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耍一回“門前橫”的潘安,此時已經完全被十三郎的金罩龍鱗衣震住了,他第一次表現出“大将軍”的肚量,不就斷了一根骨頭嗎?這麽點小事又何必計較呢?阆風苑裏有上好的續骨膏,用不了三天就能恢複如初。
潘安的俊臉上綻放了盈盈笑意。
十三郎的笑聲噶然而至,他有點意外潘大白臉這個時候會笑,笑聲裏是不是又包藏什麽禍心?
“楊值事,金母她老人家今天應該不會召見你了。”
“喔?你怎麽知道,你已經替我通報了嗎?提醒一下潘大将軍,我現在已經不是楊值事,而是一個從九品的看守吏,你不會是通報錯了吧!”
十三郎盡管已經回答得很平淡,但話裏還是有深深的敵意。
“楊值事,那天在蟠桃園,絕非是我本意……”
說到這裏,潘安故意停頓了一下,他很成功地讓十三郎體領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那是金母吩咐他那樣做的。
“……望你多多見諒!今天我還是先回吧,明天一早我第一個替你通報……”
“不必了。”
十三郎斷然拒絕,潘安是個怎麽樣的人,他心裏很清楚,金母不是一個事無巨細的人,蟠桃園交到他手裏的五百年,她老人家從沒過問院子裏的事,她不可能吩咐潘安用何種方法拿人。再說了,鞭打蟠桃園員工,挑斷榮哥的腳筋,也是金母下過懿旨的?
在十三郎這裏碰了一鼻子灰的潘安還不死心,親自送過來一把井欄壺,還替十三郎倒了一杯菊花茶。
散更前,潘安又過來一趟,很誠懇地讓十三郎明兒再來,十三郎沒理他。
……
月亮上來了,大如白玉盤,清亮的月光下,甚至都能看清楚壺上豆大的字。
十三郎原以爲跪了這麽久,雙腿一定會發麻……但事實正相反,他已經兩頓沒吃,保持一個姿勢這麽久,不但沒覺得累,反而覺得神清氣爽,越來越有精神。
其實十三郎是不知道,他哪怕穿的是一件六等土罩龍鱗衣,不吃不喝跪個七天七夜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爲龍鱗衣都有護氣守神的功效。
“請……問……上官,你……穿的可是……金……金……罩龍鱗衣……”
聲音雖然很細微,但十三郎聽的清清楚楚,這方圓三丈之内隻有他和那個半死不活的熊罴……
——是熊罴在和我說話嗎?
十三郎猛一轉頭,熊罴的頭發還是那個老樣子,不知道被誰,被什麽黏糊糊的東西撸成了一束,沖天杵着,有二尺多高,黑影被月光拉的很長很長。
——一定是自己聽岔了,我還是睡會吧,養精蓄銳要緊,明天也不一定能等到金母接見。
“上官,是我……”
就在楊十三郎屁股挨到小腿,準備歇息時,那聲音又傳來了……他還看見那束沖天頭發的黑影子微微動了一下,十三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沒錯,是熊罴在動……
隻見熊罴努力轉向月亮,張開大嘴,一閉一合。
——嗎的,這熊罴還想靠吞食月華苟延殘喘……沒想到書上寫的真有其事。
十三郎正要大聲揭穿熊罴的黑夜勾當,那熊罴轉到十三郎方向,這回有了幾口月華的下肚,熊罴說話流暢了一些:“上官,打擾您了……”
十三郎腦子裏浮現晴雲和碧霞的屍體,還有那棵“辜負”了他五百年精心養護的绮蒂桃,氣不打一處來,沒有你這個管不住褲裆裏玩意兒的死熊罴,這時辰,老子應該已經洗過溫水澡,正美美躺在床上看書了……
——這熊罴是想叫我幫他逃跑嗎?要不要讓他知道我是誰呢?算了,還是省點力氣吧!人獸有别……
十三郎發出呼噜聲……
“上官,我是九都的熊罴,您沒聽說過嗎?獸.欲流的大流主,别裝睡了,我知道您醒着呢!”
——在書上好像看到過天庭有這麽一個流派,還有什麽珍禽流、仙植流等等等等……獸欲流,呵呵,獸欲橫流,光聽這名字就不是什麽好貨色,也難怪做出這種獸事了。
“上官,我時日不多了,我有天大的冤情啊……”
熊罴又轉向月亮,這回足足吞了半個多時辰的月華才回過頭來。
“要是上官您能幫我一個忙的話,我就把獸欲流的大流主之位傳于你……”
——這熊罴看來想利誘我了。
見十三郎根本不理會自己,熊罴長長地歎了口氣,又道:“上官,您一定也以爲是我奸殺了西王母的那兩個丫頭。”
“晴雲和碧霞是我們獸.欲流七寶堂的正副堂主,是我的得力助手,培養她們我花了多大的心血呀,我怎麽會舍得殺了她們……”
熊罴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這熊罴還挺會演大戲的,說的跟真的一樣,白眉大仙經手的案子會有錯?鬼才信你的。
“是的,我是采補過不少女子的陰柔之精,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因爲過于暴戾,我三百年前就已經下令,在我們獸.欲流嚴禁采用此法修煉,毛竹仙……咳咳……”
熊罴的呼吸急促起來,本來想說出更多的證據,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正在忍受“蟻噬咬心”之刑,說這麽多話,讓他有些力不從心了。
他說話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但還是很清晰……
“上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請您相信我,您幫我給白眉大仙傳個話,這次他判錯了,我是去過蟠桃園,那棵桃樹是我和晴雲她們的接頭地點,那天我是去過……但我沒殺她們,更不會做那事……”
十三郎顯然是被熊罴說的這些吸引住了……
——看熊罴的狀況,馬上就要直奔他的最後結局,向我一個不相幹之人說這些,難道真有冤情?但白元尊會犯這種錯誤嗎?自己親眼看見,毛竹仙把熊罴送到了執法如山,你自己幹嘛不對白元尊說出這些?
十三郎正要開口問問,但熊罴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個笨重的站籠都跟着晃動起來。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熊罴在回光返照的一瞬間,說出了他的最後幾句話。
“小子,我現在就把獸欲流大流主之位……傳位于你……你要把本流發揚光大……替我洗清冤情……小子,你賺大了,我在九都的那座慶元樓都歸你了,大流主大印就在……就在……啊——!”
熊罴的本心終于被蟻群咬破,熊罴慘叫一聲後,再無聲息。
——熊罴這是魂飛魄散了嗎?糊塗啊,熊罴,我是人,不是獸,就算我是獸,我也不願意當什麽獸.欲流的大流主……反正我也沒有答應你,你的獸.欲流就讓它跟随你一起壽終正寝吧!
——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什麽慶元樓,什麽大流主之印我也不感興趣。
——要不要跟白元尊老爺子說這些呢?
十三郎被熊罴這件事,攪得一夜都沒有休息,但穿着金罩龍鱗衣讓他沒有一絲疲憊……晨曦微露,遠遠看見潘安一瘸一拐過來,十三郎又把眼睛緊緊閉上。
“楊值事,真是不巧了,金母早早就吩咐下來,她老人家今天不想被人打擾……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發誓,這事我沒騙你……”
——我管你騙不騙我,别挑戰我的耐心,我會一直跪到金母接見我爲止。
“楊值事,我看還是先回去吧,你把在朝觐鎮的住址告訴我,金母想見你了,我派人通知你,這樣也不會耽誤你的事。”潘安以百分百的誠心說道。
“謝謝!我在這裏等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