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以爲,大雍國的小公主體弱多病、嬌貴怯懦、楚楚可憐,卻不知道這副看似琉璃般美貌易碎的皮囊底下,藏着一個怎樣頑劣淘氣的靈魂。
前日要看天山的雪蓮,昨日要吃西市的豆腐腦和油條,今兒又要出宮去……
各種稀奇古怪的要求層出不窮。
而他這些年的時光,大都耗在滿足她需求的路上了。
少年聲音沉冷地拒絕:“殿下是金枝玉葉,不可随意出宮去。”
蕭明月歪了歪頭:“本宮是你的……主子。”
少年眉眼如山,并未動搖。
主子又如何,他不會一輩子待在大雍。
他會回北漠,回他的故鄉去。
他會重振族人的榮光,會重新奪回屬于他的王位。
眼前這嬌縱任性的小姑娘,話都說不利索,還整天偷偷搞出一堆幺蛾子,把他當奴仆随意使喚。
隻可惜,她也使喚不了他多久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蕭明月。
蕭明月不悅:“你那是……什麽眼神?”
少年沉默地低下眉眼。
蕭明月鼓了鼓腮幫子。
她生得美,又體弱多病,除了皇兄寵愛她,其他所有宮人也都會讓着她寵着她。
唯有這個侍衛,在她面前總是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好像她欠他許多銀錢似的。
她坐端正了,霸道地下達命令:“挨罰去。”
少年不以爲意,轉身離開。
所謂的挨罰,也不過就是鞭笞十下。
這兩年在這小公主手上,他挨過不少刑罰。
珠簾拂過耳畔。
鼻尖是她寝殿裏特有的龍涎香。
他的視線落在菱花銅鏡上,銅鏡裏的少女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斂去了在外人面前的乖巧嬌弱,眉梢眼角都是任性嬌蠻。
多麽叫人讨厭的小公主。
也許有一天……
他會報複回去也未可知。
少年走後,蕭明月撲倒在卧榻上,拆開包袱,百無聊賴地擺弄裏面的金銀細軟。
她曾借天樞之手,秘密調查過狸奴的底細。
天樞無所不知。
天樞的主人說,狸奴是十幾年前被她阿娘帶到大雍的,原名叫做顧山河,乃是當年她姨母南胭在北魏假孕争寵時,從民間搶來的嬰兒。
本該早早死在北魏的宮鬥裏,隻是阿娘憐惜他可憐無辜,因此出手相救,甚至帶到了中原。
蕭明月咬了咬淡粉的唇瓣。
她不服氣地呢喃:“拽什麽拽……”
日頭漸漸西斜。
禦書房裏,宮女内侍魚貫而入,小心翼翼地掌上燈火。
蕭定昭正在批閱奏章,前去皇陵調查棺椁的侍衛回來了。
他恭敬地跪倒在地:“陛下料事如神!卑職帶着人手前往陵寝,悄悄打開裴姑娘的棺椁,棺椁裏果然空空如也,隻放着一副衣冠。”
蕭定昭捏着朱筆,未曾擡頭。
朱筆停駐在半空,朱色的墨汁緩緩滴落在宣紙上,暈染開血花般的色澤。
半晌,他平靜地擱下朱筆,發出一聲輕笑。
很奇異的,心底竟然沒有感到絲毫驚訝。
更沒有驚訝之外的驚喜。
他緩緩擡起眼簾,他的瞳眸晦暗如水,映照着的燭火也無法照亮他的眼,長夜裏無端令人畏懼。
那個女人用極其拙劣的手段戲耍他……
其目的,隻是爲了逃離他。
她不愛他,竟至于此。
多麽叫人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