜二爺不僅僅是附庸風雅的人,古玩、文學造詣頗深,曾拜在古玩大師門下潛心鑽研學問,而且天賦極高,與外界的傳聞根本不符。既然杜二爺能得到這幅畫,先不提證據什麽的,但有一點兒可以肯定,他對這幅畫有着自己的見解。
“行,我知道了。”周豐人來不及細想,憑借他的關系,當年在魔都的一些事情還是很好查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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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闆,今天爲什麽不開業啊。”送走周豐人,老馮就興沖沖地殺到了鹿鳴苑,但發現姜源并沒有營業,失望地大聲叫道。
“哦,今天累了。”姜源懶散地說道。
經營是不可能經營的,未來的食神的心情很重要,就是系統遇到任性的食神,也是無可奈何。
“可是你在經營一家餐廳啊,怎麽能随便就歇業呢。”老馮對姜源的答案不怎麽滿意,抱怨道。
“一個廚師的心情也很重要啊,美味來自廚師的心境,我今天心境比較佛性,不适合做菜。”姜源白了他一眼,難道這麽明白的事情還用得着我點破嗎,枉你還自稱老饕呢,就是一業餘選手。
“真不營業?”老馮不甘心啊。
“真不營業。”姜源擦了擦桌子,随意說道。
“我給你介紹客人怎麽樣?”老馮想着故技重施,用介紹客源來誘惑姜源。
“我不缺客源。”姜源淡漠地說道。
客源是什麽,當然是不畏懼姜源天價菜,又被他的手藝吸引來的老饕們,老馮介紹客源不過是權宜之計。姜源對待他的誘惑表現的很佛系。
“姜老闆,你的心腸太狠了。”老馮郁悶啊,興沖沖而來,沒想到要敗興而回。
“你個糙老爺們,賣什麽萌,好啦,今天不營業,我準備出去溜達溜達。”姜源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姜老闆你準備去什麽地方?我可以帶你一程。”老馮舔着臉問道,有姜源的地方有美食,錯過鹿鳴苑的美食,其他的美食豈能再辜負?
“我就是随便走走,計程車、公交車很方便。”姜源不耐煩地說道。“不習慣身邊跟着糟老頭子,溫香軟玉的美女還可以考慮。”
糟老頭子?老馮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老臉,這才意識到原來他也有了皺紋啊,老啦,老啦,搖着蹒跚的步子,老馮憂郁地走出了鹿鳴苑。一個糟老頭子跟着年輕的小夥兒鞍前馬後的确實不好啊。
老啦。
“系統,我是不是很冷酷、很無情。”姜源看着老馮一下子佝偻了的身子,有些于心不忍。
“沒有,宿主很好,就是有點兒耿直而已,鋼鐵直男沒毛病。”系統無情地譏諷道。
鋼鐵直男嗎?姜源沒想到系統會這麽說,但勇士嘛,應該鼓足勇氣直面慘淡的人生,雖千萬人吾往矣。
關上鹿鳴苑的大門,姜源叫了輛計程車,七扭八拐的走進一條老巷,這是魔都的老弄堂,愈加繁華的魔都這樣的地方已經很少見了。這裏生活着最正宗的魔都人,雖然不與人隔絕,但生活在這裏的人卻安然自得的享受着慢生活,與魔都行色匆匆的曆史步調格格不入。
滬劇、越劇、蘇州評彈,響徹整個弄堂,斑駁的牆壁、怡然自樂的老人,老式的海報張貼在一家劇院的門口,霓虹燈閃爍,怎麽看着都是有些古舊,車輛很少,偶爾有撐着油紙傘走過穿着海派旗袍的婀娜的女郎,街道上擺着地攤,懶懶散散的攤主,看到有人時不時地吆喝幾聲,然後半死不活的倚着牆根兒,享受着惬意的陽光。
姜源來到這裏仿佛穿越了時光的輪回,現代的繁華暫時還沒有打擾到這裏,時代的紛紛擾擾沒有驚動生活在這裏的人們。
“好去處啊。”姜源不禁撫掌贊歎。
但如果讓他放棄外灘的繁華,來到這裏經營,姜源覺得他耐不住寂寞。
老弄堂是一位食客介紹的,隻是描述了大概的位置,至于弄堂的名字他也是一頭霧水,更不用說姜源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姜源今天之所以到這裏來,并不是爲了享受繁華世界的難得安甯,而是尋找一家老茶館,沒錯就是老茶館。據那位食客介紹,這裏有家小茶館,破舊逼仄,但難得幹淨整潔,最重要的是這裏的茶以及水都非常用心,尤其是一些市面上很難流傳的茶葉,在這裏都能找到,比如西湖龍井的十八棵禦茶的二代茶,武夷山大紅袍的二代茶,老闆都能搞到精品。
“老闆,在嗎?”姜源走進茶館果然冷清,也許是時間的問題,茶樓裏并沒有客人,就連老闆也沒有看到,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