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算是見過

關淩的家比許安陽想象中的要大一些,因爲是個獨立的院子和屋子。

夜晚,院子裏亮着一盞小燈,因爲下雪的緣故,周圍的一切都很亮,非常亮。

天上的月光、星光,還有院子裏的燈光,被白皚皚的雪反射,所以一切都亮亮堂堂的。

天空中不時傳來噼噼啪啪的煙花爆竹聲,這才大年初三,年的味道還遠沒有散去。

院子不大,東西有些多,但收拾的很整潔。

在院子的一角挂着玉米棒子、幹辣椒和豬腿。

一輛有些破舊的三輪車,上面堆放着一些舊家什,不知是家裏淘汰下來的,還是外面撿來的。

附近人家的狗應該是聞到了陌生人的氣味,汪汪汪的叫個不停。

城市中的狗叫常使人煩躁,而村鎮上的狗叫反而讓人覺得親切。

因爲空曠吧,又有雪,狗叫聲很快散去,并不那麽惱人。

許安陽跟着關淩掀開簾子進了屋,見到了關淩的母親,一個看起來有些蒼老,但看得出年輕時很美的中年女人。

她叫馮美芳,在見到許安陽時,她臉上的表情像積雪融化後的溪水一眼,兩隻略顯渾濁的眼睛,一下成了兩汪清泉。

光從這眼睛就能看出,馮美芳年輕時一定是很美的,隻是生活和歲月留下的痕迹實在是太重了。

在家中略微昏暗的燈光下,能看出她的發絲有一小半發出銀白色的光。

頭發應該很久沒有好好的打理了,隻是随便一紮,額前的有幾縷頭發散了出來。

微笑時,眼角有深深的皺紋,肯定沒有時間和金錢去保養自己。

“阿姨你好,我是關淩的同學,朋友,也是她的同事,許安陽。很冒昧過來給您拜個年。哦,這是我帶來點一點年貨,您收下吧。”

許安陽把手裏拎着的兩瓶酒還有一些東西都放在了門口。

馮美芳有些不好意思,嘴裏念叨,“來就來吧,還帶這麽些東西,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說話時的東北口音不太重,而且聲調也不高,不知是因爲美女比較注意,還是性格如此。

馮美芳沒想到,許安陽手裏拿着的隻是一不小部分,跟着後面彭岑,關淩,許安陽三個人來回兩趟,把面包車上的貨都給卸了下來。

這下馮美芳有些慌了神,道:“這個…這…關淩啊,人是上家拜年來了,還是送貨來了啊?你怎麽能收人家這麽多東西捏?”

關淩鼓着嘴,道:“我說不讓他買,他非要買的……”

許安陽在南京的時候買了一些,回到溧城後又買帶了一些,後備箱塞的滿滿當當,連帶着車後座也裝了好多東西。

飛機上托運費就花了不少,如果今天打車的話,這麽些東西,沒個四五百,司機估計是不肯拉的。

見關淩這麽說,馮美芳對許安陽道:“您不用這麽客氣的,我聽關淩說了,您在學校對她很照顧。現在她有了工作,事業發展的不錯,我這當媽的也放心了。真是謝謝你了,謝謝。是不是還沒吃晚飯啊,快坐下吃飯吧。豬肉炖粉條子該做好了。”

說着,馮美芳去廚房端菜,香噴噴的豬肉炖粉條。

許安陽沒有坐下,悄悄問關淩,“你爸呢?”

關淩臉色一沉,道:“在裏屋睡着呢,不用管他,先吃飯。”

許安陽搖頭,“那不行,我來了怎麽能不見見你爸?走,帶我去瞅瞅他,我把酒親自送給他。”

“還送酒呢,你這是送他的命!”

“那我不送,他會不喝嗎?”

“不會。”

“那不就得了,走吧走吧……那個大…大姨啊,我進去拜見一下關叔叔。”

馮美芳将豬肉炖粉條子放在了桌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忙攔住兩人,道:“别…别去看他,吃完飯,吃完飯再說吧。他下午喝了點酒,人睡過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醒。你要是現在去弄醒他,甭管誰他都要跟你急,還要開口罵人。大過年的,咱不讨這晦氣啊,吃飯先吃飯。彭岑啊,你也留下吃點吧。今天接人辛苦你了。”

彭岑點頭哎了一聲,去廚房拿了雙碗筷坐下吃飯。

關淩家的房子不小,因爲是小院平房嘛,裝修當然就馬馬虎虎沒眼看了。

不過還是和外面的院子一樣,看起來有些雜,但很幹淨。

看得出來,馮美芳是個很賢惠的女人,一個爲了家庭操勞,将自己的青春消磨在男人和女兒身上的傳統女人。

她煮的豬肉炖粉條很香,一掀開蓋子,騰騰的熱氣和香氣直往外冒。

許安陽脫掉了羽絨服外套,圍巾,坐在桌前,吃着香噴噴的大米粉和豬肉炖粉條,覺得在東北過日子應該也不錯啊。

冬天窩在家裏哪兒都不用去,在家吃吃喝喝打打牌喝喝酒,晚上再和漂亮女人上個炕,這日子真是樂無邊。

關淩看着許安陽吃得很香,眼神中是無法止住的滿溢出來的愛意。

她克制住給許安陽夾菜的念頭,轉而和馮美芳說:“媽,你多吃點。”

馮美芳笑了笑,“沒事,讓小許多次點吧,他大老遠的過來。”

許安陽也不客氣,“大姨,您這做的菜可真是不錯,這水平去南京開個什麽東北菜館,保證生意興隆!哎,關淩,你說讓你媽去我們學校附近開餐館怎麽樣?大姨的手藝真的不錯啊。我可以出錢幫她盤個鋪面下來。”

一旁的彭岑聽得哼了一聲,一桌子人吃飯,就沒人理她。

母女兩個都在讓許安陽吃,都沒人讓他吃!

他以爲自己夠能吹牛的了,這小子也挺能吹。

張口就是去南京盤個鋪面開飯館,當時擺地攤呢?

彭岑還不清楚許安陽現在的實力,而關淩是知道的。

關淩更知道,許安陽這個人腦子裏的想法是一會一個,而且他一旦有了想法,決定會去施行的。

他不是那種吹牛逼,比大胡話,喝酒說完話,就當放了個屁一樣那種人。

所以,關淩忙道:“不行不行,我媽做飯手藝隻是還行而已,真讓她去開飯店,肯定不成的。再說了,開飯店多辛苦啊,太辛苦了。”

關淩本以爲馮美芳會和自己一樣推辭,沒想到馮美芳竟很有興趣,道:“誰說不成的,我又不是不懂開飯店。岑岑都能開起飯店來,我就不行嗎?”

彭岑正吃着飯呢,聽到馮美芳的話,眼淚又下來了,“啥意思啊大姨,啥叫我也能開起飯店來啊?你知道開飯店多辛苦嗎?光是開店的本錢,你想想就要多少?我在咱們鎮上開飯店,啓動資金少說四五萬,你要去那什麽南京,少說……嗯,要個十萬塊錢吧!”

10年,在南京,10萬塊錢在房租比較便宜的地方開個小飯店還是可以的。

許安陽這時道:“10萬塊錢沒問題的,我現在一年給關淩的工資,是15萬。當然,還有點少,以後會多起來。她拿出些錢來給大姨開個飯店,應該是沒問題的。而且那地塊的房東我熟,是機械廠的,他們的書記我認識。托關系的話,一年的房租可以打個折扣什麽的。那片的小館子老闆我也熟,他們的進貨渠道,還有廚子的價格,我都能打聽到,大姨您要是去了,發揮您的才幹,把菜整好就行。學生吃飯,沒那麽多講究,量大,便宜,好吃,就行!”

許安陽是真的那種說到就能做到的人,做不到他就不會随随便便的說,腦子裏一定是有計劃的。

這一番話下來,馮美芳聽得更興奮了,道:“嗯,其實我還真一直想做點小生意什麽的,總比在家窩着,到處給人打工來的強啊!還有,這小屯子我也是呆夠了,去南京看看,陪陪女兒,挺好的!”

“媽!你在這兒說啥呢?你要是走了,爸怎麽辦?帶去南京啊。”

一提到丈夫,馮美芳的臉色一沉,道:“我這一輩子難道就這麽被他拴住了嗎?就不能幹點我想幹的事兒?”

關淩沒有搭腔,她感覺到今晚的母親不是很正常,離開家去接許安陽的時候,明明還挺好的,開開心心準備晚飯呢。

許安陽也想到關淩父親的事,心想這真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啊。

飯桌陷入了短暫的尴尬中,彭岑忙道:“哎哎,要不我們喝點酒吧?小許不是帶酒過來了嗎?要不喝一點,喝一點啊?”

許安陽猶疑了一下,看了看關淩,而關淩看了看馮美芳,馮美芳卻很爽快的答應下來,“行,今晚上就喝一點,大姨陪小許整兩杯。”

彭岑道:“喲,大姨您都喝酒了啊,來來來,我還沒見着大姨您喝過呢!整兩杯整兩杯。”

于是,許安陽拿出了自己從南京帶來的五糧液,給自己,馮美芳還有彭岑都倒了一杯。

酒沒有變,但在不同地方,和不同的人喝,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許安陽之前喝酒,把不叫喝酒,叫鬥酒,用腦子在和人周旋,在控制節奏,在進攻,在防守。

到了關淩家,面對馮美芳和彭岑,雖然他知道彭岑想灌自己,想喝赢自己,但他用的方法很直接——我一杯你一杯,你一杯我一杯,我要正面把你幹倒!

許安陽也沒有和彭岑玩虛頭巴腦的東西,正面硬碰硬,敞開了痛痛快快的喝了起來。

關淩本來沒喝,看着許安陽、彭岑,甚至老媽都喝得挺開心,她最終也加入了進來。

這樣的喝酒,是令人開心的酒,就算醉了,也不會太難受。

一瓶五糧液很快就見底了,一斤的量,四個人分哪兒夠啊。

彭岑道:“這酒,不錯,香,但,不夠勁!換,換二鍋頭!來點紅星,眼冒金星!”

關淩要起身去房間裏拿酒,家裏的二鍋頭都放在父親的床底下。

馮美芳此時起身,拉住關淩,道:“我去,我去拿,你坐在和小許說說話。”

“嗯呐…”

馮美芳進了房間找床底下的酒,和許安陽說話的卻不是關淩而是彭岑。

他湊近了,道:“小許,我,問你個事,你,你是不是,喜歡我們關淩!”

關淩踢了他一腳,道:“關你什麽事!讓你瞎問!吃你的菜!”

“不行,我,一定,一定要問!喜不喜歡!”

許安陽沒有逃避這個問題,而是幹脆直接地道:“喜歡,非常喜歡。”

聽到許安陽這麽說,關淩的臉更加紅了,也更加美了。

“好!喜歡就好,那我再問你,你會不會娶她?你就回答我,會,還是不會。”

關淩這回沒有踢彭岑,而是低着頭,等待着許安陽的答案。

而許安陽的回答沒有令她失望,他嘴裏很平淡的吐出一個字,“會。”

真的會嗎?

關淩覺得,這個回答像是假的一樣。

不對,不是像是假的,而是就是假的。

可是,就算是假的又怎麽樣呢?

他願意這樣回答,這樣毫不猶豫的肯定,關淩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她這樣的情況,這樣的條件,怎麽敢苛求更多呢。

而彭岑徹底沒話說了,沒有問題了,他無話可問。

這時,馮美芳拿着一瓶二鍋頭出來了,65度綠瓶的大紅星,這一瓶子喝完,估計四個人都要倒。

關淩看到這酒,道:“媽,這是爸壓箱底兒的酒吧?他都不怎麽舍得喝,你怎麽給拿出來了。”

馮美芳道:“壓箱底的酒,過年的時候不喝,什麽時候喝?喝了它!”

東北的地方品牌酒不是太多,許安陽印象裏做到全國各地的東北酒就是老村長。

以不大的體量,做到了很高的銷售額,在低端酒渠道方面有很強的實力。

而東北人又好酒,所以很多人喝的都是散裝白酒,度數還非常高。

一些有牌子的酒,會被藏起來做壓箱底,逢年過節來了客人才喝。

馮美芳打開了這65度二鍋頭的瓶蓋,一股刺鼻的酒味直沖上來。

這度數,雖然比不上東北燒刀子,可也是夠勁的了。

許安陽一般也就喝40、50度左右的酒,60度往上的,真的很少嘗試。

不過今天他喝的挺開心,來者不拒,就和馮美芳、彭岑痛快的喝了起來。

幾杯下了肚,許安陽有些撐不住了,這65度的酒是真的兇,一下了肚那是火燒火燎的。

他開始頭暈,眼睛犯迷糊,還真有點冒金星。

而彭岑别看他牛皮吹得大,幾杯下去,已經倒了。

翻到是馮美芳,多喝了一杯,竟然還沒醉。

這東北女人的酒量,可真是深不可測啊。

最後,關淩搭着許安陽到客房去睡,他迷迷糊糊,摟着關淩,嘴巴裏叨咕,“還能喝點兒呢~”

跟着,好像聽到關淩吐槽了幾句,還幫自己把衣服、鞋子什麽都脫了。

接着,鑽進一個溫暖的被窩中,熱熱乎乎的,實在是太舒服。

許安陽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自然也就沒見着關淩的父親。

爾後第二天一早,許安陽是被外面的警笛聲給吵醒的。

尖利的“嗚嗚嗚”聲無比刺耳,許安陽從被窩裏鑽出來,心想這是怎麽了?

他穿好衣服,從客房跑出來來到客廳,看到客廳裏站着警察。

關淩的母親馮美芳坐在凳子上,警察在和她說着什麽。

而關淩站在一旁,一直在哭。

許安陽忙過去問,發生了什麽。

關淩淚眼婆娑地看着許安陽,卻用淡漠地聲音道:“我媽昨天把我爸殺了,今天一早她自首了。”

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許安陽此時的心情和表情。

跟着,他終于見到了關淩的父親。

被警察從裏屋蓋着白布,擡了出來,送上了警車。

終于,算是見過關淩的父親了。

許安陽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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