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站起身來，走到一根柱子旁，“你的最終目标是什麽？”
“讓妖族有自己的栖息之所。”
“本王可以給你，不，是給妖族。”
狄一注意到申屠自稱“本王”，接下來不是笑談，每一句都會很有分量。
“我信！”
“但實現這事之前，本王有一件事必須完成。”
“何事？”狄一問。
申屠答道：“爲父皇報仇。”
“嗯？”
狄一不解，申屠的老爹申矛不是壽終正寝嗎？怎麽申屠要爲他爹報仇？
“狄一，對于大楚，你怎麽看？”
“挺好的。”
申屠嚴肅道：“平心而論，說出你的看法。”
狄一沉吟片刻，稍微組織語言，徐徐說道：“天帝之位穩固，人族和魔族的戰争，人族獲勝，接下來會有很長的和平期……”
“說點見血的！”
“見血……”狄一望着申屠的後背，“政令不出盛京，豪族林立，宗門聽诏不聽宣，看似平靜，實際上，在不可逆的走向衰敗。”
申屠歎道：“很好！還有嗎？”
“朝廷能控制的，也就是散修了，軍隊戰力不斷減弱，朝廷在地方的力量正在被豪族和宗門取代，久而久之，天帝之位的分量就沒那麽大了。”
“你覺得，大楚有機會向大齊那樣……改革嗎？”
“絕對沒有！”狄一語氣非常硬。
“說說看，爲什麽？”
狄一道：“大齊收天下蟠桃，嚴格控制丹藥，是将地方勢力打了個遍的，以大楚目前的狀況，打不了。”
申屠一拍柱子，“如果朝廷非要改革呢？”
“改革則亡府！”
“不改革呢？”
狄一頓了頓，歎道：“不改則亡國！”
申屠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假如你有機會參與改革，你會怎麽改？”
“王爺，你不是追求逍遙嗎？陷入這種事，你永遠也别想逍遙了，何止，是永遠别想安生了。”
“本王說了，要爲先帝複仇。”
狄一問道：“何意？”
“本王與當今天帝一直在調查妖族暴亂的原因，當年，先帝準備對各地豪族動手，布局剛剛鋪開，便被妖族暴亂打斷。”申屠轉過身，面向狄一，“那時候，大臣聯名上書，逼先帝殺妖，平衆怒。”
他苦笑一聲，“本王數萬年的努力，白費了。憑那些妖，怎麽可能打入盛京，必然有人從中作梗！”
狄一愕然。
申屠繼續說道：“沒多久，先帝身體每況愈下，多少神醫都束手無策。之前護送造化玉碟碎片，動心的人多着呢，本王從盛京殺到大齊邊境會盟之地，加上這麽久的運籌，别的地方不說，盛京及附近幾個地方的安全，可以保證！”
聽到這裏，狄一知道申屠是不可能退縮的了。
這麽多年的精心準備，何止不會退縮，恐怕已經做好拼死一搏的準備了。
狄一問：“你準備怎麽做？”
“豎店成立之後，你爲本王提供那些人大量罪證，有那些證據，本王便可把那些人陸續處理掉。”
“真的能嗎？”
申屠默然。
真的能嗎？申屠時常這麽問自己。
能嗎？
恐怕不能啊！
人數衆多，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動手，要面對的将是大楚各地的世家門閥。
申屠無奈道：“難也要嘗試。”
“這已經不是難和簡單的事了，關系國本，也關乎你們申家上下的命。”狄一坐在石凳子上，“你有幾成把握？”
“一成都沒有！”
“瞎胡鬧！”狄一起身，走到申屠身邊，“一成都沒有，做什麽？送命，送你的命，你們家的命，說不定還有更多人要因此而死！”
“你怕了？”
狄一後退一步，“這是爲怕不怕的問題嗎？申老頭，無論結果如何，你是必死的！”
“本王心中有數。”
“亡府，申家就沒了。”
申屠笑道：“本王和天帝已經商量好了。”
狄一徹底明了，面前的申老頭和盛京裏的那位是準備粉身碎骨了。勸說沒用，王爺和天帝都是心志堅韌之輩，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不會輕易更改。
“你的那套行不通。”狄一扶額，坐在石凳子上，“整個官僚體系被那些門閥把控，正常手續玩不過他們的。”
申屠笑了笑，“說說你的辦法吧。”
“繞開整個官僚體系！”
“怎麽個繞開法？”
狄一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盛京直接出手，組織各地散修，讓散修來盛京，做出承諾。”
“細說”
“如果想通過官僚體系宣布政令，政令根本傳不出去，要搞就玩大的。”狄一指着申屠，“你說的，做好了死翹翹的準備，連帶着你們申家。”
申屠點頭，“本王說了，粉骨碎身也毫不含糊！”
“通過報社刊登政令，直接傳遍天下。把電視劇和電影的廣告撤銷，換成朝廷的承諾。鼓勵檢舉，将那些家族貪腐的罪證昭告天下，讓所有人看看他們的真面目。”
“你真是夠瘋的！”
“還有更瘋的呢。”狄一想起某位老師，“召集天下散修，打土豪，分蟠桃、丹藥。”
他猛地一拍桌子，“修行資源全在大族和宗門手裏，散修得不到，天劫降臨，便要死翹翹，你說，他們甘心死嗎？”
“不甘心，誰也不會甘心的！”
狄一笑道：“天下散修和家族宗門的比例超過一千比一，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那些宗門豪族必将在散修壓抑已久的怒火中化爲灰燼。”
申屠盯着狄一，莫名手心發汗，“你這一招下去，同樣可能把大楚玩沒了。”
“就看你敢不敢了，那些散修聚集起來，力量之大，勢不可擋。若他們想，順便滅了申家也是有可能的。”
“你的想法很危險！”
狄一道：“看對誰而言了，我的師父告訴我，屁股坐在哪裏，腦袋就會向哪邊想。”
申屠皺眉，“是嗎？”
“他當年寫了幾本屠龍術，理論體系非常完善。那刀擡起來，滅亡朝廷輕而易舉，屠龍術真正要殺的龍可不是一個朝廷。”
“可有書籍，借來一看？”
“我怕給你看了，你會殺了我，再把那些書毀了。”
申屠道：“我确實想過。”
若是幾句空談，他自是不在意的。一整套理論體系，就值得警惕了，而且狄一這小子參加過大齊的暴力血腥改革，大齊的豪族基本都被閹割了。
這意味着，狄一不是空談，他應該有過實驗基礎。
理論是理論，現實是現實。一個強悍的理論，加上切實實驗過，值得任何統治者警惕。
狄一走進夜色，“申老頭，你可别起殺心。”
“我還是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