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雞鳴寺櫻花燦爛,如雲如雪,遠望連成一片,近看花團錦簇。粉白色的花瓣落在古色古香的寺廟院落中,是南京春天著名的美景之一。
盧歡周末一大早被徐傑的電話吵醒,要他開車來接自己,去雞鳴寺吃齋飯、看櫻花。
自從回國後開始工作後,盧歡的作息還是美國時間,從來沒想過要調整過來。
想什麽時候睡就什麽時候睡,想什麽時候醒就什麽時候醒,反正工作上的很多事其實有職業經理人處理,很多時候他隻要做個決定,簽個字就可以了。
不過自從上次拒絕了莊嚴的引誘,和徐傑聊了聊收購的事後,盧歡有一點“浪子回頭”的趨勢。
當然,早起對他來說依舊如同上刑一般折磨,他開着車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不停的捂嘴打哈欠,眼淚水從眼角不停的往外冒。
“你昨天晚上去做賊了嗎?哈欠連天,大男人的,能不能有點精氣神?”
徐傑坐在副駕駛,像個大姐一樣教訓着盧歡,盧歡還不回嘴。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起來了麽,還沒習慣嘛。”
“你回國都半年了,你别告訴我你時差還沒倒過來?你魂丢在美國了吧。”
盧歡真想說一句,老子是你的金主投資人,你就這麽和投資人說話?
但一觸碰到徐傑淩厲的眼神,盧歡就縮了回去,點點頭道:“行行行,我從今天開始就會正常作息,早睡早起,絕不熬夜。”
徐傑道:“你不睡覺我都沒意見,但你不要耽誤了工作,尤其是耽誤了我的事情。你要是有那個精力和體能,一天睡三個小時還能滿負荷工作,随你什麽時候睡覺起床。”
盧歡搖搖頭,心想這還不如殺了我,這種一天睡三個小時剩下時間都用來工作的人,不就是他老爹盧正強麽?
盧歡心想,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思呢?掙那麽多錢,最後全都帶到棺材裏?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該吃吃該喝喝,好好玩好好享受,這才是人生嘛。
當然,嘴上不敢這麽說,而且盧歡享受的夠多了,也開始慢慢有點理解父親那一輩人爲什麽要那麽努力工作。
說白了,工作獲得的成就感和快樂,可能比一般的享受更多。
盧歡目前還沒有體會到這種快樂,他正在努力去嘗試。
兩人到了雞鳴寺,今天是周末,櫻花盛開,天氣又好,所以來觀賞櫻花的人很多。
盧歡看到這麽多人就頭疼,道:“煩死了,中國就是人太多,哪哪兒都是人,你看看這麽多人,我的天,這哪是看櫻花的啊,這就是看人的啊。還是美國好,雖然周邊都是大農村,但是人少,車子開起來都痛快。”
對于在美國的生活,盧歡還是念念不忘,可能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在美國吃不好玩不好時,有多麽的想念中國的生活。
徐傑嗤之以鼻,道:“你隻看到人多出來玩麻煩,你就沒看到人多背後的市場?每個人都既是生産者,也是消費者。中國那麽多人口,每個人都是一張嘴,要吃要喝,一年要消耗多少食物,這是一個多大的市場……”
“行了行了,又是你那套中國消費市場理論,所以你要做速遞客,那我不是投了麽?結果呢?連個校園企業都幹不過,還要去收購人家。”
徐傑被盧歡戳到痛處,尖頭高跟鞋在盧歡的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腳,這一腳可踢的不輕,盧歡疼的眼淚都差點出來了。
不過見到徐傑生氣的樣子,盧歡心裏還是很滿意的,能讓這個大姐頭生氣可不容易,說明點我網這件事真的戳到了她的軟肋。
兩人買了門票進了寺中,在大雄寶殿燒香、拜佛、許願,在寺廟裏走了走聊了聊。
小時候兩人就到這裏來玩過,多年過去,古刹依舊莊嚴,而從80年代就開始開放的寺院齋飯依舊向大衆供應,所以到了中午,他們在齋飯堂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點了寫素齋。
從窗邊可以遠眺玄武湖和南京的城牆,這裏也是南京風景最秀麗的地方之一。
徐傑給盧歡倒了杯茶,道:“盧歡,你年紀也不小了吧,回國半年多了,不想着正兒八經找個女朋友在一起?整天瞎玩亂玩,上次和你說過不要和莊嚴那個人混在一起,你聽沒聽?”
剛剛還在聊事業呢,坐下來以後話鋒一轉就談到感情問題上了。
富二代也有富二代的感情煩惱,就是選擇太多了,不知道該怎麽選。
中國内地也不是香港那種老封建制度,可以娶好幾房姨太太,新中國是文明社會的一夫一妻制。
盧歡想到未來一輩子要面對一個女人,就覺得很可怕。除非變得和他老爹一樣,成爲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
而且,盧歡總覺得身邊的女人都是沖着錢來的,那他給錢就是了,何必要付出感情,談什麽戀愛呢?
就像做生意,我給錢,你給色,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我聽了,昨天莊嚴找我玩,我都沒和他出去玩。還有,談戀愛的事你就别催我了,你家裏人更着急你吧?還不趕緊把自己給嫁了?如果你不想嫁,不如……”
盧歡想開玩笑,說不如他們兩個湊一對,但一看到徐傑瞪得老大的眼睛,還有桌子下閃亮的高跟鞋,就把後面的話給咽回去了。
他可不想再挨一腳,而且他對徐傑是真的沒有興趣,雖然她長相、身材都是一流,今天因爲來寺廟所以穿的是長褲,平時高跟、絲襪、齊膝裙絕對少不了,是個男人看了都目不轉睛。
不僅人好看,身材好,還聰明,家境優渥,做人做事都拿的上台面,是個做老婆的好料子。
但沒辦法,盧歡就是不喜歡徐傑這種類型的,他就是喜歡像劉子欣那樣,有着校園青春氣息的小美女。
對徐傑他更像對姐姐,朋友,甚至是兄弟。
“行了行了,感情這種個人問題,都自己去想辦法吧。對了,前天我在寶萊納遇到點我網的那個創始人,大一新生許安陽了。”徐傑道。
“哦?”盧歡一驚,“你故意去那裏蹲他的?”
“當然不是,我是偶然碰到的,我周六一個人沒事會去啤酒吧玩玩。”
“嘿嘿,姐姐你也寂寞難耐……好了好了,我不開玩笑,後來呢?”
徐傑把許安陽和關淩前男友打架的事掠過,又把自己帶着許安陽回家的事隐去,掐頭去尾,就把中間兩人交談的部分說了一下。
“這個許安陽年紀輕輕,絕對不簡單。爲人處世,出乎意料的穩重,我感覺自己都拿捏不住他。”
徐傑回想起前天和許安陽的會面,腦海中浮現出許安陽的樣子和他說過的話,絕對無法将他和一個20歲不到的大學生聯系在一起。
“這家夥是有點東西,不過終究是個普通的學生,掀不起什麽風浪的。”盧歡見徐傑這麽誇許安陽,心中有些不快,覺得她小題大做。
“切,你十八九歲的時候在幹什麽?估計滿腦子想的都是女孩子吧?但凡你有一點這樣的商業頭腦,你老爸也不會把你送去美國,直接讓你在國内讀個大學然後接班算了。”
徐傑這點就有點不太了解許安陽了,許安陽現在滿腦子想的還是女孩子,哪怕是盧正強,一樣有過這樣的經曆。
20不到或者出頭的男生,當時一輩子最大的宏願可能就是多睡幾個女人,連季羨林老先生都不能免俗。
而徐傑的話,進一步刺激到了盧歡,盧歡道:“哼,他就是再厲害,總有也要把他手裏的股票給收過來!這樣,讓他做我的打工仔,不是更能發揮他的才智和能力嗎?”
徐傑搖了搖頭,道:“我看這個許安陽是不會賣手中的股份的,而且我們出價也會比較困難。他們的公司、網站還在起步階段,是最難估價,也最不肯出手的時候。”
盧歡道:“害,他們公司又不是隻有他一個股東,不還有一個小股東麽。先買下來再說,殺進去以後,再進行融資,稀釋他的股份,慢慢的掌握控制權。再說他也不虧啊,年紀輕輕就能拿到那麽多錢,已經超過很多人了,符合他的能力期望。”
“你就那麽肯定小股東一定會把股權賣給你?你知道人家心裏的想法嘛。”
聽到徐傑這麽說,盧歡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笑容竟然頗有一些深意,過去在他臉上可是不多見的。
“我的徐姐姐,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忙在辦事,我就是天天吃喝玩樂加睡覺,我也有自己的手段和方法的。這個小股東,名叫吳漢超,今年大三,是蘇州昆山人。家境殷實,父親做過廠長已經退休,母親是個醫生。他們吳氏家族在昆山做的還不錯,你知道昆山人很有錢的,整個家裏是同氣連枝,互相幫助。他的大伯和堂哥在昆山做鋼鐵生意,做的還可以,現在鋼鐵生意比較好做。但他那個堂哥不是很争氣,愛玩,生意都交給他老爹打理,自己整天沒個正事,所以呢,我就想了點辦法,讓他從家裏弄點錢出來。”
盧歡說着,素齋已經做好了,他去把齋飯端過來,和徐傑坐在窗邊享用。
說實話,這素齋做的再像肉,他終究還是素的,和真正的肉類蛋白還是有差距。
不過如果以前不曾吃過,第一次吃的話會有别樣的感受。
徐傑聽盧歡說話說到一半,接着問道:“讓他從家裏弄點錢出來?什麽意思?這個人賭博?還是借了高利貸?”
盧歡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男人嘛,無非在那幾個地方花錢。賭,色,現在還有個遊戲,總之呢這家夥現在在想辦法找家裏人借錢,而且弄出一副很着急的樣子。所以,你猜那個吳漢超會不會把公司的股份賣掉,來支援家裏面?”
徐傑見盧歡一臉得意,皺了皺眉,道:“這看不是正當的路子……而且,你從哪裏弄到的點我小股東的這些消息?”
距離上次說好要收購點我網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徐傑自認爲在做着準備,哪知道盧歡已經開始耍陰招,把對方的背景調查的清清楚楚了。
見徐傑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盧歡道:“徐姐,這可是我動用我的人脈關系查到了各種信息啊,有華工的,還有昆山那邊的人,反正呢算是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局吧。不至于讓他們家破人亡,遠着呢,不過就是擔驚受怕一下,最後一定還是皆大歡喜。再說我剛剛說了,這個吳漢超把股份賣了絕對是值的。他入股的時候可是隻有一萬塊錢,我給他的翻多少翻?”
徐傑嗤笑一聲,道:“那這麽看來,都是小盧總的功勞,以後我要尊稱你一聲小諸葛了。切,估計又是家裏的長輩幫忙,用了你爸的關系網吧?”
被徐傑戳中軟肋,盧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确,就他那點狐朋狗友,除了吃喝玩樂還能起到什麽作用。
這次,盧歡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一個在社會上成功的人擁有多麽大的能量。
當這樣一個人決定動用關系和手段去整一個普通人,甚至一個頗有家财的家族時,雙方之間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因爲信息根本不對等。
被整的人在高位者眼裏簡直就是個透明人。
徐傑說的也不全對,盧歡還是用了點自己的關系的,那就是華工後勤處的伍思明。
利用伍思明,盧歡把點我網的整個股權結構、公司經營狀況摸了個底朝天,翻得透透的。
所以他才決定從吳漢超這塊軟肋下手,繞開許安陽這個硬骨頭,先獲取安超安陽的一部分股權,入了局再說。
然後,老盧總在昆山有很大的幾塊生意,昆山地區經濟發達,在那裏有不少熟人,所以很容易搞清楚了吳家的情況,并抓住了吳漢超的堂哥,吳秦超的把柄。
至于後面怎麽操作,就不是盧歡需要知道的事了,總之在這個社會上,有那麽一群人專門幫人做事、平事,隻要你有錢,就很難有擺不平的事,搞不定的局。
“好了,不管怎麽樣,最後如果能把股份買下來,也不算害人,我們給出的價格已經足夠高了。”
“是啊,他們幾個學生能做成這樣,一下子大筆套現,已經很了不起了。現在又不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了,誰都能空手套白狼,像我爸那樣萬丈高樓平地起的。現在啊,越來越需要基礎和關系咯。”
盧歡感覺自己還是第一次有機會教育一下徐傑,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好。
難怪人需要成功,難怪男人要做出一番事業,做了一番事業,做了點事情,你才能去教訓人,才能站在别的肩膀上甚至腦袋上啊!
這種感覺,可能比把人壓在身子下面,還要痛快吧。
想到這裏,盧歡頗爲得意,把面前這些感覺不是特别好吃的素齋,味道也突然好了起來。
果然,人的心情隻要一好,胃口也會跟着變好起來。
想到那個許安陽,一個20不到的大學生,從徐傑那裏能得到那麽高的評價,盧歡心裏就氣不打一處來。
盧歡過去一直沒什麽好勝之心,家裏條件好的孩子就是這樣,得過且過,反正餓不死。
最近,好像突然被激發出一點情緒來了。
“對了盧歡,昨天玄武湖的那條新聞你看了嗎?”
“新聞?什麽新聞?我不看新聞。再說了,南京能有什麽新聞。”
“救人的新聞啊,兩個大學生跳進水中,把一個落水的小學生給救了上來。”
“大學生救小學生,這能算什麽新聞,要小學生救了一個大學生叫新聞還差不多。”
盧歡一臉的不屑,不過心裏在想,如果是自己看到有人落水會不會救呢?應該不會救吧,因爲他有保镖,他會讓保镖去救人。再說,自己也不會遊泳啊。
“那你知不知道那兩個救人的大學生是誰?”
“誰啊,不會是你表弟吧,他那麽胖,确實可以浮在水上救人,能直接當船呢。”
徐傑輕輕踹了盧歡一腳,這一腳不重,盧歡輕輕揉了揉,想了想道:“難道……難道是華工的兩個學生?”
徐傑點點頭,“沒錯,華工昨天兩個班到玄武湖春遊,碰巧兩個學生見義勇爲,跳水救下一個小學生,其中那個男生就是……”
“許安陽?”
“沒錯。”
盧歡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差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貨怎麽還跑到玄武湖去救人了呢?
比錢他能赢,但比見義勇爲,這怎麽比?他盧歡就不是一個會見義勇爲的人啊。
原本還心情歡快的盧歡,一下子又歡不起來了,面前的素齋變得索然無味,這些素不素肉不肉的東西,真是沒勁透了。
盧歡心想,這次一定要把點我網弄到手,然後讓這個許安陽來給自己打下手才行。
……
就在盧歡、徐傑等人尋求收購點我網的股份時,同一天,許安陽和吳漢超一同去了昆山。
兩人早上吃過早飯,就坐出租車到了南京中央門汽車站,買了去往昆山的汽車票,曆時三個小時,到了吳漢超的老家昆山。
下車後,兩人都長舒一口氣,這三個小時的公共汽車坐下來,還是有點辛苦的。
“老許,待會兒去吃點東西吧,早飯都沒怎麽吃。”
到了昆山,吳漢超要盡一下地主之誼,這裏是他老家。
“吃點,媽的,早上吃少了,胃裏他娘的還有些難受。”
許安陽昨天又是救人,又是接受采訪,又是應付郝嘉芸,消耗了不少精力,晚上也沒睡好,所以今天坐長途車有些精神不振,有暈車的迹象。
還好許安陽身強力壯,能扛得住,一下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過了一會兒整個人狀态就好了很多。
汽車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飯店,兩人坐在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同時商量一下下午的行程。
“我這回回來也沒和我爸媽說,待會兒直接去我家,和我爸聊聊,了解一下情況?”
這次回來的比較倉促,許安陽讓吳漢超不要告訴家人,偷偷回來好弄清狀況。
“不急,不急,你堂哥平時都在什麽地方?”
“我堂哥……這我倒不知道,不過他在市區裏有一間銷售鋼材的門面房。平時…平時應該也不在吧,都是我大伯在管着,也不知道現在什麽情況。”
“嗯,那我們就先去那家鋼材店看看,如果店裏有人,可以稍微了解一下情況。”
吃了點東西後,吳漢超和許安陽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昆山市區一處各類門店的聚集處,然後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門店—超傑鋼材貿易。
一條街上,大大小小幾十家門店,這家的門頭很小,就一塊招牌,門店裏擺放着各種鋼管、鋼筋、不鏽鋼等樣品,還有各類五金産品,也做做五金的零售生意。
店面開着,不過沒什麽人,店裏有一個看點的老阿姨,正坐在櫃台後面嗑瓜子。
像這種店面,平日是都不會有什麽生意,就好像那些茶葉店、煙酒店、古玩店一樣。
店門開車,一年到頭也看不到幾個客人上門,但就是不倒閉。
其實他們背後的商家主要生意還是在線下其他地方和客人談妥,不會說每單生意都是到在店面裏碰到的。
店面一是用作展示,二是可以帶客人過來看貨,三順便能碰到一些散客,做做小零售生意,或者運氣好能撞上一個大客戶。
所以有時候,店裏的老闆可以經常不在門店裏,留下個人看店,有了重要的客人在趕過來就是了。
許安陽指着裏面的老阿姨道:“這是你伯母嗎?”
吳漢超搖頭,“不是,我不認識,應該就是個看店的阿姨。”
“走,過去看看情況。”
兩人進了這家超傑鋼貿的門店,假裝在裏面敲了敲,老阿姨放下手裏的瓜子,過來問道:“兩位老闆需要點什麽?是買點五金用品,還是要弄鋼材啊?”
許安陽道:“你們這裏的鋼材量夠的吧?質量行不行?主要供應什麽地方啊?”
這老阿姨既然留下來看店,一些基本的東西當然都是知道的。
“量肯定夠!我們的貨源是很充足的。質量你放心,店面在這裏呢,我們供應的主要是建築行業,建材鋼鐵爲主。還有無縫鋼管等,是我們的主營項目,店就在這裏,跑不掉的。”
許安陽點點頭,又往裏看了看,假裝瞧了瞧這些鋼材的質量,其實他也不懂。
老阿姨見兩人很年輕,應該就20多歲,穿着打扮也像學生,不像做生意的人。
所以招呼了一下說了幾句後,也就沒了興趣,回櫃台後面繼續嗑瓜子去了。
許安陽對吳漢超道:“你堂哥簽的那個合同是什麽項目,供應什麽地方的鋼材?”
吳漢超道:“聽我爸爸說,好像…好像是南京的地鐵項目。”
“什麽?南京的地鐵項目?”
許安陽眉頭一皺,道:“南京的地鐵項目?南京的地鐵項目爲什麽要找你們昆山的鋼鐵貿易商買鋼材?南京沒有鋼鐵廠,沒有鋼鐵供應商了嗎?而且還是這麽小的一個鋪子。”
吳漢超道:“我當時也質疑過,不過說是一小部分嘛,你也知道,南京的地鐵工程很大。”
許安陽搖頭,道:“南京的工程量那麽大,那你覺得,會拖欠你哥哥的貨款嗎?”
南京的地鐵從09年開始,修建的如火如荼,地方投入非常大,資金量相當充裕。
要說拖欠一個小鋼材供應商的錢,還是在09年,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許安陽這麽一分析,吳漢超也覺得所謂的合同拖欠款,實在是有些漏洞百出。
不僅如此,平日裏一直不事家業的堂哥,突然間搞了這麽一個大合同,實在是出人意料。
而且說是去年就簽了,吳漢超記得去年堂哥還在說家裏生意不太好,想搞點别的做做呢。
而在貿易出現問題後,他找家裏人借錢都是小額小額的借,這有什麽用呢?
各種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在許安陽的分析下漸漸露出水面。
下午,吳漢超帶着許安陽去了自己家中。
對于兒子和同學的突然到來,老吳和老吳媽既喜又驚。
喜的是,兒子突然回來看看,做父母的當然歡喜。
驚的是,兒子帶了個男的回家……
吳媽媽看着許安陽的眼神,上下打量,讓許安陽感覺渾身發毛,感覺這不是看朋友的眼神啊!
許安陽連忙介紹自己,“我是吳漢超的學弟,我們倆一起在學校創業,我們是創業夥伴。聽說吳漢超家裏有點情況,所以我過來幫幫忙,能出出主意。”
聽說是爲了家裏的事而來,老吳把兩人帶到書房,泡了兩杯茶,坐下來好好商量一番。
老吳本來是沒把吳漢超創業,還有許安陽當一回事,隻當是小孩子過家家,在學校玩玩呢。
等到聽吳漢超說可以賣掉公司股份,能有一大筆錢來補貼家裏,才知道兒子不是鬧着玩,是真的在做事,而且做出了不小的事業來。
“哎呀,你的事你就好好做,家裏再怎樣都不會需要你來出錢維持的地步,我們吳家那麽大的家族,那麽多人呢,差你這點錢?你有這個心是好的,創業能做到這個地步,不錯,不要輕易放棄。”老吳也鼓勵兒子堅持,不要賣股份支持家中。
“吳漢超的心情,伯父您請理解,如果家裏确實有困難,需要資金周轉,我們也是支持吳漢超轉讓部分股份套取現金。不過這次我感覺,吳漢超的堂哥所謂的貿易合同問題,有明顯的貓膩,我怕這裏有什麽陷阱,所以……”
老吳原本不以爲意,畢竟覺得吳漢超和許安陽都是學生,很多事不懂,連說“這事我們清楚,會解決的,會解決。”
見老吳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樣子,吳漢超反複勸說,道:“老爸,你不要小看的小許,他雖然年輕,但懂的東西非常多,讓他了解這件事,有助于解決問題啊。堂哥那虧的不是幾十萬幾百萬,他說的是幾千萬!這個錢,數目不小了!”
吳漢超一番話,老吳也有些動搖,最後他道:“說實話,我這個侄子搞出這麽大事情來,我也是沒有想到,一個人想要搞這麽大破壞,也是需要點能力的,我看他不一定有這個能力。”
許安陽道:“那吳伯伯,有沒有堂哥當時簽的合同樣本?我想看一看。”
“合同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過,我哥就來說了這麽件事,我當然相信他了。”
“那知不知道對手是哪家公司?”
“也不太清楚……”
這一問才發現,其實老吳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隻是無條件相信自己的親人,願意去幫助自己的親人。
有時候親情是最寶貴,但正因爲如此,在商場搏殺中反而會懵逼了人的眼睛,要不然怎麽說“任人唯親”是個貶義詞呢。
雖然心裏面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但許安陽還是希望能看到合同,也好弄清楚如果是個局的話,這個局背後到底是誰在搞鬼。
還是說,僅僅是吳漢超的堂哥在故弄玄虛,欺騙家裏人的錢财。
一時間想不出别的什麽對策,老吳媽這時進來,說準備去買菜,請許安陽留下來吃一頓好的晚飯,還收拾出客房給他住一晚。
許安陽表示感謝,等父母兩人出去後,許安陽問:“我們幹脆就正面硬攻,找到你哥哥直接當面問清楚,這繞來繞去的也沒有意義。他畢竟是你堂哥,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直接一點,他現在在不在家?”
吳漢超道:“不清楚。我堂哥和父母,還有我嫂子,孩子住在一起。因爲孩子有父母、嫂子照顧,所以他經常不在家,說是在外面談生意,但不知道在哪裏玩。”
“現在呢,家裏出這麽大事,他不在家呆着?”
“沒有,聽說還是繼續在外面飄着,說怕回家面對家人。”
一個已婚中年男人飄在外面玩,無外乎就是KTV、洗浴中心、夜總會、麻将桌這類地方。
當然,骨骼清奇一點的還會去網吧,這種一般比較窮,沒有什麽花花心思。
吳漢超的堂哥是做生意的,手裏有錢,身邊的朋友肯定也都是這樣的,所以大概率會去那種地方尋歡作樂。
許安陽心想,如果在合同出問題,欠大筆債的情況下,吳漢超的堂哥還有心思出去花天酒地,要麽這個人真的是心胸寬闊似大海,不裝事兒;要麽别人欠他錢這事兒有貓膩。
昆山的娛樂會所那數量還是相當多的,畢竟這裏靠近上海、蘇州,經濟發達,做生意的老闆、富二代、拆二代數不勝數。
蘇州、吳江、昆山、太倉這一片,雖然比不上聲名遠播的廣東東莞地區,但勝在低調,悶聲大财。
不像東莞,聲名顯赫,最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成了榜樣典型,遭到社會主義鐵拳的重擊,從此銷聲匿迹。
在吳漢超家吃過晚飯後,許安陽讓吳漢超給堂哥打了個電話,說有朋友到昆山來,想帶着一起出來玩玩。
吳秦超知道自己堂弟從來不出來瞎玩,但聽說有朋友來,在電話中笑道:“你小子現在也會帶着朋友出來玩了?也是啊,漢超也是長大了,該出來玩玩鍛煉鍛煉了,那個…什麽朋友?”
吳秦超還是不放心多問一句,如果有異樣,估計就推脫了。
吳漢超說:“是我一個學弟。”
“哦,是學弟啊,哈哈,好好,年輕人是要出來玩玩的。漢超你就是玩的太少,太死闆了,要出來玩!要不這樣,你們晚上到皇朝吧,我開了包間,帶你同學在昆山好好休閑一下。對了,漢超,家裏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啊,你哥哥我能扛,能扛。”
吳秦超還安慰吳漢超,别說,這家夥的還真有可能心胸寬闊似大海,泰山壓頂面不改色,該吃吃該睡睡呢。
挂掉電話,吳漢超道:“定了,在皇朝KTV,他開了個包間。”
“皇朝?嗯,好地方,好地方。”許安陽摸了摸下巴,又想起一些事來。
“怎麽,你去過那地方?”吳漢超奇道。
“我?我沒去過,我第一次來昆山,我隻是覺得,這個名字起的好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