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昭盯着她看了片刻,吩咐身邊的侍從:“把她帶去抱廈。”
抱廈偏僻。
裴初初踏進門檻,水榭裏的笑鬧嬉戲聲隔着花草樹木若隐若現,更顯此地寂靜。
蕭定昭坐在主座,正在吃茶。
她恭敬地跪倒在地:“民女裴初初,拜見天子。”
她刻意讓聲音變得沙啞難聽,隻盼着蕭定昭别發現她的身份。
蕭定昭淡淡道:“擡起頭來。”
裴初初慢慢擡起頭。
落在蕭定昭眼中的那張臉普通至極,全然敵不上他的裴姐姐萬分之一,肌膚也是常見的黃黑色澤,不如裴姐姐的白皙細膩冰肌玉骨。
打量片刻,他問道:“誰給你取的名字?”
裴初初規規矩矩地回話:“我家娘親。”
蕭定昭:“聽說你是從北方逃難去姑蘇的?”
“是。”裴初初并不害怕蕭定昭查她的身世,她的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家裏遭了火災,雙親無一幸存,隻得孤身前往江南投奔遠房親戚。隻是親戚也已不在,隻得委身陳郎,求一線生機。”
她努力裝作尋常婦人模樣,說着說着,像是觸及到傷心事,擡袖掩面哽咽起來。
蕭定昭微微颔首:“倒是個可憐人。”
他從這個女人身上,找不出一絲一毫和裴姐姐相似的地方。
他懶得再跟這女人打交道,因此打發她道:“下去吧。”
裴初初低垂眼睫,瞳孔裏掠過光亮。
天子應是沒發現她的身份……
她起身,恭敬地福了一禮,緩緩退出抱廈。
恰在這時,抱廈外面起了風。
長風吹拂着裴初初的衣袂,露出半截嫩藕似的手臂,那肌膚凝白勝雪,和脖頸、面頰、手部的肌膚色澤全然不同。
蕭定昭眼尖,隻一眼便注意到了。
他眯了眯眼,突然道:“且慢。”
裴初初垂着頭:“不知陛下還有何事?”
蕭定昭死死盯着她的臉,她的容貌五官跟裴姐姐全然不同,可是仔細觀察,她和裴姐姐的臉型是一樣的。
可是他的裴姐姐走在了兩年前……
這個女人,又怎會是裴姐姐呢?
是他魔怔了嗎?
蕭定昭按捺住心悸,未免打草驚蛇,面不改色道:“特地喚你入宮,是因爲你的名字與朕的一位故人一樣。隻是你的容貌風度,完全無法和她比肩。念在這個名字是你阿娘爲你取的份上,朕就不令你改名了。今後須得謹言慎行,莫要玷污了這個名字。”
裴初初提到嗓子口的心,緩緩放了回去。
她悄悄擡起眼簾。
天子面無表情,看起來不像是識破她的模樣。
她恭聲:“民女遵旨。”
裴初初走後,蕭定昭靜坐片刻,慢慢卷起袖管。
華貴的龍袍底下,依舊是當年裴姐姐親手爲他裁制的襯袍。
因爲穿了太久,襯袍破損得厲害,袖口已有縫補過的痕迹。
他眼眸晦暗,愛惜地撫了撫袖口,低聲道:“來人。”
心腹侍衛出現在側:“陛下?”
“立刻去皇陵,去查裴姐姐的棺椁。朕要知道,那具棺椁裏,是否還存着她的屍首。”