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醫院裏葉老爺子的情況,葉志強是什麽都沒有透露,隻說老爺子的情況有了好轉。
許安陽已經知道葉老爺子是在演戲了,可他也沒有辦法,爲了那第三波投資不能戳破。
酒桌上當然是許安陽擅長的沙場了,免不了又是觥籌交錯,喝得五花六花的。
許安陽看的出來,葉家的想法很明确,隻有确定了許安陽和葉家有了姻親,才能全力以赴支持許安陽的事業。
他當初既然選擇了葉家這樣的民間資本作爲投資人,享受了不受管束,自由支配資金的便利,現在當然就會遇到一些麻煩了。
而且許安陽反複試探,找葉志強和葉志超話中的破綻,結果沒找到。
說明葉家在資金上的确有問題。
如果許安陽和葉芷妤訂了婚,葉志強說他們會賣掉在南京、上海等地的房産,再抵押一部分資産去銀行貸款,找商行的讓你借錢,就算賣血也會把第三筆資金湊齊給許安陽。
這下許安陽沒轍了,去法院告未履行投資協議?
那不行,遠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再說這麽做,不是和浙商團體過不去麽。
晚飯過後,葉志超将兩人安排在了諸暨的一家豪華酒店,然後明天兩人再待半天,葉志超會帶他們去參觀一下葉家的珍珠蚌養殖基地。
吃過午飯後,兩人就開車回南京,要到開學季了。
回到酒店,許安陽脫掉外套往床上一倒,長舒一口氣。
今晚的酒許安陽喝的并不痛快,錢的事不到位,還要被逼着訂婚,許安陽怎麽想都覺得難受。
雖然知道葉家是出于好意,也知道從理性角度考慮,和葉芷妤結婚是個不錯的選擇。
現代社會,科技已經如此發達,文化交流也如此昌明,作爲社會學的學生,各種現代的理念許安陽心裏都清楚,國家、組織的制度也随着文明的發展不斷進步。
但在某些方面,人來從文明誕生開始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什麽本質的變化。
比如以婚姻關系來完成利益的連接,血脈的融合。
這點可能從原始社會開始就是人類構建組織的基本方式。
直到今天,已經成爲了社會法律所認可,并且受保護的關系模式。
“哎~人類進化了數百萬年,文明前進了幾千年,最後還是要依賴最基本的婚姻來構成社會的底層組織。像原子構成物質一樣,利用男女之間的互相吸引和一時沖動爲弱力,以道德規範爲強力,以契約爲化學鍵,從而構成了我們整個社會的基礎。我一個年方二十的大好青年,就要靠着出賣自己的色相,和婚姻價值,來獲取一點社會資源與支持……黃玉,你說,我值嗎?”
喝了酒的許安陽躺在床上胡言亂語,而黃玉今晚照例沒有喝酒,他要保持清醒。
黃玉脫掉外套,摘下眼鏡,道:“許安陽,你要是不想接受這個婚約,就大大方方的拒絕。說實話,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這一套。我看你到現在還猶猶豫豫的,怕不是喜歡葉芷妤這個小姑娘吧。”
許安陽從床上彈起來,道:“胡說!我…我喜歡的女人是挺多的,但是裏面不包括葉芷妤。嗯…但我也不讨厭她,她是個好女孩,那麽漂亮,性格又好,長得還白,一定會是個好妻子……”
黃玉聽得直搖頭,這個人就是貪圖美色,還不好意思說。
“我…我還是爲了公司,爲了研發中心,爲了那筆錢。沒有那筆錢,那麽多項目怎麽繼續堅持下去?我們新年的計劃還怎麽實現?啊!我的環宇基金收購怎麽辦?統一南京市場怎麽辦?我…我…”許安陽還在爲自己辯解。
“就咱們這個項目研發水平和成果,你找什麽投資能找不來啊?你找老秦,找小高,甚至你去找盧正強,他們肯定能給你弄來投資。你就是…”
黃玉還想接着說呢,發現許安陽躺在床上已經開始打起呼來了,這才十點鍾了,這家夥已經睡着了。
看樣子确實是喝多了,還有就是心情煩悶,喝酒容易醉。
“你就是太重感情,一來覺得踢葉家出局于心不忍,二來,就是喜歡葉芷妤吧。”
黃玉坐在許安陽床邊的椅子上,看着許安陽已經熟睡,把剛剛沒說完的話給說完。
但凡是做生意的人,做的越大,感情越淡漠,離普通人就越遙遠。
不光做生意,看看古代的那些帝王,最是無情帝王家,這話真不是随便說說的。
因爲這個世界的運轉,還是以理性驅動爲主的,往往不以個人的意志和情感轉移。
葉家在投資這件事上,還是太小看許安陽,太小看黃玉主導的研發中心到底有多麽大的能量。
來到諸暨後,黃玉一直冷眼旁觀,對葉老爺子、葉志超等人的伎倆看在眼裏,卻根本不放在心上。
除了他剛剛說的那些融資渠道外,研發中心随便一個項目拿出來,現有的成果都會有大把投資人上趕子過來想出錢出力。
黃玉對此一清二楚,因爲研發中心每個項目都是他親自過目,加班加點弄出來的。
作爲親身設計者,他确信這些充滿想象力的東西,蘊含着極大的商業價值,那些專業投資人會看不出來?
還有,許安陽會看不出來?
他完全可以一拍兩散,你不投錢拉倒,我找别人去。
許安陽之所以不這麽做,還是因爲他重感情,感激葉家當初無私的投資。
他們在研發中心的發展、擴張過程中,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甚至沒有來質詢過資金使用情況。
所以,許安陽才能“肆意妄爲”,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如果換成一個專門搞互聯網投資的投資人,估計早就簽各種協定,這個不準弄,那個不能做了吧。
出于這點,許安陽暫時不願意和葉家分道揚镳,而是努力維持。
當然啦,葉家提出的條件,确實…讓許安陽沒辦法生氣啊。
人家條件是送一個漂亮的黃花大閨女給你,你怎麽能責怪人家呢?
“……這個企業的主營項目是窄波雷達…穩定赢利,負債…有股權質押…”
躺在床上的許安陽突然說起了夢話,黃玉完全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翻了個身,把被子給踹掉了。
黃玉将落在地上的被子拾起來,重新給許安陽蓋上。
然後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了很久,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許安陽睡了兩個多小時,醒過來說口渴要喝水,黃玉又給他倒了水。
“嗯?黃玉,你怎麽還沒睡啊。”
“才12點,我又沒喝酒,睡不着。”
許安陽把杯子裏的水喝完,脫掉衣服去衛生間洗了個澡。
出來時,許安陽就在腰間圍了個大浴巾,黃玉臉一闆,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像什麽樣樣子?”
許安陽道:“啊?有什麽關系,房間裏又不冷的咯。而且我習慣裸睡的。”
說着,許安陽鑽進被窩,把浴巾給扔了出來。
黃玉看起來有點不自在,道:“那個…婚約的事你到底怎麽想的,有沒有答案?”
許安陽抓了抓臉,道:“其實吧,我覺得,如果按照昨天葉芷妤在病房裏提的那三個條件來定婚約的話,倒不是不可以。”
“什麽條件?”
“第一,這次訂婚不能公開。第二,要畢業後才能結婚。第三,訂了婚,也可以反悔。反悔的人是我。”
黃玉歎了口氣,道:“人家姑娘都提出這樣的條件了,擺明了就是喜歡你啊。”
許安陽大言不慚道:“喜歡我,那不是很正常嘛!”
黃玉斜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不喜歡她對不對?”
“哎呀,不光是喜歡不喜歡的事。我告訴你,20歲的女孩子,滿腦子都是那種浪漫的想法,找一個一家鍾情的人,甜甜蜜蜜,白頭到老。什麽一眼萬年,終身不變。拜托,才20歲,以後日子還那麽長,女人20到30歲這十年,變化很快很快的。我怕她有一天,肯定會後悔。”
“你就不會後悔?”
“我?我有什麽後悔的,我大不了悔婚就是了。我的身子又不值錢,随她們蹂躏好了。”
對于許安陽這種臭不要臉的說法,黃玉真的是無話可說。
“你要實在不想訂婚,幹脆,我們去找新的投資人。就我們這個項目,絕對能找到更好的投資人。”
“呃…我再考慮考慮吧,先睡覺!”
說完,許安陽把燈一關,被子一蒙,睡覺了。
黃玉真想拾起地上的拖鞋砸到許安陽的腦袋上去。
到了第二天,從酒店出來,到了葉志強家,許安陽驚奇的發現,葉老爺子的身體竟然好了!
雖然他還坐着輪椅,但許安陽感覺他随時能從輪椅上起來,然後扛着輪椅繞陶朱公山跑兩圈。
“葉老爺子,您身體恢複過來了?”許安陽連忙迎上前問候。
“醫生說,度過危險期,度過危險期了。”葉士虎盡量讓自己說話時的聲音有氣無力一些。
但昨晚不裝了以後,吃了兩碗大米飯,葉老爺子的精神頭實在是藏不住啊。
許安陽心想,你這老爺子,演戲也不演全套了。
昨天還彌留之際,今天就死而複生了。
這麽看來,葉老爺子這個人還是挺有趣的。
其實這和葉士虎的人生經曆也有關系。
有些做大生意的人,一生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才把家業做大。
難免就性情陰鸷,城府甚深,一肚子的壞水。
而葉老爺子雖然生意做的也不小,但其中運氣的成分還真挺多的。
不然他也不會那麽相信風水先生的話。
加上他天生樂觀豁達,倒也實實在在的是個妙人。
老爺子在家裝了一會兒,慢慢的也不想裝了。
上午就随着葉志強、葉志超一起,帶着許安陽看了看他曾經發家緻富的地方——珍珠蚌的養殖基地。
珍珠蚌的養殖主要分兩種,一種就是農戶的散養,傳統的在淡水中用有機肥進行飼養。
主要的飼養地點,是地方的淡水河道、湖泊,和什麽養魚養蝦養螃蟹是一樣的。
還有一種飼養方式就是工廠飼養,因爲珍珠蚌是蚌類,不像魚類需要比較大的活動空間。
所以可以建立人工生态循環水的養殖工廠,在人工的水池中歐進行飼養。
葉家現在就有諸暨爲數不多的一家淡水珍珠蚌養殖廠,養殖密度可以是傳統養殖的五十倍。
參觀過程中,葉老爺子說了說他當年是如何一步步做大,從小作坊成爲諸暨的大珍珠商。
“我們的珍珠,都可以供應到國際市場,香港的珠寶商,都是從我們這裏拿的珍珠啊。那些電視上的大明星,很多就是戴的我們的珍珠。不過…哎,今年珍珠蚌發瘟病,死了不少。但市場總體的供應卻不少,之前的庫存多嘛,價格還跌了,所以葉家受到的損失不小啊。”
聽到葉老爺子訴苦,許安陽歎了口氣,道:“葉老爺子,昨天芷妤爸爸和我說過這件事了,如果葉家實在是拿不出錢進行投資,我會考慮另尋出路。不過,葉家在研發中心的股份,以及未來的收益,絕對不會少的。”
黃玉聽許安陽這麽說,心想看樣子他是考慮清楚了,還是要拒絕掉葉家以婚約爲條件的投資了。
沒想到,葉士虎卻道:“哎,小許同志,話不能這麽說,我們是簽過協議的,第三批投資不到位,我們要進行相應的賠償責任。所以,我昨天晚上見了我的幾個老兄弟,然後呢把我的三兒一女都叫過來,先找我老兄弟借了一筆錢,跟着,讓幾個子女抵押一部分房産,從銀行貸款,把這筆投資款湊上,來支持你的工作!”
聽葉士虎這麽一說,許安陽一愣,葉老爺子這麽重情義的嗎?
葉士虎接着道:“很多年前,我建這個珍珠蚌養殖工廠,也沒錢,很多人還反對,說在河裏養不好麽,非要在工廠裏養。河裏養出來的珍珠正宗,工廠裏出來的品相都不好。沒有人支持我。但是,我的老丈人支持,幫我聯系貸款,借錢,抵押,把工廠建起來了。結果?我的珍珠,産量最大,品相最好!現在他已經仙去了,我還是感激他啊。”
許安陽咽了下口水,心想,老爺子這是以進爲退啊。
如果葉家幫這麽大一個忙,可真就欠他們家一個大人情了。
許安陽完全想象不到,葉老爺子爲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的意志會有多堅決。
上午參觀完了工廠,葉士虎道:“小許啊,中午,我在諸暨大酒店開了一桌訂婚宴。你放心,沒有外人,隻有芷妤一家,還有你和你的朋友。我們做一個口頭上的約定。小許,這回,就請你不要再推辭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将戀愛自由,等你們結婚了以後,想怎麽戀愛,都是你們的自由嘛!”
許安陽真是眼前一黑,老人家,您說的是你這個年齡應該說出來的話嗎?
許安陽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盛情難卻,什麽叫騎虎難下。
黃玉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葉士虎老謀深算,知道對付許安陽這種重感情的人,應該用什麽樣的手段。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