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十三郎跪在阆風苑南門外,等候金母接見已經一個多時辰。
他不知道那些侍衛替他通報了沒有,潘安那小子晃着一張大白臉,從門禁室到大門,幾進幾出……
一次是噓噓吹着讓人尿急的口哨,一次是故意和侍衛們大聲地說笑……最後一次是挖着鼻屎,直直地看了十三郎有一炷香的工夫,最後沖十三郎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痰才回去。
其實對潘安會刁難自己,十三郎早有預案,他讓朱家兄弟在弱水河畔等着,擔心心高氣傲的他們受不了潘安的窩囊氣,又節外生枝……
十三郎雙目微閉,對潘安的小人行徑盡量做到不聞不問,更不發怒,腦子裏盡想些讓自己開心的事……
昨天晚上在十三郎從師傅家出來,一出院門,就見朱家的老三和老四已經從執法如回來了,院門兩邊各站兩個,惹得隔壁一群小媳婦和老娘們,沖着他們幾個指指點點,都以爲劉大門禁家來大貴客了。
“你們是怎麽找到這的?我記得我來過三次了,還岔到别的巷子去呢。”十三郎高興地問道。
“我們在一百裏範圍内,相互能聯系上。這是帶回來的借條。”朱風回道。
“孟營長怎麽說?”
“嘿嘿,孟營長說,沒想到這個楊十三還是大富翁,他說這下好了,等下次有用到銀子的時候,找你借點。”
“好說,好說,隻要孟營長開口,借他個一、兩億沒問題。”
……
到醉西樓後,蟠桃園舊部全都到了,見了朱玉兄弟幾個,大家全都跪了下來,都說他的傷藥十分靈驗,連受傷最重的榮哥在兩人的攙扶下,都可以挪幾步了。
七把叉第一個迎了上來,搶到了一個坐在十三郎邊上的位置,他的頭發還是濕哒哒的,往下不停地滴水,就像沒洗完澡,被人趕出了浴室……他很滑稽地穿了一襲成年人的新長袍,由于太長,拖到地了,但這難不倒七把叉,他用一根布帶捆住自己的腰,把多餘的下擺全從腰上抽了出來,就像裙子一樣遮住了整個屁股。
“你就不能買件小點的嗎?”十三郎好奇地問七把叉。
“我現在身體長得快,買小的很快就穿不上了。”七把叉回答道。
在酒席當中,鐵匠歐陽鳴代表大家緻了感謝詞,讓十三郎略感意外的是,歐陽鳴居然從口袋裏掏出了發言詞,洋洋灑灑幾大張,一開始還以爲出自蟠桃園的哪位土秀才之手。
通篇都是感謝之詞,有一些還重複了,就在十三郎納悶的時候,歐陽鳴放下那幾張紙,很真摯地說道:“前面都是我記錄的兄弟姐妹們的肺腑之言,我對楊值事的感激之情就不重複了,千言萬語一句話:楊值事,不管你到四海八荒的哪個角落,我歐陽鳴都鐵定跟着你,再不分離……”
歐陽鳴還沒說完,就被婁阿鼠打斷了,“我也不分離!”
“你不跟着行嗎?歐陽叔拿着你的銀票……”七把叉對婁阿鼠哪跟哪都不順眼。
“七把叉,你……”
婁阿鼠想說一些狠話,但見大家笑得氣都喘不過來,隻好憤憤站起來,憤憤坐下。
“楊值事,我也要跟你到寒仙湖去,反正你帶不帶我,我都會去……”
十三郎趕緊站起來,“各位兄弟姐妹,據我了解,寒仙湖奇寒無比,不是個宜居之地,哪怕在朝觐鎮做個小買賣也比跟我到寒仙湖受苦強啊!”
十三郎不說受苦還好……呼喇一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楊值事,你就帶我們一起去吧!我們有手有腳的,我們絕不會拖累你的……”
“對,哪怕到寒仙湖捕魚、打獵、種紅苕爲生,我們也跟你。”
“我也去……”
“我們都去……”
“我還給大家掌勺……”
不容十三郎再說,群情洶湧,蟠桃園的幾十位舊部已經做出了集體決定。
“這事還要從長計議,至少要等我見過金母後再說……”
……
十三郎已經跪了二個多時辰,溫暖的陽光照在後背上微微發熱,讓人有些犯困,他不讓自己的身體有一絲的晃動,似乎這樣就是對潘大白臉一種最大的漠視。
“拉過來,拉到這邊,就放這……”
這是潘大白臉捂住鼻子的聲音,一股很沖的臭味傳到十三郎的鼻腔裏。
——這潘大白臉又在搞事了,我就這麽跪着,我就不相信金母會不知道,哪怕跪個三天三夜呢!
十三郎沒有睜開眼睛,臭味越來越重,他屏住了呼吸。
眼簾裏黑影重重,臉上能感覺到衣角帶起的微風,一個很重的鐵家夥離自己不會超過三尺……
等所有動靜都消失後,十三郎又等了有半個時辰,眼睛才微微睜開了一條縫,臭味實在很惡心,讓十三郎想嘔吐……
“天殺的潘大白臉,有朝一日我讓你在茅坑裏浸上個十天十夜……”
也難怪十三郎心裏暗暗咒罵發誓了,原來潘大白臉把困着熊罴的那個臭站籠貼放在了十三郎身邊,距離不到三指寬。
也許是熟悉了那股臭味,
也許是心裏對潘大白臉充滿了仇恨,
那股似乎無法容忍的臭味也沒有那麽明顯了。
十三郎第六感告訴自己,那個潘安一定躲在某個地方想看自己挪動位置……他全神貫注調整呼吸,讓身體保持紋絲不動。
潘安躲在門禁室内,足足盯了十三郎有半個多時辰,不見他有任何反應,内心很是失望,用了午餐回來,見十三郎還是保持着那個讓他上火的姿勢,火氣一下上來了。
潘安幹脆端來一大盆的滾開水,小心翼翼走近十三郎,“嘩”地潑向十三郎。
“嘭——!”
十三郎身上猛地泛起一道金光,罩住了他的全身……那些冒着熱氣的開水一滴不少潑回到了潘安自己的身上。
“媽呀——!”
潘安敏捷地往後一大跳,身體撞在了高高的三休台的基座上,一下趴在了地上……
“哐當!”
潘安手裏的銅盆滾到離十三郎不到三尺的地方,滴溜地打起旋兒來,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十三郎身上那個似有似無的金色光罩,金光再次暴漲,“铛!”銅盆像是撞到了堅硬無比的一道鐵牆,猛地彈開,狠狠地砸在正準備起身的潘安面門上。
“嗎的,你個犯罪分子還敢砸我……”
潘安在短短一口煙工夫裏接連遭受了兩次打擊,沖過來一腳狠狠踢向十三郎,用足了他畢生的功力……也活該潘安倒黴,他先是被開水糊了眼,再加上被銅盆砸中鼻梁後鼻子發酸,兩眼直冒淚水,他根本就看不見那個金色光罩。
“咔嚓——!”一聲骨折聲。
“哎喲……”
潘安抱着自己的右腳蹲在了地上,半天起不來身,就像女人們那幾日腹痛……
十三郎根本不知道是他身上的龍鱗衣護了他兩次,他以爲是潘安故意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聲音來幹擾自己。
——嗎的,這個小小的看守吏怎麽會有龍鱗衣的?而且是最上等的金罩龍鱗衣。
潘安劇痛之下,終于看清楚圍繞着十三郎身體的那道漸漸淡去的金光了。他充當金母的殿前侍衛長多年,見識過不少各方進貢給金母的稀罕寶物,自然也認識名聞天庭的龍鱗衣,這種最上等的金罩龍鱗衣,整個天庭也隻有三件,所以潘安感到很是驚訝,雖然吃了大虧,卻也不敢繼續采取進一步的行動戲弄這個從九品看守吏。
十三郎鼻子裏突然聞到一股清冽的香味,淡淡的,讓人心曠神怡……這氣味自己從來沒有聞到過……
——是潘大白臉弄來什麽迷魂藥,想迷倒我嗎?
十三郎一想到這,警覺地趕緊屏住呼吸,眼睛再次睜開了一條縫,隻見潘大白臉蹲在地上,一雙眼睛從下往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距離不到五尺。
——吓死你個王八蛋,糟踐了我這麽長時間,也該還你一手了……
十三郎緩緩閉上眼睛,強壓住做惡作劇前在心裏升騰起的陣陣快感……他慢慢吸了三大口起,才慢慢自丹田起,提起一口氣來……
這時的潘安還在糾結龍鱗衣的事,他也聞到了那股香氣,他還聽茶館說古今的說過,龍鱗衣共分六等,隻有最上等的金罩龍鱗衣在每次泛出金光後,都伴随着會發出一股悠長的香氣……潘安更加肯定,楊十三身上這件鵝黃色長袍就是在坊間傳得神乎其神的金罩龍鱗衣。
——這楊十三究竟是什麽來曆?三件金罩龍鱗衣,玉帝有一件,金母的這件,自己沒記錯的話,是五年前四海龍王一起送給金母的生日禮物。楊十三何德何能,會有如此稀罕寶物?
“喂——!”
楊十三郎這時候突然從嘴裏滾出一句一字真言,眼睛全部睜開。
這一聲足夠大聲,
首先,十三郎自己就吓一大跳,
其次,邊上被朝觐鎮鎮民糟蹋的隻有出氣的熊罴也抖了一下。
最後,是承受了最大音量的潘安潘大白臉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濕淋淋的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十三郎看到這一幕,十三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