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見面，林不易神色平常，喚了一聲師父。
禦劍懸停在街上空的方可才眉間鎖起，卻是沒有回應，再看這死氣彌漫的小鎮，不由得心亂如麻。
除了方可才，上方之人也還有不少認得林不易，畢竟道心論與招搖山之事，林不易都太過惹人注目，想要不記得這一張臉，都極爲困難，也果不其然，很快便是有人率先出聲。
“林不易！竟然是你！”
“賊心不死！這連雲山之事，果然也有你一份！”
“鎮民無辜，你竟殺得下手！”
一時之間，非難無數，看來因爲林不易在招搖山時的形象，這些人是将這個小鎮的禍水全往他身上倒了。
林不易面不改色，卻也不做解釋，他知道那些人不會相信自己的話。
不過林不易背上的子醜卻是氣急了，不滿駁道：“我們三人也才剛到這裏而已，你們不要亂說，這裏的人不是我們殺的！”
“誰信你這小醜女的鬼話，他身上殺孽未去，分明殺過了人！”
林不易身上染的殺孽，是因之前在北雁城殺人，這下更無解釋的餘地。
子醜看那些人冤枉林不易，又還叫了自己小醜女，氣得是咬牙切齒，無處發洩，最後一口咬在林不易肩膀之上。
“不必與他們多說廢話，擒下之後再做定奪！”一中年人看向了方可才，又道，“方護法可有什麽别的看法？”
衆所皆知，林不易是方可才的親傳弟子，雖說現在林不易是趙國通緝的妖孽，但同是修道之人，爲顧幾分方可才的面子，還是有必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方可才聞言歎了口氣，再看林不易一眼，較之初遇之時，林不易的殺孽明顯重了太多，看來，将林不易引入道來這件事，真的是他做錯了。
猶豫了一下，方可才道：“不易，别一錯再錯了，放下屠刀，爲師會盡力護你周全。”
“師父，你錯了，不易至今所做之事，問心無愧，若說除惡務盡，師父身旁之人，靈魂也不幹淨，修道之人，當明心中之道，不易很确定，我現在所走之路，便是我的道。”林不易目不斜視，盯着方可才的雙眼。
“妖孽口出狂言！就你這種人，還敢妄自言道！”
衆修道者大怒，林不易不僅不知悔改，竟敢反過來說他們的靈魂不幹淨，自己殺孽深如海，便看世間無善人，真真可惡至極！
方可才見林不易如此，也是無話可說，默默閉上了眼睛。
這是方可才的答案，衆修道者再無顧忌，領教過林不易在招搖山的手段，絲毫不敢大意，紛紛出手，道術斑駁，直往街道之上轟來！
“丫頭，看到沒有，你就知道指摘老夫我，像這種時候，要是沒有老夫我在的話，你們兩個都要死。”阿姆爛袖子一揮，便叫那漫天七彩道術煙消雲散。
被林不易背着的子醜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多說什麽。
攻擊被輕松化解，那些禦劍而立的修道者們大驚失色，紛紛看向了站在林不易旁邊那貌不驚人的老乞丐，剛剛他們看得真切，便是這個人出手化解，可即使擋下了這麽多人的攻擊，卻是不顯露出半分修爲氣息，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這些家夥也挺煩人的，要不老夫出手将他們解決？”阿姆看向林不易道。
那些人雖然對林不易懷有殺心，但怎麽說其中也有他的師父，今日就算還了師恩，放過他們，而且，借别人之手殺人，不是本事，他若有想殺之人，必當自己動手。
“走吧。”林不易道。
“走？去哪？”阿姆倒是很聽他的話。
“鬼域。”
“不去前方那座山了？”
林不易搖了搖頭，這些趙國修道者實在煩人的很，還是直接往鬼域而去，能少很多麻煩。
聽到林不易不打算在這裏逗留，子醜臉上也是一喜，心中終于是安定了幾分。
殺孽這種東西，在殺了人之後就會尤爲明顯，這也是上方那些修道者剛剛能看出林不易殺孽重的原因所在，而如果在短時間之内一直殺人，那麽身上的殺孽，便是會疊加得更爲恐怖，不是好事。
林不易今天已經殺了人，所以在那些殺孽消去之前，還是消停幾分爲好，子醜當然也知道總有一天林不易的殺孽會大爆發，但此時的林不易不過道心境，能将那個日子往後拖延一些，那都是在救他之命。
看到林不易搖頭，阿姆也是無所謂點了點頭，他一個生死境的強者，也沒有興趣跟一些初元境甚至道心境的小輩們糾纏，林不易不打算殺那也便算了，隻是這小子看上去冷漠，其實心中還是有幾分情義，當真叫人意外。
上方衆人驚色未消，相看一眼沒有人敢再度出手，而林不易則朝着方可才一鞠躬，沒有多說什麽，待那老乞丐爛袖子一卷，三人便如蒸發一般，從幾十雙眼睛之下消失不見。
天空之上依舊下着黑色的雪，而且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視線被黑色吞沒……
方可才擡起衣袖，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水，他們這些修道之人，隔絕了周圍冰冷的天氣，卻被一個老乞丐吓得失魂落魄，就單從那老乞丐的速度來看，要殺他們這些人，不過揮袖之間。
“方護法，你可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徒弟！”
“這個冬天，趙國多少亡靈，皆是你們天叢山之過！”
“你們天叢山，有何資格以仁道二字自立？”
其他修道者，無處非難，隻能将所有責任一股腦強加給了天叢山，而後對着方可才等天叢山之人一甩衣袖，禦劍而去。
天叢山弟子們敢怒不敢言，待那些人離開，一人才出聲說道：“師叔，這事……”
方可才看向下方被死亡所籠罩着的小鎮，趙國災變，真他之過？
他長歎一聲，仿佛老了幾歲，仰頭看天，陰郁的雲下飄着宛若厄難般的雪，妖氣張狂。
那日短命少年郎，入道便敢驚穹蒼？
他之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