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見一群人跟在他們後面,抓起小姑娘的手升起蓮花雲來,朱玉心有靈犀立即騰起戰鬥雲……
但還有十幾朵閑得發慌的雲朵跟了上來,十三郎立即把速度加到最快,他知道朱玉的速度和他相當,完全可以追上他。
沖出去有五六百裏,看清楚後面沒有了那些準備看熱鬧的雲,十三郎才拐了個大彎,再小姑娘的指點下,落在了大富鎮的舊貨市場,果然朱玉前後腳也降了下來。
說起來搞笑,大富鎮原本是沒有這麽個專門賣舊貨的市場的,因爲這個曬場離羅長子家比較近,羅長子每天都有東西擡到這裏折價處理,久而久之,到這裏撿便宜的人多了,就形成了一個小集市。
“那人就是羅老闆。”
小姑娘指着一個被一大群人圍住的高個子說道。
朱玉掏出一百兩銀子來,遞給那個小姑娘,兌現了自己剛才的承諾……
“五十兩?這位兄台你是在說笑話吧,一塊床闆也不止這個數……散了,散了,别擋住真正識貨的進來……”
羅長子長得高高瘦瘦的,杵在人群裏特别顯眼,他站的高看得遠,見十三郎和朱玉穿得光鮮亮麗向他這個方向走來,趕緊推開身邊幾個看熱鬧的。
“兩位老闆,面熟得很啊!上好的雕花大床,便宜處理了。”
羅長子一邊搓着手,一邊上前套近乎。
“騾子,你跟誰都面熟得很。”邊上有人打诨道。
“嘿嘿,大家都是一雙眼睛兩個鼻孔一張嘴,都長得差不多……我求你們了,先散了,别耽誤我做生意行不行?”
羅長子沖着周圍作了一圈揖,但沒一個人離開。
“這床怎麽賣啊?”
朱玉出生豪門之家,看一眼就知道這床是金絲楠木打的,連床闆都是一根大料上取的料,從花紋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一千兩!”
邊上不知是誰高聲回了一句,羅長子已經在這高聲吆喝三天了,集市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滾——!”
羅長子本來想說三千兩的,被人冷不丁說破了低價,再好的脾氣也要發火了,但羅長子的怒火一下被嘈雜的嬉笑聲淹沒了。
“一千兩,不還價!”羅長子很明顯的喉結動了幾下。
朱玉抓起羅長子的手,拉下袖子……
羅長子的臉色先是凝重,繼而突然泛起紅暈,居然笑出聲來。
兩個男人松開了手……
“走,兩位老闆請到我家坐坐,請,請……猴子,替我看着點,有人買床,讓他到我家找我……”
羅家離集市不遠,繞過一處池塘,過了一條橫街,就能看見羅家氣派的花廳。
進了花廳,觀感爲之一變,廳内空空蕩蕩的,居然連條凳子都沒有。
“唉,不怪别人,隻怪姓“背”的大哥賴在我家一呆就是好幾年,好好一個家,隻剩個空架子了……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怠慢了啊,家裏冷竈冷炕的,也沒一口熱茶。”
羅長子闩上門,四周環顧了一圈,搬過來三個花盆,倒扣在廳堂中間,扯下那副“松鶴延年”的中堂畫來,胡亂撕成幾大塊,墊好後請十三郎和朱玉坐下。
“羅山茶園是我們羅家最早置辦一處産業,還是我太爺爺親自種下的茶樹,每年都有近二十萬兩銀子的進項,要不是我欠了一屁股的債,誰會舍得把祖宗留下的這麽好茶園給賤賣了啊……”羅長子一撩長袍,坐在了十三郎和朱玉的對面。
“羅老闆,您認識這個人嗎?”
朱玉從懷裏掏出三弟朱臨照着那個骷髅頭畫的複原畫像,展開了給羅長子看……
羅長子隻掃了一眼,神色一下變得木然,嘟喃了一句:“我就知道,背大哥不會這麽早就想離開我,他是準備跟我相好一輩子了……”
“認識嗎?”朱玉抖了一下畫像。
羅長子從朱玉在他手心裏寫了個“茶”字後,升騰起來的滿心希望當中迅速跌落,整個身軀都萎縮了一圈,看上去挺可憐的。他的喉結動了一下,咽了一大口口水,情緒有點激動地說道:
“我都已經和你們說過一百次了,強老闆是找過我好幾次,跟我商談過受讓羅山茶園,我們甚至都談好了價格,但我真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真的,這三年來我比誰都想見到他,要是當初我們的買賣談成了,我至于會如此困頓潦倒嗎?回去告訴你們的文大娘子一聲,她這樣每隔三、五個月就弄幾個人來找我一次,已經對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我在天樞院的‘待決房’呆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後他們把我放了,這足以證明我跟強老闆失蹤一事毫無關系,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你們,羅山茶園如今連十萬銀子都沒人要,我的損失不會比你家少。你們回去跟文大娘子照實好好說說,我家裏來客人了,一口熱茶都已經招待不起,就求她老人家放過我吧!我娘子、兒子、銀子什麽都沒了,我真的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羅長子站了起來,“對不起了,兩位朋友,我還要去賣床,那張床确實不錯,我聽我父親說,當時花了有二萬兩銀子,我隻要一千兩,你們真的就不考慮考慮?”
“羅老闆,你請坐,那床我要了,你先坐下。”
十三郎自見到羅長子後,沒說過一句話,他憑第六感,感覺這人絕不會是個兇手,沒被人捉弄死已經算幸運了。
“哦,哦……”
幸福來得有些突然,羅長子一屁股坐下,沒想到那花盆有内傷,一下爆裂了,不是朱玉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羅長子就“杠上開花”了。
“謝謝,謝謝,不瞞兩位說,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羅長子重新搬來一個花盆坐好,十三郎這時才發現羅長子的左右手都沒有小拇指。
“這樣吧,床的份量不輕,我隻要你九百五十兩,那五十兩算是運費吧!等下我出去替你們找駕車……”
“羅老闆,你一共欠下了多少賭債?好好一個家怎麽就過成了這個樣子?”
十三郎打斷了他的話,羅長子能在家裏揭不開鍋的情況下,主動便宜五十兩,說明這人的本質并不壞,十三郎居然對他有了點好感。
“這……”
等了好長時間,羅長子喉嚨發出咕噜一聲,“大概有七八十萬兩吧!哦,二百七十萬左右,那兩百萬兩輸給了一個外地人,已經整兩年沒人管我要了,我差點忘了。”
這羅長子活得夠糊塗的,難怪把生活過成了一鍋粥。
“都怪我太好賭了,我娘子在的時候,有她管着我還好點,那年娘子不幸罹難後,我也是破罐子破摔了,這一放縱,就成如今這個樣子了。”
正在十三郎和朱玉想問些有用的問題時,門外有人大聲喊道:
“羅長子在家嗎?”
繼而花廳的大門被擂得山響……
“要債的來了,鼻子夠靈的,比狗還靈,拜托了,千萬别說買了我什麽東西……”羅長子雙手合十,低聲說道。
“來了,誰啊?我還沒死呢,門敲壞是要賠的……”
羅長子剛把門闩抽出來,大門猛一下被推開了,擁進來十幾個人。爲首的一位,滿臉的橫肉,一看就不是個好貨色。令十三郎和朱玉詫異的是,給他們帶路的那個小姑娘貼着門框,最後也溜了進來。
“你們是?”
羅長子不認識這些人,見他們還擡進來一個大麻袋,更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羅老闆貴人多忘事啊!欠我們老闆的銀子什麽時候還啊?”
“抱歉,你們說的是哪一位老闆啊?”
羅長子應付這些人多少也已經有點經驗了,他不冷不熱地反問道。
“嗎的,少給我裝傻充愣,我們是老刀的人,欠我們老闆的二百萬什麽時候還啊?你不會連這事都忘了吧?”那個爲首的橫肉說了沒兩句,就開始罵罵咧咧了。
“那哪能呢!二百萬又不是小數目,一晚上輸了幾百萬,你們叫我羅長子怎麽能忘記,我剛才還向兩位朋友提起過這事,正發愁呢……我現在手上連一兩現銀都沒有,家裏的東西,你們有看上的,盡管拿……如果認爲這房子值兩百萬,我今天就可以騰空。”
羅長子一付要死不活,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
“哼,早知道你會來這一套,我們老闆知道你沒銀子,要不然也不會兩年都沒來找你麻煩了,今天就問你一件事,上次聽說你有一兒一女,在多年前丢失了,是不是?”
“是,這事整個大富鎮的人都知道,十年前的元宵節,我有一雙兒女被人販子拐跑了,你們……”
羅長子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眼睛突然間特别有神采。
“你兒子身上有什麽印記沒有?”那橫臉繼續問道。
“有,有,我兒子屁股上有塊很圓很圓的胎記,在尾椎骨上,我女兒嘴角有顆美人痣,在這邊,對,就在這一邊……”
羅長子撲了上去,激動地抓着橫肉的胳膊,那橫肉像是怕羅長子把“晦氣星”傳染給他一樣,猛地一推,羅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們找到我兒子和女兒了?”
羅長子還要撲上去,被兩個要債的架住了。
“小子,你聽清楚了嗎?我們替你找到親生父親,你替你父親還債……膽敢戲弄我們,今天我把你們父子剁碎了喂魚。”
“嗚嗚……”
麻袋裏發出一串捂住嘴後發出的嗚嗚聲。
“裏面是我兒子?”
羅長子迸發出巨大的力量,一下掙脫了兩個打手的禁锢,一下把橫肉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